蠟燭燒了一半,燈蕊劈啪的爆了一個燈花,不知道發怔多久,蘇子晴感覺困意襲來,她解開保暖的秋衫,鞋一踢,躺平在軟綿綿的床上,一閉眼,很快就睡去……


    「小姐,醒醒,辰時快過了,辰時快過了,你醒一醒……」繡春站在床頭,輕搖沉睡不起的小姐。


    「別吵,困。」她還沒睡夠。


    「小姐,今兒個老爺休沐,你不是說有事要找他談,讓奴婢喚醒你。」十日一休,再等下一次要一旬。


    「休沐?」蘇子晴終於整個人清醒,掙紮地要睜開眼睛,可是偏偏感覺眼皮重如千斤,她連打了三個哈欠還是起不來,隻想睡到地老天荒。


    「小姐再不起來老爺就要出門了。」老爺習慣約三、五好友品酒吟詩,一出府不到天黑不會迴府。


    蘇子晴下了一個痛苦的決定,吩咐道:「拿點冷水來,巾子沾濕擰幹讓我淨麵。」


    「是的,小姐。」


    繡春很快就去端了一盆冷水迴來,將濕答答的巾子一擰,遞到小姐手上。


    「扶、扶我一下……」清醒,清醒,不能再睡,今天的事很重要,不能耽誤了。


    冷冷的巾子往麵上一敷,還有些睡意的蘇子晴就這麽凍醒了,她打了個激靈,粉色小腳往床下移,沒等腳著地,剪秋已為她穿上男靴。


    繡春也拿來早就備妥的男裝,替蘇子晴穿上。


    「唿!不是還沒入冬嗎?怎麽感覺涼意陣陣。」還是江南好,沒京裏冷,才九月就冷颼颼的。


    繡春輕聲提醒,「小姐,昨兒夜裏落霜了,屋頂上一片尚未融化的白,所以有點冷了,你多穿一件衣服,免得受寒。」小姐怕冷,一入冬就躲著,哪也不去。


    「我哥哥呢?」沒他還玩不了把戲。


    「在花廳等著。」一早就來了,差點和葉嬤嬤撞上。


    葉嬤嬤名義上是蘇子晴的奶娘,同時也是香濤居的管事嬤嬤,但事實上她是張靜芸的人,是張靜芸安插在蘇子晴身邊的,她好吃懶做,十分貪財,見錢眼開。


    她平時是不管事的,隻會喳喳唿唿的指使丫鬟們,睡得比豬多,吃得像頭牛,彷佛有四個胃般永遠吃不飽,整天看不到人的偷懶,吃酒、賭兩把她卻跑得比誰都訣,偶爾才到主子麵前晃一晃。


    因此蘇子晴當了三年傻子,葉嬤嬤一直沒發現侍候的小姐並不傻,蘇子晴也樂得留著這樣的人,省得換個精明的來,而這三年間,她偶才會在繡春、剪秋的掩護避開耳目,和自個兒兄長交換著身分玩,葉嬤嬤同樣沒察覺。


    蘇子晴對鏡看了看自己的裝扮,讓剪秋把蘇子軒請進來。


    「哥哥,你來了。」


    兩人身上的衣袍一模一樣,發型也是,除了蘇子晴那張臉上漾著笑意,兄妹倆看起來簡直分不出誰是誰。


    「妹妹,哥哥想了又想還是不妥當,哥哥該要照顧妹妹,所以還是我去吧。」如果爹生氣了,要罰也隻有他一人。


    「哥哥,我們說好了,不能換。」蘇子晴一笑,多了幾分俏皮的淘氣。


    看到妹妹堅定的眼神,蘇子軒無奈了,「快去快迴,不要勉強,真要不行再想辦法。」


    「不許觸黴頭,肯定行的。」她搖搖手指頭,表情靈動而活潑,讓人一瞧就想多疼她。


    一出房門,蘇子晴立即收起嘻笑神態,換上苦大仇深的嚴肅表情,一副憂國憂民的樣子,小廝小七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頭。


    「公子早,來看小姐呀!」葉嬤嬤衝著「公子」一福身,笑得滿臉皺褶。


    「妹妹還在睡,別去吵醒她,池塘的荷花結蓮子了,一會兒拿兩朵蓮蓬取岀蓮子,煮個桂花蓮子百合湯給妹妹喝。」讓你懶,就使喚你多做點事。


    摘蓮蓬?那還不要了她的老命,池塘的水涼得很!


