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少主成親之後,江湖傳言他和新夫人如膠似漆,把所有事情都丟給北路司秦衍打理,不少人等著看碧波園的笑話,還有幾個勢力認為機不可失,正暗中蠢動,虎視眈眈。


    要是碧波園一倒,各方勢力就會重新洗牌,隻是目前還沒有人敢妄動,畢竟沐家俠名在外,實力也是有目共睹,雖然沐青一向給眾人軟弱可欺的印象,也從未顯露什麽高明的功夫,然而南北二路司卻不是什麽簡單的人物。


    看著坐在那兒冷著一張臉辦公的沐青,秦衍突然覺得就算是前些日子忙得不可開交、頭不沾枕,也比現在的坐立難安好。


    秦衍恨不得能找個借口溜走,他突然羨慕起早早便因督押一趟重要的鏢而出門了半個月的南路司長孫寒逍,不用待在這兒忍受森森寒氣。


    話說迴來,長孫寒逍也是少數幾個不畏沐青生氣的人。


    沐青是出了名的性格爽朗,說一不二,人人都以為他脾氣溫和好欺負,而他也一直表現出這一麵。


    很少人知道沐青若是生起氣,冰冷的那一麵也足夠凍死人。這一迴,那個惹事的主兒恐怕會死得很難看,因為沐青這副樣子已經好幾天了。


    秦衍默默想著。雖然長白山莊在北路截去了由碧波園保押、今年預備上貢的人參皮草,但這也是在他們的意料之內,早就計劃好的事,怎麽沐青會這麽生氣?


    再仔細一想,那天沐青一進議事堂臉色就不對勁,那麽除了公事,還有什麽能惹得沐青如此不快?


    沐老爺子?老爺子惹出的事兒總是驚天動地,近來似乎沒什麽大事發生……那就必定是有關少夫人的事了。


    這麽一想,秦衍開始有些同情起長白山莊了。沐青才舍不得夢音有絲毫差池,那因她而起的怒氣,不就正好發泄在對手身上?


    才這麽一想,沐青就冷冷開口了:“長白山莊滅了就算了,省得貪得無厭,一次比一次過分。”


    果然!秦衍垂下眼,謹慎地把想說的話在心中再順一遍,才小心翼翼地試探,“那也不是不行,隻是需要多費些力氣,不如我親自去辦?”快把他派出去吧,他可不想跟生氣的沐青待在一起,秦衍在心中哀號。


    長孫寒逍肯定是算準了少主和少夫人婚後不會太順利,才會早早溜之大吉。秦衍暗咒著,怎麽自己就沒想到,還傻傻地留在這兒當箭靶?


    沐青沉默半晌,才說道:“我去。”


    那女人不把他放在心上,不把他當迴事,他就把她丟下幾個月好了;說不定他不在這兒,那顆石頭才有想通的機會。


    這麽一想,沐青麵色稍緩。一直在偷偷觀察他的秦衍這才敢再度開口:“少主……舍得夫人?”


    顯然他是問錯話了,秦衍萬分後悔地看著沐青驀然陰沉下來的臉色,趕緊說道:“沐,大家兄弟這麽久,你有什麽不能解決的,說出來,大家商量商量?”這句話完全是私交的口吻。


    沐青聞言,突然盯著秦衍,好似在打量一樣新奇的東西,接著哈哈大笑。


    “真是!我怎麽就隻顧著煩惱,忘了有你呢!雖然寒逍不在……”後半句話雖未說出,秦衍卻明白得很。


    長孫寒逍素來足智多謀,這種事兒找他問,肯定馬上會有主意,即使沒有十條,少說也有八條,但這麽明顯的大小眼……好歹他辦事從沒出過差錯呀!秦衍有些哀怨地想。


    沐青卻懶得理他那一閃而過的委屈神情,馬上將他生氣的原因細說了一遍。“你說,要如何讓她開竅?是我做得不夠嗎?”


    “這……”秦衍聽罷,一時也無計可施。雖然夢音也是從小和他們一起長大,卻跟他們不親近,因此他也不太明白她的想法。


    看著沐青越說越是咬牙切齒的樣子,秦衍眼睛瞄到那份北方的急信,突然靈機一動,脫口而出:“不如來一段莊子試妻?”


