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沒事。」帝王閉上眼,歎了一聲,喉結幾動,才緩緩說道:「朕隻是有些難過,難過愛妃竟然一點也不喜歡朕。」


    瀲灩呆愣。


    「朕很喜歡愛妃,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他一字一句慢慢地說著,手握著她的肩,慢慢將她壓迴自己懷裏。


    「隻是愛妃心裏喜歡別人。朕來得太晚了。」


    瀲灩睜大了眼睛,被按在他的肩上,看得見山崖上被風吹得搖曳的野草。


    「別再跟朕說立後的事情了,朕不需要。愛妃若是願意,就一直陪著朕吧。朕不想要別人。」


    「愛妃若是有一天留不下去了,也跟朕說一聲吧。你想去哪裏,隻要還能讓朕找到你。」


    「若是喜歡那個人太累了,就在朕的身邊,讓朕照顧你吧。朕現在。可以照顧你了。」


    「沉心,朕這一生,隻愛過你一個人。這一輩子,怕是都要忘不掉了。若是能一起走到白頭,當是朕此生無憾。若是不能…若是不能,那讓朕看著你幸福,朕也能覺得好過一些。」


    含著笑意,又分明有著痛楚的聲音在耳邊斷斷續續地說著,瀲灩一動不動,聽得呆了。


    天色漸漸暗下去。風也有些涼了。司馬衷抱了她很久,終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鬆開她道:「不早了,迴去吧,宮裏應該要鬧翻天了。」


    四周暗了,隻看得見他明亮的眼眸,卻再也看不清其他什麽情緒。瀲灩心裏有些發緊,張張嘴卻說不出什麽話來。


    麵前這個人,是一國之君,是隱忍了二十餘年,一朝謀劃天下大業的王者。


    而剛才,他分明像一個求不到心愛之人的少年,委屈又瀟灑地要成全她,抱著她卻絲毫不肯放手。


    司馬衷,司馬寧瑾。瀲灩突然覺得。她也該正視這個她還未來得及了解的人,熟悉而陌生的,晉惠帝。


    「迴去吧。」


    他抱她上馬,依舊像來時一樣,策馬飛奔。溫熱的胸膛將她護得好好的,絲毫不用擔心掉下去。


    瀲灩走神了。


    行了一段路就看見楚嘯天帶著禁軍騎兵等在山下,司馬衷勒馬,有些愧疚地道:「國丈,忘記知會您一聲了。」


    楚將軍眉頭緊皺,看了帝王懷裏的瀲灩一眼,下馬行禮:「老臣來迎皇上迴宮。」


    「國丈免禮。」帝王有些懺悔的模樣:「朕不該一時衝動,沒什麽準備就帶著愛妃出來看晚霞了,讓你們擔心了。」


    「外麵不甚安全,皇上與娘娘早些迴宮便好。」楚嘯天臉上繃著,騎上馬又看了瀲灩一眼。


    瀲灩終於迴過神來,對上自家爹爹責備的目光,心裏一緊,連忙道:「今日著實是本宮莽撞了,迴去定當反省。」


    「娘娘當知輕重,不用老臣多言。」楚嘯天硬邦邦地說了一句。調轉馬頭示意他們先走。


    這又是要被說教了啊。瀲灩歎息一聲,坐直了身子,輕聲道:「皇上,快迴去吧。」


    「嗯。」司馬衷應了,策馬走在禁軍前頭,一路迴宮。


    「禦駕親征本就是不可行之法,娘娘當知龍體貴重,怎麽能不勸著?」楚將軍黑著臉站在蒹葭宮裏,雖然用的是尊稱,口氣卻嚴厲得嚇了瀲灩一跳。


    「還有今晚。出宮已是萬分冒險,竟然還同皇上去那麽偏僻又危險的地方。萬一皇上出了什麽事,我楚家滿門以死來謝都不夠!」


    爹爹這是真生氣了。瀲灩討好地笑著,站在殿裏背挺得很直,頭卻垂得很低:「本宮…當真是知道錯了。」


    皇帝被關在了門外頭。被楚嘯天一句「老臣與娘娘有家事要談,還請皇上恩準」給攔得不能進去。聽得這陣陣吼聲,也明白沉心又是替他背了黑鍋了。楚將軍太過嚴厲,向來不會對瀲灩溫柔,他這會兒當真是心疼又沒有辦法。


    「娘娘是貴妃,老臣斷然不該在您麵前指手畫腳。」楚將軍餘怒未消,看著她道:「但是既然娘娘姓氏裏還有個‘楚’字,那便不要忘記楚家的家訓!」


    那家訓她都能背得了啊。無聲地歎了口氣,還是隻有老實認錯,笑得小心翼翼地道:「將軍先坐下喝口水吧。」


    楚嘯天看了她一眼,坐在桌邊,接過瀲灩遞過去的茶,喝了一口,又道:「韓朔這次親自領兵,為的是什麽老臣不知道。但是娘娘,如今天下已分,您斷然不可再與韓朔那逆賊有半分牽連。否則即使皇上能容你,老臣冒死也要清君側!」


    瀲灩一頓,最後三字如同利劍劃過心間,令她失神。


    清……君側?瀲灩看向自家爹爹,怔愣地開口問:「爹爹會親手殺了我?」


    楚將軍反應過來,察覺到自己話說得重了些。不過他說的沒有錯,若是現在瀲灩還同韓朔有染,當真就是留不得了。


    瀲灩突然覺得有些委屈,怔怔地看著沉默的自家爹爹,張張嘴哽咽得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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