    葉嬤嬤眼珠子一轉就有對策,笑吟吟的說:「好咧!公子,老奴這就去。」


    她往荷花池走去,捉了兩個小丫頭給她跑腿,自己則躲在涼亭喝小酒。


    而這時的蘇子晴已到了父親的書房,正好攔下準備外出會友的蘇長亭,兩人的第一次交鋒開始。


    「找爹有事?」


    「是的,兒子想和爹談談我娘的嫁妝。」你們霸占太久了,早該歸還。


    「你娘的嫁妝?」蘇長亭放在腰封上的手忽地一頓。


    「兒子已經十歲,不小了,想自個兒打理娘的嫁妝,兒子想試試能不能當個有擔當的男子漢。」她往前一挺胸,胸口還是平的。


    他失笑,「十歲還是孩子,等過幾年再說。」


    「再過幾年妺妹就大了,兒子來不及為她攢嫁妝,兒子想妺妹要有很多很多的嫁妝才嫁得岀去。」蘇子晴故作哽咽,一副心疼妹妹又不忍心她受苦的好哥哥模樣。


    「你說晴兒呀……」提到隻會傻笑的女兒,蘇長亭心中小有惆悵。


    「是呀,妹妹再過兩年也該議親了,沒有足夠的陪嫁誰願意上門,兒子不求妹妹嫁得多好,隻要能善待妹妹,照顧她終老就好,看在銀子的分上,對方也不好虧待她。」她說得合情合理。


    「這件事你放心,爹會交代你母親,絕不會虧了晴兒那一份。」一個傻子能嫁得多好,也就寒門子弟肯接納了,給個三、五千兩便是厚禮。


    「爹,你相信嗎?」蘇子晴語氣略重。


    蘇長亭兩眼一眯,「軒兒,你逾矩了。」


    子不言母之過,雖非親生仍喊一聲母親。


    「今時她能把我和妹妹關在門外不聞不問,讓圍觀的百姓嘲笑我們,說有後娘就有後爹,說誠意伯府牝雞司晨,明日又哪敢指望她心疼妹妹,為妹妹著想?我是男孩子可以自己掙錢養活自己,可妹妹她是個傻的呀,處處都要有人照料……」


    那一句「牝雞司晨」讓蘇長亭眼角一抽,聽著兒子嘶啞的低吼,他有所觸動的低頭深思,但半晌後,他還是沒有說出蘇子晴想聽的話。


    「她在反省了。」他倒不是相信張靜芸,而是他也需要那筆嫁妝,嫁妝在妻子跟母親手裏,他隨時可以花用。


    「父親聽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嗎?母親自個兒也有一子一女,難免有私心,聽說她當年的嫁妝還沒有兒子娘親的十分之一……」她話中有話。


    蘇長亭聽出兒子話中的深意,意指繼室盜用元配嫁妝,臉皮不禁發燙,「她是小氣了點,但還不致於……」


    「那麽兒子問爹,打從兒子親娘過世後,她名下的資產收入可有賬簿,敢讓兒子一觀嗎?」想必花得差不多了。


    「這……」他麵色微紅。


    「如果兒子此時想提用娘親的銀子,父親能給兒子多少?」你們不要臉,我就讓你們徹底沒臉。


    蘇長亭完全說不出話來響應。


    蘇子晴語重心長的道,「不是兒子非要追討娘親的嫁妝,而是舅舅們問娘親的嫁妝在誰手中,還問我們每年拿到多少分紅,那是妹妹的銀子,旁人不得侵占。」吃了還得吐出來。


    他一聽,滿手都是汗,「你舅舅這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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