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嬪們你看我,我看你。


    目光集體看向了地麵。


    大家不敢看了,也不忍聽下去了。


    隻有拓跋宏一個人的聲音是鎮定的:“你這個奴婢,為何要如此喪心病狂?”


    “奴婢……奴婢是一時錯誤懵了心……有一次馮昭儀責罰過奴婢……奴婢恨她……這和皇後娘娘無關……奴婢是報複……是報複……”


    拓跋宏的眉毛揚起來,聲色俱厲:“大膽奴婢,你竟敢一再胡言亂語?你在中宮當差,馮昭儀在昭陽殿,她如何會懲罰你?你還敢撒謊?”


    豔紅的頭扣出血來。


    “奴婢……奴婢死罪……奴婢死罪……”


    人人都明白了。


    那是馮皇後指使她的。


    就是馮皇後!!!


    “將這個奴婢押下去,關進死牢。”


    死牢!


    那是處決重刑犯的地方。


    豔紅下去了,柳兒也下去了。


    馮皇後整個人幾乎已經癱軟在地上了。


    明明是勝利在握,卻不料是如此的峰迴路轉。


    空氣再一次變得死寂。


    隻有拓跋宏的聲音,這一刻,這裏的女人們忽然不存在了似的,隻有他一個人的存在。


    “馮皇後,你該當何罪?”


    沒有人迴答他。


    馮皇後呆呆地坐在椅子上。


    她也不知道該給自己定個什麽罪名。


    剛才,為馮昭儀定罪名是她的職責。


    現在,輪到她自己了,誰給她定罪名呢?


    是皇帝自己。


    “你身為皇後,治宮不嚴,聽任宮女打擊報複,胡作非為,以下犯上,並且不守宮規,結交外臣,誣陷栽贓……馮皇後,你可知罪?”


    打擊報複,結交外臣,巫蠱栽贓。


    這三項罪名可比馮妙蓮的勾心鬥角、侍寵生嬌嚴重多了。


    相比之下,馮昭儀的那簡直不是罪了。


    無非是女人之間的爭風吃醋而已。


    妃嬪們做夢也想不到事情是如此的急轉直下,你看我,我看你,都很茫然。


    這一天,過得如此之快。


    旦夕之間,宇宙旋轉。


    “馮皇後,你濫用皇後職權,僭越身份,結交外臣,此是第一大罪;擾亂後宮,仗勢欺人,責打宮妃,栽贓陷害,這是你第二大罪;擅自沒收妃嬪金寶金冊,欺君罔上,驕橫自大,這是第三大罪。如今,三罪並罰,立即廢黜其皇後身份,沒收金寶金冊,打入冷宮……”


    馮妙芝的腦子裏嗡的一聲。


    天啦,她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裏聽到的。


    廢黜!


    廢黜!


    ——沒錯,她無數次曾經想從皇帝口裏聽到這個詞,但是——不是現在!對象更不能是自己!


    這個男人,以前對於“廢黜”二字,總是那麽吝於出口——無論那個女人多麽壞,多麽刁蠻,他都沒說過呀。


    為何今日說得這麽果決,這麽殘酷,這麽不假思索,這麽不留餘地?


    就好像他期待已久,深思熟慮了似的。


    順理成章,隨口宣布而已。


    她的目光落在拓跋宏臉上,非常茫然,這才看到這個皇帝臉上懶洋洋的,殘酷的神色。


    就像一隻貓看著一隻老鼠。


    就像他遠征的時候忽然悄悄地潛伏迴宮,逮住將天鵝剝皮的小太子一樣。


    一切都是若無其事。


    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把玩物玩弄於鼓掌之間。


    看著大家把一切暴露在他的嘴邊。


    而且,是自己把這些罪行暴露出來的——


    怎會這樣?


    而且他說的是什麽?


    廢黜啊!


    廢黜皇後!


    打入冷宮!!!


    馮妙蓮做了那麽多錯事,他提都不提,可是,自己就這麽一次錯——而且是被馮妙蓮這個賤人設計陷害的——他竟然公然說出了“廢黜”二字。


    她懷疑這是一個局——不憚惡意地揣測,是皇帝和那個賤人聯手做局坑害自己——當一個人飄飄欲仙的時候,爬得越高摔得越厲害。


    就在昨夜,他才如何的安慰自己?他是如何承諾的要重重懲罰馮妙蓮?


    言猶在耳啊。


    滿座妃嬪都聽得清清楚楚。


    一個個驚愕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皇後廢立,何等大事?


    怎麽一轉眼之間就確定了?


    難道不需要考慮一下?


    可是,由不得任何人質疑——的確,皇帝大人親自宣布的三條大罪非常明確——馮皇後的確罪無可恕。


    這是一場審判。


    一場後宮的公審。


    最初,大家以為法官是馮皇後,殊不料,法官最後變成了被告。


    這都是什麽事兒啊。


    大家都懵了。


    腦子一時轉不過彎來。


    也沒法質疑。


    也不敢質疑。


    就連馮妙蓮也呆了——她也完全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


    本是抱著必死的決心,殊不料,峰迴路轉?


