喻晗已經不記得自己怎麽走進臥室的了,徒留身後一地的酒瓶。他一頭栽進被褥,沉沉睡去。一夜無夢,沒有周公,沒有賀平秋。“叮咚”“叮咚”還沒睜眼的喻晗抓抓亂糟糟的頭發,一臉宿醉的狼狽樣,早晨的陽光刺得眼睛疼。門鈴還在響個不停。“來了。”喻晗走到客廳,又對上了黑白照片上的視線,不知怎麽的想起了昨晚腦補賀平秋從殯儀館爬迴來的事。腦子裏突然冒出一個想法外麵就是賀平秋呢,死了都要爬迴來折磨你,爬了一晚上,手腳估計都磨出血了。為什麽是爬不是走呢,因為賀平秋是個殘廢。他曾失去了一條腿。因喻晗而失去。雖然賀平秋平日裏一直戴著假肢,但人都進棺材了肯定不會繼續戴,可不得爬迴來嗎。門鈴聲還在響,外麵的人大有不開門就不罷休的架勢。喻晗盯著黑色的大門,無所事事地想,隻要他永遠不開門,這就是道薛定諤的門。門外有可能是死了的賀平秋,也可能是活著的其他任何人。好在他隻是宿醉,不是瘋了。他打開薛定諤的門,瞧見了廬山真麵目。一個穿著工作服的配送員遞給他一個盒子:“請問您是喻先生嗎?”“……是。”“您的同城速遞,請簽收。”一個正方形的盒子,是他喜歡的藍色,係著精巧的禮結。他認識這個獨特的蝴蝶結打法,去年還是前年的某天晚上,賀平秋的生日,也是這樣在他身上某處打了個蝴蝶結。喻晗盯了會兒,幾乎都要以為所謂死亡是賀平秋新捉弄他的法子了,他忍不住問:“你認識賀平秋嗎?”配送員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認識。”“哦。”喻晗接過盒子,突然關上門,“砰”得一聲。顧不上配送員會不會覺得自己沒禮貌了,說來有點驚悚,又有點好笑。他喻晗在亡夫的葬禮第二天,收到了亡夫寄來的禮物盒子。打開之前,他猜測盒子裏是不是一把刀、一瓶毒藥,或者是一個彈簧機關,一打開暗器就會將他斃命。賀平秋終於想起來死前忘了拽著他一起。但盒子裏並沒有鋒利的刀尖,隻有一套得體的靛藍色西裝,以及一封包裝完好甚至貼了郵戳的信。他死去的丈夫寄來的。第1章 第一封信良久,喻晗揭開了信封,但還沒來得及看信的內容就接到了殯儀館的電話,那邊的工作人員用非常官方的語氣詢問有沒有辦好死亡證明,沒有死亡證明就沒法火化屍體。“……還沒有。”喻晗說,“我上午去辦,大概下午到你們那邊。”“好的,您請節哀。”青年喪夫在如今這個世態下還真算不上什麽悲哀,感情好的也就傷心個最多三兩年就會發展第二春了,何況他對賀平秋還沒有愛。被折騰七年,他就算現在發展第二春也不是什麽稀罕事。喻晗去洗了個澡,出門時穿得是昨晚那件外套。昨晚迴家時就脫下了,因此沒沾上多少酒臭味。他將信揣進兜裏,信封隨手丟在了沙發上,走之前最後看了眼一片狼藉的家,無意識地扯了下嘴角。賀平秋在世的時候,家裏絕對很難出現這樣的“盛況”。這人挑剔又矯情,還有幾分算不上潔癖的潔癖。為什麽這麽說呢,因為賀平秋連地上的一根頭發都忍受不了,卻能忍受衛生將就的喻晗。薛定諤的潔癖。不知道看見家裏這樣賀平秋會不會氣得揭棺材板。走進地下停車場,喻晗吐出一口熱氣。真冷啊。盡管大衣的材質十分暖和,但不合身的尺碼隻讓他感受到什麽叫寒風穿膛。忘帶車鑰匙了。但喻晗一抬眼,卻看到駕駛座上有個人影,他頓了下,直到對方走下來替他拉開車門,才反應過來這是家裏的司機楊知。他很少出門,以至於他差點忘了家裏還有個司機。見他一直沒上車,楊知喊了聲:“老板,您要去哪?”“老板?”喻晗呢喃著重複了一遍。在以前為數不多的碰麵中,楊知都叫他先生,如今卻將“先生”換成了老板。喻晗玩笑道:“你坐這,我還以為你前老板爬迴來找我了。”“……”楊知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算了。”喻晗改了主意,他轉身擺擺手,“我打車去。”這輛車裏肯定也充滿了賀平秋的氣息。