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請問。」畢卓越發地感興趣,身子也坐直了。


    「第一問。」瀲灩正聲道:「若公子一日領軍遠征,當作何準備?」


    畢卓一笑,擊著而唱:「凡用兵之法,馳車千駟,革車千乘,帶甲十萬,千裏饋糧。無充足之準備,必不出征。」


    瀲灩挑眉,心裏默讚一聲,再道:「第二問,若公子一日用兵,當如何對敵?」


    畢卓看了瀲灩一眼,放下筷子,神色也正經起來,朗聲迴答:「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戰之,敵則能分之,少則能守之,不若則能避之。不逞匹夫之勇,不打無把握之戰。」


    瀲灩笑了,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


    「最後一個問題。」她站起身,恭敬地將酒倒進畢卓的碗裏:「公子如今,可還願意為國效力?」


    畢卓身子輕輕一抖,抬起頭來,神色複雜地看著瀲灩。五分震驚,五分欣喜。


    很多年後畢卓想起當時瀲灩的表情,還是會覺得心口微震。他此後,再也沒見過女子,有比她更美麗的。


    「在下年幼時有個願望。」深吸一口氣之後,他迴了神,道。


    「何願?」瀲灩挑眉。


    畢卓起身,看著她,一字一句地道:「在下願有一日,能鞍前馬後護吾主,一劍霜寒十二洲!多謝姑娘成全!」


    語畢,他拉攏衣襟,恭恭敬敬地朝瀲灩行了一個叩禮。


    瀲灩笑得很明媚,半路就伸手去扶住了他:「公子莫要多禮,小女子隻是個傳話的。將來抱負能施展多少,還全看公子自己。」


    畢卓略略一想,問:「姑娘可否給醉迴指條明路?」


    瀲灩側頭看了看四周,這酒肆偏僻,幾乎沒有什麽人。掌櫃和小二都在偷閑,也沒什麽好防備的。


    「不日朝中即將舉行武試,選拔人才,遠去邊關抵禦匈奴。」瀲灩從袖袋裏拿出一枚木牌來:「這是進場的信物,武試當日,公子隻管拿著它來試場。小女子相信,以公子的本事,隻要比試公正,必然會有出頭之時。」


    木牌上是朱紅的「鑒」字,精雕細刻。畢卓是見過的,每次武試,都要憑此入場。


    他抬頭細細打量對麵的女子,沒有先接,倒是先問:「在下可否冒昧問一聲,姑娘是何人?」


    從開始他就一直想問,這帶著禦貢酒,氣度不凡的姑娘,到底是什麽身份?


    瀲灩一笑,將那木牌塞進畢卓的手裏,然後道:「小女子隻是皇帝身邊的人,公子不用在意。」


    身邊的人,女官麽?畢卓仔細地想,宮裏似乎是設了女官。若是女官,那便說得通了。


    「多謝沉心姑娘青睞,醉迴這碗酒敬你。」畢卓將牌子收好,甚是愉悅地舉起酒碗。


    瀲灩大方地一笑,順手就拍開第二壇子酒,道:「第一壇酒公子拿到了,這第二壇便算作小女子的跑腿費了。今日一見公子,小女子覺得甚為欽佩,這酒,還是小女子先敬公子。」


    一壇子酒,說少絕對不少,瀲灩卻碗都沒用,直接抱了壇子。


    畢卓手一僵,看著麵前的人,不曉得該作何反應。


    瀲灩也不等他說話,仰頭便喝了一大口。些微的酒灑了出來,落在鬥篷上,滿是酒香。


    「好酒。」事情辦成了,還挺順利,瀲灩微微眯眼,很是痛快。一口尚覺不夠,仰頭又喝了一口。


    畢卓怔愣了。


    他以為這人剛開始說來找他喝酒隻是由頭而已,未曾想,竟真的這般能喝?這酒聞味即知,是香醇的烈酒,普通男子都喝不了兩碗,這姑娘竟然直接抱壇子……


    瀲灩放下壇子,這才看見畢卓吃驚的模樣,不由地笑了:「公子勿怪,小女子慣常喜愛飲酒,雖為女子,倒也不拘小節。公子若是願意將小女子引為知己,小女子這酒,恐怕會喝得更痛快。」


    畢卓心頭大讚,這女子當真是奇人也!相處不過一瞬,竟也能讓人覺得佩服。身為女子,卻有男子的灑脫不羈,甚為難得!


    「若能為知己,那是在下的福氣。」爽朗地笑了幾聲,他一口喝盡碗中酒,然後也直接抱了壇子過來,對上瀲灩的酒壇:「今日,我畢卓便交下沉心姑娘這朋友了!」


    瀲灩笑著跟他碰了碰壇子:「承蒙公子不棄,那我們便於今日結交,互為知己。若是沉心以後有難,公子可別袖手旁觀。」


    「哈哈。」畢卓大笑:「沉心姑娘的性子灑脫,若是男子,也必為名士啊!來,飲了這一口!」


    瀲灩抱起壇子,看著畢卓,笑著跟他對飲。酒入肚,她拍手即言:「今日甚歡,也但願你記我一句話。」


    畢卓抬頭。


    對麵的女子笑靨如花,一字一句地道:「無論以後道路如何,願公子一直記得今日心境。心懷舊之所向,不墜青雲之誌!」


    馬車軲轆之聲再次在城郊響起,瀲灩放下車簾,微醺地靠在車廂裏。


    酒肆之外,畢卓行著禮,目送她離開。


    胸口處的震動是難以言喻的,聽得那一句話,畢卓就知道,他等待這麽多年,終於還是遇上了伯樂。即使那位伯樂是個女子,但她,不輸男子分毫。


    兩壇子宮廷禦貢的酒被他們喝盡了,饒是酒鬼,畢卓也覺得有些醉了。酒太香醇,人…更醉人。


    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皇天終於睜開了眼,讓他得此境遇。不過既然得了人如此地寄予厚望,他怎麽能辜負人家的期盼?


    這一次武試若是公正,他必要拔了那頭籌叫人看看,到底是他劍不鋒,還是那審官從未開眼!


    畢卓麵上帶笑,看著那馬車消失在了遠處,才轉身迴去打鐵鋪子。


    瀲灩被馬車晃來晃去,本來沒怎麽醉,也給搖得頭暈了。她是慣常喜歡喝酒的,沉香宮裏的酒窖是最大,司馬衷給她弄來了各個地方的名酒佳釀,她閑著沒事都會喝上兩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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