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北京通往湖北的官道上,一輛馬車正沿著大道疾馳著,車輪輾過之處,揚起陣陣灰塵。


    這是一輛兩匹馬拉的馬車,兩匹馬一紅一黑,都膘肥體壯,腳力強健,跑起來又快又穩。車把式在前麵不停地吆喝著,手中的馬鞭揮得“咻咻”作響,不停地虛空抽著,雖然沒幾鞭真正地落到馬兒身上,但馬聽到皮鞭的虛應聲,也怕受那挨鞭之苦,奔得更加快了。


    馬車仍有七八成新,車頂是紅色的,整個車身也是紅色的,看上去倒不失莊嚴富貴。車內坐著一個一身白衣的老人,年紀看上去不是太大,但白須白眉,麵色紅潤,很有幾分仙風道骨。老人的身側躺著一個衣衫襤褸的男孩,隻見他雙目緊閉,臉色蒼白,仍在昏迷之中。不用說,白衣老人正是武當掌門歐陽玉樹,男孩便是李相如。


    原來那日李相如親眼目睹爹娘一個被砍頭,一個被吊死,在激烈的刺激之下,登時便暈了過去。玉樹道長將他抱在懷裏,見到現場的清兵一陣忙亂,要來捉拿自己和李相如。他本抱著李相如躍在半空,見勢頭不好,當即又提了一口氣,施展絕頂輕功,一招“登萍渡水”,身體隻落下一半,腳尖隻略略在現場的百姓頭上一點,便躍上了房頂,然後在房頂上又是兩個起落,便來到了東城的後街之上。


    鼇拜和現場的數百名清兵瞪著眼看著玉樹便如長了翅膀一般,刹時間便沒了蹤影,個個吃驚得張大了嘴巴,便又無可奈何。玉樹抱著李相如來到背靜的巷子裏,隻見他牙關緊閉,臉色鐵青,牙齒將嘴唇都咬得破了,鮮血順著嘴角流了出來。


    玉樹揚起袖袍幫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跡,歎了口氣,自言自語地說道:“唉,可憐的孩子!”然後將手指搭在李相如的脈博上,隻感到他脈息微弱,生死隻懸於一線。


    玉樹非但武功卓絕,更兼精通醫理,知道李相如是受了極大的刺激,傷心過度,故而暈死過去,一個十歲的孩子,眼睜睜看著父母慘死,換了任何人都隻怕都受不了這般打擊。玉樹尋思京城絕非久留之地,時間耽得久了,被鼇拜手下的爪牙發現,非但自己身份暴露,還會給武當帶來麻煩。再說,李相如現在狀況,非得找個安靜的地方用內力為他療傷不可,如果延誤太久,恐怕會有性命之憂。


    當下便到東城雇了一輛馬車,連夜便出了京城,徑奔武當而來。那車夫起初聽說要到湖北,嫌路太遠,又生怕半道上遇到盜匪之流,不但錢賺不了,還把小命搭上,死活不拉,後來玉樹許諾給他高於平日三倍銀兩,看在錢的份上,這才勉強答允了。不過這車夫趕車倒是一把好手,車子和馬匹都是上上之選,一路過來,車趕得又快又穩,玉樹道長在車中為李相如療傷也不受太大的影響。並且這生意之人,十分健談,一路上,得空便和玉樹談天說地,一天過後,兩人便混得熟了。


    在路上一連走了三日,這天眼看著便要出了河北地界,行至正午,兩人都是又渴又饑。那車夫看到前麵不遠的路邊有個小飯鋪,便對玉樹道:“道長,不如我們便在前麵吃了飯,喝了茶再走?”他一路過來,玉樹不和李相如療傷時便同他閑聊,他已經知道玉樹便是武當的道長,但並不知道玉樹便是名滿江湖的武當掌門。


    玉樹抬頭看了看天,此時正值初秋,已近正午,火辣辣的太陽如刀子般刺了下來,馬和人都是一身的臭汗,再說看李相如的樣子,過於顛簸勞累實是對他傷情不利,當下便道:“行,也不急在一時,我們便在此歇歇腳。相如這孩子也受不了了,也該休息一下了,唉!“說著又是一聲長歎。


    那車夫迴頭隔著簾子對玉樹道:“道長,這孩子得的是什麽病,這多天了,也不見他好轉,怪可憐的。”玉樹默然不應,車夫又道:“道長,看你對他如此關心愛護,這孩子是你的什麽親戚吧?”玉樹也不迴答,隻道:“到飯館了,你該停車了。”車夫吆喝了兩聲,兩匹馬兒乖乖地停了下來,嘴裏“忽赤、忽赤”直噴著氣,噴得地上的灰塵又陣陣揚起。


    店家遠遠到他們的馬車,早就在門口候著。待馬車一停,便迎了上來,對車夫滿麵笑容地說道:“一看大爺就是京城來的貴客,快快請進小店。”那車夫平日裏叫別人大爺慣了,乍一受到這種禮遇,心中著實受用,居然真找到了幾分大爺的感覺,高聲道:“快快提水給我馬兒飲了,喂上草料,錢不會少你們的。”店家一口子的應著,見車夫掀開車簾,一個全身著白的老人抱著一個小孩子,從馬上下來。忙上前引路將玉樹讓進店中。店小二按照吩咐將馬車趕到大道旁,提水給馬飲了個夠,然後又抱些草料喂著。


    玉樹和那車夫進店後在一張桌旁坐下,看著懷中的李相如依然昏迷不醒,嘴唇卻幹裂了。對車夫道:“你向店家要一碗溫水來,我喂給相如喝。”車夫答應著,不多時,從後麵用土碗端著一碗水走近前來。


    玉樹用左手抱著李相如將他身子扶正,坐在自己腿上,右手接過碗來,將水端到自己唇邊一試,不冷不熱,剛好合適,向車夫微微點頭,以示嘉許,然後將水輕輕喂到李相如口中。


    李相如嘴巴緊閉,水從他嘴巴中喂進去,倒有大多順著嘴角流了出來。玉樹左臂微傾,將他頭臉仰起,水漸漸流入他的喉嚨,幾口水下肚,隻聽李相如劇然地咳起嗽來,起先隻咳了兩聲,繼爾一陣大咳,身子伴隨著咳嗽挺了起來,一口水猛然噴出,正噴在對麵的車夫臉上,車夫大叫一起,跳了起來,連忙用袖子抹擦頭臉上的水,再看李相如時,身子又軟軟地耷了下去,靠在玉樹身上,依然昏迷不醒。


    車夫一邊擦著頭臉上的水珠,一邊嘴裏嘟嗜囔囔地數落著,但又不便發火,玉樹歉然道:“孩子受了很重的傷,連水也喝不下了,車夫老弟你就多擔待點吧。”車夫倒是個豪爽之人,聽到玉樹稱自己為老弟,心中大是受用,當下揮了揮手道:“也罷,也罷,這孩子小小年紀便病成這樣,我又怎麽會怪他。”


    兩人正說著,這時店家已經將飯菜陸陸續續端了上來。車夫替玉樹盛了一碗飯,說道:“道長,請用膳吧!吃完好趕路。”玉樹點了點頭,將李相如放在身旁的一張長凳上躺下,端起碗來,正要吃飯,忽聽門口馬蹄之聲得得,有幾匹快馬正向這小店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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