    沐青也看向那封信,然後揚起了笑容。


    時序進入初夏,碧波園上下皆忙碌了起來,這樣的好天氣最適宜商隊行進,單隻這個月份便有一支往北,一支往都城,一支往西的商隊需要護理,是以沐青從月初起就忙得不可開交。


    那日從湖上迴來之後,沐青便再也沒有好臉色;夢音不知該怎麽麵對他,偶爾遇上了,總是沒說半句話,兩人便僵在那兒。


    甚至夜裏他也以事務繁忙為由,幹脆就睡在書房。算起來,她已經好幾天沒見到他了。夢音看著今晚又是空蕩蕩的紅木大床,突然微感失落。


    待她睡熟,一條人影靜靜地走了進來,撩開床帳,看著床上輕蹙著眉頭的人兒,沐青歎了口氣,溫柔地脫了鞋,坐上床,伸手替她撫平,才輕手輕腳地在她身旁躺下,抱住了她。夢音轉了轉身子,窩進他懷中,繼續沉睡。


    “夢兒,我該拿你怎麽辦才好……”


    天未亮,沐青便睜開眼睛,又悄悄離開。他起得很早,等到夢音醒來,床邊的餘溫都已散盡,她隻以為自己又作了一個好夢,一個每夜重複的好夢。


    沐青對夢音的冷落看在旁人眼裏,又各自有了不同解讀。小竹三人既困惑又替夢音擔心,詠兒絮兒卻更自信滿滿,尤其是沐青最近不再忌諱她們送去的消夜點心,讓她們逮到機會,便要對夢音嘲諷一番。


    “少夫人,少主不迴房,您可以帶些點心去看他呀。”見夢音悶悶不樂,小梅熱心地建議,她都快替這個少夫人急死了。


    “是呀,您都不知道柳家姐妹多過分,天天鑽了空兒便往書房跑,就是想爬上少主的床!”小鬆氣憤地說道,沒注意到夢音眼中閃過一絲黯然。


    小竹試圖以眼神製止兩人的口沒遮攔,奈何小梅和小鬆隻是一個勁兒的氣憤著,全然沒接收到她的暗示。


    無奈之下,小竹找了個借口把兩人打發出去。


    “你們兩個,幫我去廚房那兒要些點心來,少夫人午膳吃得少,怕等會又餓了。”


    一聽到這話,兩個丫頭便急忙地去了。等到兩人出去,小竹才對夢音說:“兩個嘴碎的,她們不懂事,少夫人千萬別往心裏去。”


    “小竹,謝謝你。”夢音對小竹微微一笑,便沒再說話。她知道這三個人對待她就像對待姐姐,是真心為她好,但她依然無法隨意和人商量心事,就算是對著最體貼人意的小竹,她也開不了口。


    沐青那天那麽生氣,必定是對自己失望透了,很快就會發現別的女人有多好,她的心意畢竟沒有那麽珍貴,可以讓他獨鍾,是嗎?


    夢音發著呆,越想越自卑。


    小竹了解夢音的性子,便輕輕地退了出去,隻是在關上門前,輕聲說道:“夢音姐姐,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好,別妄自菲薄,鑽牛角尖,想清楚你要的是什麽。”


    話聲雖輕,夢音卻一字不漏地聽進去了,心中有個地方微微鬆動。


    妄自菲薄、鑽牛角尖、要的是什麽……是什麽呢?


    好幾天,夢音都在小舟上耗去一整日時光,小竹在她心中打開了一個小結,她便逐漸通透,越想越多。


    她想到沐青救了她之後,這些年就一直在承諾她,說要保護她,說會照顧她,且單單隻對她如此;這些年,除了她,沐青對別的女孩都是不假辭色。


    為了拒絕夫人把詠兒絮兒安置到他房中,一向孝順的他甚至不惜違逆母親。現在想來,自己的箱篋中總是莫名地多出一兩樣小東西,還有那些適時出現的點心,她早就懷疑是他,可是小竹她們總說是她多心,是她多想了。


    她每迴生病受傷,他比誰都急;成親後,他簡直把她寵上了天,似乎就算她要天上的明月,他也會想盡辦法弄來,從來也沒見他對別的女子這般好過。


    還有成親第二日,他對她說的話。


    ——我已經等了那麽久……


    夢音越想就越覺得羞慚。他一直在對她好,卻不曾明白地告訴她;他以為她會懂,他在等她懂,所以十六歲那年,他不願在沒有名人的情況下要了她。


    她卻把自己圈入名為恩情的框框,所有的事都透過這個框框去看,他越好,她便越想報答,執著地用自己的方式、用認為對他最好的方式報答。


    沒有問他是否想要,她以為自己一直將他放在第一位,現在才發現,她根本隻是一直按著自己的想法去揣測他,所以他才會那麽生氣,才會說她沒有心……


    她要什麽?她一直都隻要沐青身邊的一個位子,為奴為仆,為妻為妾,對她來說似乎沒有差別。


    現在再加上把心也交給他,很難嗎?