    馮皇後倒下去了,誰又站起來了?


    或者說,馮皇後和馮昭儀都一起倒下去了?


    她的目光飄忽著,恐懼地四處查看,比馮皇後還怕得厲害。然後,落在拓跋宏的臉上,但是,來不及看清楚他的神情,她已經倉促地移開了。


    她不敢看他。


    一點也不敢,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麽。


    一如他眼裏那種淡淡的嘲諷,掌控一切的大局——是啊,他是誰啊?是拓跋宏大帝!千古一帝,馮太後親手調教出來的孩子。


    誰敢在他麵前作奸耍詐?


    自己的那些心計,那些深深淺淺的伎倆,那些惡毒或者自保的手段……他都知道!


    就如他明白馮妙芝一樣的明白她馮妙蓮。


    就如他嘴角的那一絲淡淡的冷笑。


    你馮妙蓮不是整日想要打倒皇後嗎?你做的那些手段,那些惡毒,以為我不知道?就如爭吵那一****一聲聲的嘲諷“我知道,你不就是想做皇後嗎?你難道不就是奔著皇後的名分嗎?”


    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


    我成全你。


    馮妙蓮不敢看他。


    一眼都不敢。


    隻馮皇後,從憤怒到恐懼到茫然……就如一隻原本在草原上稱王稱霸的猛虎,一睜開眼睛,忽然發現自己被關進了籠子裏。


    天啦!!!!


    廢黜皇後身份!


    君無戲言,自己就不是皇後了?


    她呆呆地看著拓跋宏,想確定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或者,這是一場噩夢?天啦,如果是夢,那快快讓自己醒來吧。她甚至還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卻覺得疼。生生的疼痛,那不是夢。


    可拓跋宏的神色很鎮定,目光很平淡,依舊是那麽若無其事。


    “來人,把馮妙芝帶下去!”


    這是他第一次在眾人麵前叫她的名字——連名帶姓!


    不再是馮皇後了!


    他直唿她為——馮妙芝。


    皇後身份,不複存在。


    馮皇後忽然跳起來,語無倫次:“陛下……你是受到了那個賤人的蒙騙……她是騙你的……她是故意設下陷阱……是她害我……賤人,你這個賤人……你害我……都是你害我……我沒罪,我有什麽罪?你們聯合起來害我……”


    她撲過來,伸出了尖尖的指甲,對準馮妙蓮的臉。


    狐狸精~!


    一定要殺了這個狐狸精。


    可是,兩名太監拉住了她。


    他們是拓跋宏陛下帶來的人,一直跟在他身邊,身強體壯。


    之前,大家竟然不曾留意。


    現在,他們抓住了馮皇後,毫不客氣——哦,不對,那時候,她已經不是皇後了。是皇帝親自說出口的。


    金口玉言。


    廢黜馮皇後。


    打入冷宮。


    馮妙芝根本無法理解這一切——但覺瞬間,鬥轉星移,她拚命要掙脫太監的掌控,可是,終究是力不如人。


    她那麽狼狽。


    就如一頭困獸。


    眼裏閃出毒辣的怒火——中計了。自己是中計了。


    自己是被對麵的賤人所害了——


    “賤人……你害我……就是你害我……你說,你為何要害我?賤人……該死的賤人……你是我的親姐姐呀。有姐姐這麽害妹妹的?當初你害高美人我還不信,現在到了自己的親姐妹身上也這般不留情麵……我恨你,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你不配是馮家的女兒……我恨你……”


    馮妙蓮後退一步。


    誰是最後的勝利者?


    自己?


    馮妙芝?


    那時候,她看到瘋狂的馮妙芝的麵容——妙芝的眼睛那麽大,身子那麽細,她的眉眼之間隱隱地有著自己的一鱗半爪……無論有沒有情意,她們都是一個男人的骨血——都是馮老爺的骨血!


    並不因為父女之情、姐妹之情淡薄,這種血緣關係就斷絕了。


    姐妹相殘。


    為了一個男人,為了彼此的地位和榮華富貴,你死我活。


    她慘然閉上了眼睛,想起這一場慘烈的局——自己一手主導的慘劇。


    何嚐不知道馮皇後處心積慮地要整自己?迴宮後的馮昭儀依舊囂張,愚蠢,歇斯底裏,侍寵生嬌,不把皇後放在眼裏也不把皇帝放在眼裏……就好像沒有絲毫長進似的……但誰人知道?這些都是裝出來的!


    家廟幾年孤寂的日子,葉伽不在的日子,唯有青燈古佛,寂寞歲月,有時候嘴巴都沉默成了啞巴,腮幫子都變得酸軟……那種悲慘的歲月誰人知道?


    那種實質上的冷宮日子,誰人理解?


    再進宮,丈夫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多了別的女人生的太子,多了皇後……身份不是身份,地位不是地位。


    一個朝不保夕的女人,心腸已經變冷了,硬了,不指望愛情就指望自己了……


    誰甘願一輩子跪拜在人家的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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