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微微睜開眼睛,朱長老道:“你這個人命真大,這麽高摔下來都沒摔死你。”那人極慢極慢地用眼睛瞟了幾人一遍,想要開口說話,卻又說不出來。


    祁長老道:“你不要心急,你受的傷不輕,雖然沒有性命無憂,但需要調養幾天才行。”三位長老中,金長老為人最是謹慎,當下將李相如和朱長老叫到一邊,低聲對二人說道:“幫主,朱長老,這人來曆不明,不知他是忠是奸,是敵是友。本丐剛剛逃過一次劫難,現在救了這人,萬一他是個大奸之人,或是清廷走狗,那又惹麻煩上身了。”朱長老看了看李相如道:“幫主,你怎麽看?”


    李相如遲疑道:“金長老說得很對,不過這人身受重傷,如果我們就此扔下他不管,他便必死無疑。俗話說: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我們丐幫是俠義道,不能幹這種見死不救的事情,至於他是忠是奸,又是另我一迴事了。我年幼無知,這隻是我的想法,說得對還是不對,請兩位長老斟酌。”李相中一席話既照顧了朱金二長老麵子,又切合江湖大義。兩長老暗叫慚愧,心道:“想不到我們活了一大把年紀,見識還不如一個小娃娃。”當即道:“幫主高見,救人要緊,其餘的事慢慢再說不遲。”


    三人迴到那人身前,隻見宋子期、張朝風已經為他止了腿上的血,祁長老已經將那人扶起坐正,右掌貼於他的背心上,正在用內力為他療傷,過了片刻,祁長老將掌收迴,那人臉色變得紅潤,已經能張口說話。掙紮著起身便向眾人跪下磕頭,口中道:“感謝各位救命之恩,陳某沒齒難忘。”眾人忙將他攙起,口中道:“不要多禮,本當如此。”


    李相如幾人和那人重又在草地上坐下,幾人看了放在大石上的屍首一眼,欲言又止。那人察言觀色,明白了眾人心意,便道:“各位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們肯定想知道我的身份來曆,和我打鬥的人是誰,但又不方便詢問。”李相如等人默認。


    那人道:“在下姓陳,名為萬樓。是江湖中綠衣教的首領。”綠衣教是江湖中剛剛興起的民間組織,主旨是反清複明,但這是個極為隱密的組織,近幾年來才興起,所以江湖中知道的人不多。祁長老等人見多識廣,對江湖掌故所知較多,也隻是略有耳聞,但綠衣教反清複明,這點是錯不了的,單憑這一點,便和丐幫同屬正道。


    李相如對江湖中的門派和掌故知之甚少,當然也沒聽過什麽綠衣教、紅衣教的,這時才留心看,那人果然一身綠衣,隻不過經過打鬥,又掉在水裏,全身是泥,已經不大看得出來是綠衣還是黑衣了。眾人細看之下,隻見那陳萬樓三十歲左右的樣子,麵目頗為英俊。


    朱長老微微頷首道:“綠衣教是近年才冒出來的江湖門派,不過聽說專門與清廷作對,倒是名門正派。”陳萬樓麵呈喜色,續道:“這位前輩聽說過我們綠衣教,這再好不過了。我們綠衣教不過成立了四五年,在江湖中也算是新門新派,因為教中弟子都身著綠衣,故稱綠衣教。起初為了迅速發展壯大,對入教子弟的審查便不甚嚴格,凡是有反清複明的誌向欲入教為漢人出力者皆能批準,於是乎教中之人魚龍混雜,三流九教什麽人都有。便在這個時期,進廷中不知如何聽見了風聲,便安排了一批耳目混入教中,以為臥底內應。前段時間教中秘密商議反清複明的大事情,準備擴展壯大本教的勢力,沒料到混到教中的奸細向朝廷密奏了此事,於是派大隊清兵前來圍剿。”陳萬樓說到這裏,喘了口氣,他受了重傷,說了這許多的話,感覺到氣虛力弱。


    李相如道:“陳大哥,你別急,慢慢說。”陳萬樓道:“幸好我們提前收到了消息,才沒有全軍覆沒,但在突圍時仍損失了很多兄弟,我在突圍時,突然被人偷襲,偷襲我的人便是清廷派來的臥底,那人喬裝得極好,在教中三年,卻始終沒暴露他的身份,而我們也將他當成了好兄弟,短短幾年時間,但成為了教會中的骨幹,並且當了教中的堂主。”宋子期道:“你說的難道便是這人?”說著指了指石頭上躺著的死屍。


    陳萬樓緩緩地點了點頭,說道:“就是他。這人名叫王德彪,便是清廷派到綠衣教中的臥底,他掩飾得極好,得到了教中首領的信任,短短兩年多時間,便成了綠衣教綠衣堂堂主。不料卻養了一隻白眼狼,唉,怪隻怪我們識人不明,有眼無珠,以致釀成了今日大難。”言語中既是傷心無奈,又是失望辛酸。


    丐幫剛發生了變故,祁長老一眾感同身受,所以很明白陳萬樓的心痛。宋子期道:“那後來的事情怎麽樣?”陳萬樓道:“王德彪知道了我們的計劃,當然秘密地報告了朝廷。我們得知秘密泄露大禍臨頭後,便分頭突圍,但為時已經晚了,教主莫飛白在突圍中遇害。其餘幾位堂主、長老也被官兵殺害了。我奮力殺出重圍,王德彪一直在我左右,就在剛剛要殺出包圍時,王德彪突然在我後背砍了一刀。我當時以為有清兵在後偷襲,迴身一劍,隻見王德彪麵露獰笑,夥同幾名清兵一起向我攻擊。”


    陳萬樓又喘息了一陣,麵色又變得異發蒼白。接著道:“我開始懵了。繼爾便反映過來,指著王德彪道:‘原來你是奸細。’王德彪哈哈一笑,道:‘是,我便是朝廷派到教中的臥底,終於讓我掌握了你們謀反的證據。看在你平日裏待我不錯的麵上,趕緊束手投降,我向朝廷求情,或許可免你一死。’我當時又氣又難過,連話也說不出來。王德彪素日裏和我交情最好,他當堂主也是我極力推薦,沒料到他竟是朝廷派的臥底,出賣了綠衣教,覺得自己受了巨大的蒙騙。一刹那間,由於憤怒我忘記了身上的疼痛,舉起長劍,狠狠刺向王德彪,想要一殺把他結果了,以泄心頭之恨。”


    李相如見陳萬樓氣息越來越弱,說起話來甚為吃力,便道:“既然都是同道中的好朋友,不如迴屋中休息休息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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