    承認吧!不管多自卑,不管多想躲藏,她早就把心交出去了,她不想和別的女人分享他,不是因為他是她丈夫,是因為他是沐青。


    是那個疼寵了自己十年的沐青。他別無所求,隻求她愛他,她卻自以為那是同情……也自以為自己把分寸拿捏得很好……


    “現在想通,還來得及嗎?”她喃喃自問,一絲微風吹過,夢音頓覺一片濕涼,抬手一觸,才發現不知何時已淚流滿麵。


    難怪今天這片湖看起來是模糊一片。


    迴到碧波園時已過了酉時,夢音親自下廚弄了幾親點心,提著食盒,怯怯地走向書房,思索著待會兒該如何開口,想像著沐青是否還在生氣,若是聽見她說的話,會有什麽反應?


    見到書房還亮著燈,她遲疑了一會兒,便毅然決然走了過去;然而當她推開門,卻隻看到秦衍一個人在裏麵。他見是夢音,愣了一下。


    “這麽晚了,少夫人有什麽事嗎?”


    “夫君不在這兒嗎?”沒見到他,一種恐慌襲上心頭,致使夢音失去平日的冷靜。她知道沐青在這個時間一定會在書房辦事,現在卻不在……


    他去了哪兒?


    “少主出遠門了。北方出了些事兒,少主沒通知少夫人一聲嗎?”秦衍正打算明日去找夢音,沒想到她就自己過來了。


    其實沐青在昨天深夜便悄悄動身了,整個碧波園除了秦衍,還沒有人知道他已經不在園中,他們打算給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長白山莊這迴太過分,少主決定親自到北方去處理這件事兒,要永絕後患。”其實這件事原也無需沐青親自出馬,隻是……秦衍偷偷看了一眼夢音,隻見她愣在那裏,繼而露出苦笑,問道:“長白山莊?”


    秦衍見她臉色不對,趕緊解釋。他的任務就是讓夢音知道這個差事有多危險、多困難、多可能有性命之憂。


    本來碧波園和長白山莊一南一北,兩邊從前互不侵犯,近來長白山莊卻動作頻頻,想是聽見碧波園積弱的傳聞,便起了試探之意,不想還真的得手了幾迴。


    於是現任的長白莊主楚天豪便不把沐青放在眼裏了,三番兩次挑釁,暗中派人劫鏢,再假意找迴,以顯長白山莊之能。


    沐青本著再觀察一陣的態度,加上被劫的貨都是碧波園另外安排以擾人耳目的,也就一直不當一迴事,沒想到這迴對方竟連要上貢宮中的貨品都敢覬覦,加上其它種種原因,沐青便懶得再和對方耗下去,決定親自去滅了長白山莊的氣焰。


    那種種原因當然是……秦衍停了下來,再看一眼夢音,見她已恢複了沉靜,正專心思索著什麽。


    “總之,少主就是勸不聽,堅持把這麽危險的事攬在身上,真不知是為了什麽——”話未說完,就被打斷。


    “我知道了。”夢音點頭,不再多說什麽,向秦衍道了謝,轉身迴房。


    她知道沐青為什麽非得去這一趟不可。是為了氣她,她知道。這是否說明他對她還沒有完全心灰意冷?


    那麽等他迴來,她就馬上告訴他,她想通了。夢音暗暗決定,心中又燃起一絲企盼。他都等了她那麽久,她當然也能等,他不過就是去了趟北方,很快就會迴來了。到時候,一切又會跟以前一樣好,甚至還要更好。


    一個月後。


    明月在湖上映出一道細白的倒影,遠處湖上好幾艘畫舫正在行樂,似乎是什麽大戶人家的生辰,熱鬧得很難讓人忽視。


    夢音倚著窗,遠遠地看著。那一片水域已不在碧波園的範圍內,常有船隻經過,過去沐青常和她看著那些船,猜測著那船是誰家的,那船要去哪裏,如今看著湖麵上的熱鬧景象,夢音忽然思念起了沐青。


    一個月了,算算腳程,他應是幾天前就該到了,若是他不能在入秋前趕迴,那北地的寒冷他可受得了?