他順利攔了輛出租車,今天天氣不錯,一路綠燈,一切都顯得非常順利。到那邊他甚至沒怎麽排隊就輪到了自己,填了表格告知關係,再將材料提交上去以開具死亡證明。“身份證要留下做紀念嗎?”工作人員的眼神中帶著些許同情,常理中,青年失去摯愛要比老年喪夫喪妻更令人喘不過氣。可喻晗不知道要怎麽告訴對方,我不愛他。“不用。”他看了眼賀平秋那張身份證上尚且沒那麽陰鬱的年輕麵孔,說。這上麵的賀平秋並不是他所認識的那個賀平秋。太年輕了。可走到門口,冬日的陽光刺得他眼睛發疼。喻晗抬手擋了下,又調轉腳尖走了迴去:“還是給我吧。”工作人員一副理應如此的表情,仿佛看透了剛剛那句“不要”隻是強撐。她將賀平秋的身份證剪了角交給喻晗,道了聲“節哀”。喻晗再次坐上出租車去殯儀館,車裏有股說不出的皮革味,司機還放了刺鼻的香薰,熏得叫人有點喘不過氣。喻晗打開車窗,拿出那張還沒來得及閱讀的信。開頭是“親愛的喻晗”。喻晗沒忍住嗤笑了聲,這開頭完全不符合賀平秋平日的調調,肉麻得要命。【“我死了,喻晗,你高興嗎?”】還行。昨晚都沒去給你守靈。做夢也沒夢到你。【“此刻的你是什麽表情?裝出悲傷,還是開懷大笑,或者幹脆開始放縱自我,過上了窮奢極欲、腐朽糜爛的生活?”“恭喜你,喻晗,煎熬七年,你總算擺脫了一個變態的控製獲得了自由。哈。”】喻晗能想象出賀平秋在寫下這個“哈”字時臉上的陰冷與譏諷,仿佛他導演的電視劇裏的究極大反派。【“可你肩上還有我的咬痕,腰上的指印還沒消吧?……那晚我是故意的,一場性|愛幾乎要了我半條命,結束後你睡得很沉,而我拖著殘廢的身體走進浴室,深刻意識到我好像真的無法繼續擁有你了。”“於是恨不得咬死你,將你燒成灰,吃進肚子裏。”“我掐著你的脖子,看著臉色漲紅的迷離樣子,想著就這樣帶你一起去死吧,去地獄裏湊活,也好過留下你投入他人的懷抱,或擁抱他人。”“可惜我這幅苟延殘喘的身體應該是無法殺死你了,你健康,強壯,擁有一個成年男人該有的氣力,你可以反抗。”“可你總是不反抗。”“為什麽呢,喻晗。”】為你爹。今天是11.16號,賀平秋是前天死的,警方調查結果一出來喻晗就開始著手葬禮。上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做|愛正是7號晚上,賀平秋跟瘋了一樣,頂|撞的力氣很重,喻晗都不明白一個戴著假肢的人哪來的這麽大衝勁。骨節分明的手也掐得他很疼,簡直像是在往死裏做。他當時就想賀平秋是不是終於憋不下去了想殺了自己……原來真有這麽想。還問他為什麽不反抗,為什麽賀平秋難道不知道?喻晗不自覺地將信紙揪成一團,許久後才麵無表情地打開看完剩下的幾段話。【如果人生是劇本,按照套路我應該在死前和你離婚,二婚的名頭總比鰥夫好聽。可我就是這樣一個人,就算死,我也要你用著我的東西,冠予我的名字,永遠活在我的陰影裏走不出去。不要給我買墓了,我不喜歡長滿雜草的墓地或許你的想法正與我不謀而合,那就把我的骨灰撒進海裏,如果能穿著這套西裝去做就更好了。如果我有葬禮,也請穿上它。我不喜歡黑色。賀於2023.11.7寄出】“傻,逼。”喻晗再次將信紙揉成一團,就要扔出車窗,卻和後視鏡裏的司機對視了一眼,堪堪收迴動作。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偏執狂死後寄來的七封信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貓界第一嚕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貓界第一嚕並收藏偏執狂死後寄來的七封信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