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裏閃過一絲訝異,她顯然捕捉到了。


    「風公子,你很聰明啊!」絛玉公主笑讚,「一句話,隻需要說了前半,就能明了了。」


    「那當然!也不看看是誰調教出來的人。」令狐南頗有些得意地道。


    「這信中道盡了周皇後對那人的思念之苦,她臨終前想見那人一麵,然而信卻被我母妃扣住了,身前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周皇後,臨終時卻無法達成心願,想來也十分諷刺。」


    絛玉公主口氣嘲弄,看來,她對這位周皇後亦有多年不滿。


    風亦誠知道自己此刻最好不要多作評論,沉默是金。


    「風公子,你覺得本公主若把信交給父皇如何?」她忽然問道。


    這一問,著實讓他吃了一驚。﹁公主……如此會宮庭大亂吧?」他終於忍不住作答。


    「沒錯,父皇一向疑心很重,看了這信,說不定會懷疑大哥非他親生,」絛玉公主卻嫣然一笑,「假如大哥非父皇所親生,那麽太子之位他也就坐不住了——二哥,你便有機會了!」末了這句話,卻是對令狐南說的。


    電光石火間,風亦誠明白了一切。原來,喚他來,並非聽一個故事那麽簡單,是讓他一起勸說殿下吧?


    他很快地便猜到事情的來龍去脈,讀透了這兄妹倆的遊戲。


    「風公子,你懂了嗎?」絛玉公主盯著他,「猜到為什麽我二哥會煞費苦心,讓你到我宮中偷錦盒了嗎?」


    「殿下顧念兄弟之情,怕公主一時唐突,真的將信交給皇上,於是一得知此物的存在,便命屬下偷取——銷毀。」風亦誠坦然道。


    「二哥,你真是枉費妹妹的心思了……」絛玉公主對他歎了聲,「妹妹一拿到此物,馬上派人告訴你,你卻差人來偷?從小周皇後對你就不好,當年榮嬪娘娘也死得蹊蹺,你就忍得下這口氣?」


    令狐南依舊閑坐著,悠悠飲著茶,隻不過,看向窗外的眼眸似乎濕潤了些,嘴角的淺笑滲入一絲苦澀。


    「可令狐霄畢竟是我們的大哥,就算他不是父皇親生,這些年來,多少有些手足之情吧?就算本殿下再希罕太子之位,也不能傷害他。」他的聲音也略微沙啞了幾分。


    「二哥,這就是妹妹願意助你的原因。」絛玉公主踱步到他身前,輕柔地拉起他的衣袖,「若論血緣,我與大哥要親近一些,但我從小就喜歡你,你心胸寬廣,明朗純善,博學刻苦,睿智過人,定能繼承大統,成為一代明君。反觀大哥,陰柔沉鬱、軟弱無能,還時常沉迷於女色,將來如何北抗狄國,南防夏楚?咱們齊朝可不能毀在他手上。」


    這一刻,風亦誠不得不說,絛玉公主說的頗有幾分道理,拋開親情不論,為了大局著想,太子之位確實該由能者居之。


    隻不過,自古宮變之事,牽扯眾多,一不小心便血流成河,殿下有諸多顧慮,亦可見其心地善良。


    「二哥,你真的甘心嗎?」絛玉公玉續道,「從小屈居在大哥之下,明明比他有才幹,卻得處處避讓,與榮嬪娘娘過著心驚膽戰的生活,明明父皇更愛你們,卻要時刻提防被周皇後迫害的命運。如今有此機會,讓你可以施展人生抱負,讓榮嬪娘娘可以含笑九泉,為什麽不爭取?」


    令狐南的手指忽然抓緊,心間彷佛萬千掙紮起伏,他突然看向風亦誠,極力用平淡的語氣問:「亦誠,你覺得如何?」


    他倆一塊兒長大,殿下所受的苦,他比誰都清楚,假如沒有身分的差異,他早就直接喚殿下一聲弟弟了。


    殿下平素很少與他商量事情,但如一商量,肯定是非凡大事。


    他覺得,是時候替弟弟做一個人生的選擇了。


    「臣覺得公主說的有道理,」風亦誠俯身建議,「殿下您首先是咱們大齊的殿下,而後,才是太子的兄弟。」


    平時,他不會說出這樣狠絕的話,但今天,他知道殿下就站在生死的邊緣上,走錯一步,萬劫不複。


    他一直自稱「屬下」,此刻卻稱「臣」,稍改用語,足見態度。


    「臣可以帶上這封信,快馬加鞭,前往行宮麵聖,」風亦誠緊接道,「趕在太子察覺之前,將一切辦妥。」


    這幾日,偏巧齊帝到行宮泡溫泉去了,紫禁空虛,萬事看似便宜,實則充滿兇險,太子令狐霄若得知風吹草動,揮袖之間便可不著痕跡地讓一切灰飛煙滅。


    「本公主願與風公子同往,」絛玉公主助道,「一則見了父皇可告之此信的來由,二則溫泉行宮也不是想進就能進的,風公子隻需一路護衛本公主安全即可。」


    他還能說什麽呢?一邊是他至親的妹妹,一邊是他視若兄弟的得力侍衛,還有他隱藏在胸中的宏圖遠誌、泉下期盼他有所作為的母親亡靈……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允許他退避。


    「帶上信,趁早動身吧……」令狐南聽見自己終於應允,「絛玉,你要送給亦誠的禮物,別忘了。」


    禮物?風亦誠不禁凝眉。還有什麽禮物?


    「將這一切坦誠相告,無非是想求風公子幫忙,算是絛玉又欠風公子一個人情了,」絛玉公主忽然含笑,轉過身來看向他,「所以,絛玉仍欠風公子一份禮物。」


    「公主客氣了……」他猜不透這公主葫蘆裏賣的究竟是什麽藥。


    「事到如今,本公主便讓風公子見見我的真麵目,這些年來,除了我父皇、母妃、兩位哥哥外,再無人見過我。」


    所以,他是那個能讓公主破例、得到天大榮耀的人嗎?


    風亦誠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就算有再多的表情,此刻恐怕也凍結了,他隻覺得全身頓時變得僵硬,全部血液衝至頭頂,思緒一片空白。


    雲霞般的麵紗被纖纖玉指摘下,露出嬌俏可人的臉龐、漆黑明亮的雙眸、蝴蝶般的長睫——那是阿紫的麵孔。


    絛玉公主與阿紫,原來,是同一個人。


    【第三章】


    從京城到溫泉行宮需一日一夜的路程,其中有一段山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注定要露宿。


    阿紫憶起從前陪父皇出遊,晚上兩人住在帳篷裏,聽著溪水潺潺,別有一番情致。


    此刻,再次來到這山間,微風拂麵,皓月當空,景色依舊,心情卻截然不同。


    她坐在溪邊,將木梳浸在流淌的水中,清理自己的長發,不遠處,篝火正旺,風亦誠烤著一隻剛打下的野兔,撒上椒鹽。


    惹人垂涎的香味傳來,阿紫聽到他喚道:「公主,請用膳。」


    若不是非常時期,如此美景佳肴,倒真似在踏青遊樂。


    阿紫將半濕的長發挽好,披著長褸走過去,卻見風亦誠已離開火堆前,忙著從馬車上搬下帳篷,開始組裝。


    他在躲著她吧?一整天,除了幾句必要的請示,他沒跟她說過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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