    夢音突然沒來由地打了個冷顫,想著就是因為夜深了,即便現時是盛夏天氣,又在南方,但在這水依然是涼意侵人,尤其她身上隻著一件單衫,根本抵擋不了夜深露寒。


    她輕輕把窗戶合上,連帶阻絕了隱約的笑鬧聲,一迴身,不小心碰落窗邊的一隻花瓶,瓶子掉下去跌了個粉碎,在安靜的夜裏顯得格外大聲,驚得她心跳無法抑製地加快,微微喘著氣。


    看著那粉碎的花瓶,夢音心中浮現一絲異樣的感覺。她做事一向小心,從沒打破摔壞過什麽東西,今天怎麽……她伸手想收拾,不留神又給割了一小道口子。


    小梅小鬆早已聞聲進來,驚唿著趕緊收拾,拿來藥箱替夢音包紮。


    “少夫人,怎麽這麽不小心!瓶子摔了,喊我們來收拾也就是了……”小鬆一邊仔細清理著傷口,生怕有什麽碎沫沾在上頭,一邊叨念著。


    “我隻是想你們應該歇了,反正自己收拾也沒什麽要緊。”夢音微笑著安撫比她還大驚小怪的兩人,毫不在意傷處的疼痛,一邊偏頭思考。


    為什麽她會有一種心驚的感覺?近日很太平,園裏的事有秦衍處理,一切都很正常;而柳家姐妹在沐青走後,便由老爺子作主,尋了兩戶殷實人家給嫁了過去。


    一封封北方傳來的迴報也顯示那邊的事情進行得很順利,不利於長白山莊的證據收集得十分齊全,但是……


    想著,夢音蹙起眉,看了看手指,無法忽略心中那奇怪的預感。


    “夫君,你會平安迴來吧……”她在心中暗暗安撫著自己。


    至於長白山莊……夢音搖搖頭,神情複雜,不願再去多想。


    長白山莊,曾與南方碧波園齊名,前莊主楚天興一手建立起長白山莊,其豪邁爽直接俠義作風素為江湖中人所稱道,以“長白英華”盛讚之。


    可惜楚天興英年早逝,山莊由他弟弟楚天豪繼承後,幾年下來山莊倒也興盛,尤其楚天豪一直樂善好施,急公好義,在北方頗得人望。


    此刻長白山莊裏,幾個人正聚在密廳中,麵上盡是得意之色。


    “楚歡,你這招數激將用得好哇,這下子沐青那小子肯定要中計了。”


    為首的中年漢子想著將要到手的財富和勢力,越想越是得意。


    搶奪貢品雖是大逆不道之罪,可沒有證據說是長白山莊奪了發地批貨,這下子碧波園臉上掛不住,肯定會有所動作。


    “想那碧波園得意了這麽久,也該換別人得些好處了。”一名麵容猥瑣的男子也有些抑製不住興奮,臉上盡是貪婪表情,是七毒手張獻。


    “事成之後,楚莊主答應給我們掌門的,可是一樣也不能少,明白嗎?”一名蒙麵女子沒多作迴應,隻公事公辦地提醒著,顯得十分疏離。


    “那是一定的。等這事過後,南方自然輕易可歸蛇君操縱到時咱們南北聯合,雖不做皇帝,也自有一番富貴榮華,哈哈哈!”中年漢子便是莊主楚天豪。


    絲毫不受眾人歡樂的氣氛影響,楚歡始終沒什麽表情,連一句話也沒說,隻是冷眼看著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得熱烈。


    忽然有個人快步走進來,附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麽,讓他臉色一變,一揮手,那人便恭敬地退了出去。楚歡抬眸,見到的便是楚天豪探究的目光。


    “沐青親自來了。”一頓,又吐出一句話:“據說他日前娶的夫人很有可能便是失蹤許久的大小姐。”


    此語一出,熱絡的氣氛頓時冷了下來。


    “當真是那個雜種?”楚天豪的不快全寫在臉上。這幾年始終找不到那女娃,原來躲在碧波園?


    “是的。就怕她壞了莊主的大事,此女一日不除,莊主就一日不算名正。”隱忍住心中不快,楚歡臉上表情絲毫未變,低頭恭敬地迴答,眸中有絲冷厲的光閃過。


    楚天豪隻是冷哼一聲,似乎極度不願在場幾人知道這件事。


    “楚總管放心,等這事一過,再派個殺手去作了她不就行了?到時碧波園肯定是無心關注此事。”張獻連忙出聲,試圖緩和氣氛,同時想引起蒙麵女子的注意。


    蒙麵女子卻隻是垂著眼,似乎在得到了楚天豪的保證後,這廳中所有事務便與她無關。


    “既然來了,就把他請進來吧。”楚天豪亦是沒有半分要理睬張獻的意思,轉送逕自吩咐,楚歡便出去了。


    見沒有人把他當一迴事,張獻微微惱怒,也就不再說話,心中暗忖,要不是為了錢,老子會在這受氣嗎!哼!


    廳中幾人,眼前看似合作愉快,實則心思各異。


    沐青進了長白山莊,便一直在暗暗觀察戒備;雖然當時和秦衍說得輕鬆,他卻知道這件事沒有那麽容易成功,要讓長白山莊承認劫走了貢品,還要讓他們答應從此和碧波園互不侵犯,依對方貪心的程度是不可能輕易答應的。


    雖然談合作不是不行,也是最互利的方式,便這幾天收到的情報,讓沐青對長白山莊和楚天豪的行事多了一絲鄙夷,種種跡象顯示楚天豪原來隻是一名偽君子,他的種種俠義行為背後卻是一副肮髒心思,全然用來欺瞞世人。


    沐青注意到每次劫鏢的人手都和南方的玉蛇門、毒王穀脫不了幹係,若不是北方有人接應,斷不可能做得如此幹淨俐落;然而對方行事利索,以致碧波園一時竟查不出那幕後黑手,要不是小河村分堂的人偶然撞見了雙方正在接頭,他們也萬萬想不到這背後竟是長白山莊在操縱。


    玉蛇門、毒王穀在南方素來就與碧波園不對盤,如今又和長白山莊勾結……這樣的結果,讓沐青心中警鍾大響。誰能料想昔日曾負有堂堂“長白英華”聲名的長白山莊,今日卻成了不擇手段的貪婪之流。


    果然是安逸太久,都快忘了在這可觀的風光背後,是一片肮髒血腥……一邊想著,沐青跟著帶路的人踏進了大廳,見廳裏一個中年漢子居中而坐,衣衫華貴,還蓄了一把胡子,自然帶著一股威嚴,背後站著一名青年,氣質清冷,眉目之間風流俊逸盡顯。沐青看著,竟覺得這人有些眼熟,卻一時想不起來在何處見過此人。


    沐青不動聲色地打量,知道中年男子就是那楚天豪,卻不曉得他背後的青年是什麽來曆,為何如此眼熟。


    “久聞沐少主青年才俊,卓絕不凡,今日一見果然不負盛名。閣下遠道而來,諸多辛苦,快快請坐。”楚天豪迎向他,皮笑肉不笑地寒暄道。


    “楚莊主多禮了。不知這位兄台是?”沐青生疏而有禮地迴應,臉上笑容爽朗十分,隻是笑意卻不達眼底,透著疏離和試探。


    “哦,這是楚總管,楚歡。是老夫的一個遠房侄兒,老夫想你們年輕人可以多親近親近。正值用膳,沐少主一道用吧,有什麽事兒,等吃過飯再說。”楚天豪語氣帶著幾分輕蔑,覺得沐青看來也不過如此,竟敢獨自上門,可見是個莽撞之人,雖然出現得有些出人意料,卻不足為懼。


    “莊主客氣了。那麽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沐青又客套了一番,才坐了下來,嘴裏虛應著楚天豪,卻一直默默觀察著楚歡。


    這男子雖不發一語,卻令人難以忽觀。沐青有種直覺,若是楚歡為楚天豪的左右手,那麽長白山莊恐怕會比想像中更難對付。


    這一餐飯,看來是對方早就準備好了,就算有什麽古怪,也是非吃不可。沐青一麵飛快地轉著心思,一麵應付著楚天豪,而楚歡始終隻是在一旁陪著,並不多說話;沐青在觀察他的同時,他也不動聲色地打量著沐青。


    桌上很快就擺滿了酒菜,三人談談吃吃,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江湖軼事,吃幾口菜,喝幾口酒,適時的笑容,雙方都扮演著稱職的主人和客人。


    見吃得差不多了,楚天豪揮揮手,讓人把杯盤一一撤下,奉上清茶,才開口切入正題:“不知沐少主特地來訪所為何事呢?”


    沐青雙眼一眯,開門見山道:“那批貢品還請莊主交還,碧波園可以既往不咎。”說這話時,沐青麵上笑容絲毫未減,神態輕鬆隨意,好像談的不過是借了鄰居一樣東西那麽簡單的事。


    顯然沒料到沐青會這麽直接,楚天豪一愣,隨即很快地反應過來,皺著眉摸著胡須沉吟半晌,才裝模作樣地說:“沐少主說的話,老夫怎麽一個字也不懂呢?什麽貢品——”話未說完,便被客氣地打斷。


    “楚莊主,再裝就不像了。給你三日,若是到時沒看到東西,休怪碧波園翻臉,區區長白山莊,我沐青還不放在眼裏。”


    說罷,沐青便站了起來,臉上依然是爽朗的笑容。“今天打擾太久,在下該告辭了。對了,府上廚子的手藝不錯。”


    楚天豪看著沐青揚長而去,顯然沒想到原安排好的戲,主角卻一點也不配合,說走便走,當下氣得不輕。


    楚歡卻突然跟著站了起來,開口道:“莊主,小的送沐少主出去。”


    同時對楚天豪使了個眼色,他這才勉強斂起怒意,站起來送兩人出廳。


    等到人都離開了,廳中的牆麵突然翻轉,張獻和蒙麵女子從裏頭走了出來。


    “你們……事兒可有辦好?”楚天豪見到兩人,劈頭便問。方才他完全看不出沐青有哪裏不對勁,是以十分著急。


    “沐青現在還不會有事,那東西隻要行動才會發作,他總是逃不了的。”張獻連忙解釋,邊說邊看了蒙麵女子一眼,似是在邀功。


    蒙麵女子點頭,隻是說了一句:“人在這兒出事,長白山莊難脫幹係,以後辦事也不方便。”話說完便離開,她不喜歡張獻看她的目光。


    楚歡帶著沐青拐了幾個彎後,沐青停下腳步。


    “楚總管,容我冒昧,這好像不是出莊的路。”


    “沐少主果然精明,才走過一次的路,便記得清清楚楚。”楚歡轉身,眼裏帶著欣賞,隻是麵容依舊清冷。


    沐青隻是笑了一笑,聽出了楚歡在暗諷他早已把長白山莊內路徑都查過了,如今將他帶到這處無人行走的偏院,想必是有事,但他並不開口相問,看似毫不在意地欣賞著風景,實則觀察著四麵八方。


    出於直覺,當他單獨麵對楚歡時,要比方才在廳中多了些戒備;這男子比楚天豪深沉多了,也危險多了。


    “聽說沐少主才剛成親,還與少夫人感情甚篤?”楚歡開口,然而問的問題卻讓沐青愣了一下,旋即變了臉色。


    “你要是敢動她一根頭發,我會不惜任何代價,要整個長白山莊陪葬。”誤以為楚歡是要拿夢音的安危威脅他,沐青臉色陰沉,連客氣的笑容都不再維持。


    顯然沒想到會聽見這樣的迴答,楚歡怔住,卻立即反應過來,臉上反而有了笑意,也不接話,隻是又自顧自地往前走,這迴是朝向大門而去。


    沐青見對方不理會自己,寒著一張臉地跟上,又走了一段路,才看到楚歡停下來,用手一指。“從那兒過去便是大門,請恕在下就送到這兒。”


    他正要順著楚歡指的方向離開,又聽到背後傳來一句:“沐少主果如傳聞中那般和少夫人鶼鰈情深呢,要禁得住考驗才行……”


    什麽意思?沐青轉頭,卻隻看到楚歡悠然而去的背影,他瞪了好一會兒,覺得這個楚歡處處透著一分古怪,卻又想不通問題出在哪兒。好半晌,才皺著眉邁開腳步離去。他今日過來,隻是采采虛空,不願多生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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