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班之前,呂建設被通知:從明天起到工行工會工作,盡管這個職務還是銀行中層,但與信息部經理這個職位相比,那就是天上地下的區別;信息部的實權要大很多,油水也多很多,而工會就是一個賦閑養老的地方。呂建設認為,自己這次馬失前蹄,完全是拜韓峰和陸卿兒所賜!為此,他對韓峰和陸卿兒恨之入骨。


    鄧偉、陳果也完全沒有想到,事情會發生這麽大的反轉!他們本以為,有呂建設在工行那邊幫忙,一定可以將韓峰和陸卿兒的項目給“斃”了。沒有想到,最後的結果,非但韓峰和陸卿兒的項目得以順利通過,連呂建設也被調到了工行的賦閑部門。鄧偉和陳果隱隱地感覺,韓峰和陸卿兒不是那種容易對付的角色。假如任由他們在公司裏繼續呆下去,很有可能會危及他們兩人在公司的地位。為此,當呂建設說出了他的陰謀之後,鄧偉和陳果兩人也是滿口答應。


    第二天一早,韓峰起了個大早,去外麵跑了一圈,才迴到了旅館裏,衝了個澡,準備上班。弟弟韓海還在睡覺,前兩天因為夜以繼日的編程,韓海的體力有些透支,如今項目完成了,韓海的心情也就放鬆下來,就索性睡個懶覺、補補睡眠。韓峰也不去打擾他,給他留了個紙條“今天起來,好好吃點東西,出去玩玩”,並給弟弟留下了五百塊錢。他知道,弟弟學業很重,不會在深市久呆,所以鼓勵他今天就出去玩玩、多看看,也增加一些對這座城市的了解。


    從旅館出來,還有時間吃早飯。韓峰走入了老街的早茶店,他點了一壺鐵觀音、要了一客小籠包、再加上一份咖喱肉粉湯。喝著鐵觀音,吃著小籠包,生活的感覺又來了。在韓峰的腦海之中,始終就有這麽一種想法,賺錢是為了生活得更好,所以每次賺了錢,他都要小小地犒賞一下自己。一個不會犒賞自己的人,就會總想著得到別人的犒賞,這樣的人是很難獲得幸福感的,也很容易掉入別人設下的陷阱。


    韓峰把小籠包一掃而光,痛快地喝了一口鐵觀音,正當韓峰要去解決咖喱牛肉粉湯時,他端起湯碗的手,忽然停了下來。因為,他忽然發現在街道的轉角,一個奇怪的人正朝這邊走了過來。這是一個六七十歲的老人,他身穿灰色襯衣和灰色褲子,手拄一根紅木拐杖,向著這邊不緊不慢地走來。他頭上是一頂灰色禮貌,似乎將所有的滄桑都掩蓋了起來。


    在這條老街上,韓峰經常看到的是平民老爺爺、老奶奶,他們隨身攜帶的不是菜籃子、就是小孫子孫女,而正向這邊走來的老人,明顯不屬於這樣的平民百姓。他盡管也出現這個平民的街區,但是他身上的貴族氣質和知性氣度,卻怎麽都隱藏不了。


    讓韓峰感興趣的是,這位老人的方向,似乎就是這家早茶店。


    韓峰忽聽早茶店的夥計道:“那個姓木的老頭,又來了。”邊上也有人說:“又來白吃白喝了!”早茶店的夥計向老板匯報:“老板,今天你一定不要再施舍他了,否則他就沒完沒了了!”邊上也有顧客說:“是啊,老板,你經營這家店也不容易,你是做生意的,不是做好事的。”夥計建議道:“老板,我看你,還是躲到後麵去吧,讓我來對付這個木頭。”


    姓木的老頭,在夥計那裏,就被簡稱為了“木頭”。老板也搖了搖頭道:“好吧,那我就到後麵去了,但是你們對老人家還是要客氣一點,畢竟人家以前也是大戶人家出身。”邊上有些食客卻不以為然:“老板,你千萬別被‘木頭’的一身行頭給騙了。他之所以穿這身行頭,無非是來騙吃騙喝的!如果他真是大戶人家,或者有什麽本事,也不至於慘到這個地步,連早餐錢也付不起。我已經請過他兩次了,但他從來沒有迴請過我。我是不會再請他了。”“我也請過他。”“我也是。”


    韓峰掃視了一眼早茶店,幾乎早茶店裏所有的人,都請過這位老人。但是很顯然,這位老人是一次都沒有迴請過他們。有來無往,非禮也。這也正是眾食客對這位木姓老人不滿的原因吧。


    此刻,木姓老人已經走到了近前,大家的議論之聲也就低了下來。韓峰對這個老人有些感興趣,他放下了筷子,看著老人走進了店裏。


    木姓老人到了店裏,四周一看,夥計沒來招唿他,食客們也紛紛轉過頭去,老人也不在意,看到韓峰這邊桌子上還空著,就走了過來,坐在了韓峰的對麵。他也不去看韓峰,就對夥計說:“來一壺普洱,再來一客蒸蝦餃。”三十四五歲、臉頰消瘦的夥計,擠出了一絲笑容,對木姓老人說:“老人家,一壺普洱、一客蒸蝦餃?好勒!一共八塊七,付了錢,我們立刻就上。”


    木姓老人有些詫異地看了夥計一眼,他的目光就向櫃台後麵逡巡了過去,似乎在尋找店老板,但哪裏找得到店老板的蹤影,老板已經躲到後麵去了。老人又向早茶店中其他認識的熟人看去,但是那些食客們不是低著頭隻管自己吃東西,就是索性站了起來走出了早茶店。很顯然,沒有一個人再願意為他買單。木姓老人神色卻沒有變化,他說:“夥計,我能來你們店裏,其實也是對你們店裏的一種認可。你看,我早在幾年前,就已經不用紙幣了。所以,今天我也沒有辦法給你錢。”


    聽老人說,他已經幾年不用紙幣了,韓峰就有些奇怪了,這個世界上還有不用錢的人!但是,在夥計聽來,老人這話無非就是他沒錢的另外一種說法,夥計就冷笑道:“老先生,其實你可以說得直白點,現在我們不都提倡‘講人話’嗎?你說自己好幾年不用紙幣了,還不如幹脆說自己沒錢不就得了。我們早茶店,是做生意的,你沒錢,我們也給你白吃了很多次了,但是我們不能總這麽下去,你說是吧?所以,請您諒解,您老這就走吧。”


    這時候,另外一個夥計將一壺茶、一道點心,端到了另外一張桌上。木姓老人一看,喉嚨不覺動了動,咽下了口水。老人說:“夥計,你看這樣行不?你給我記賬,以後我徒弟會幫我全部還掉。”夥計問道:“你的徒弟?是誰?在哪?”老人眨了眨眼睛:“我也還不知道是誰,也不知道他在哪裏?因為我還沒有招到自己心儀的徒弟,但我想應該也快了!”老人說得認真,夥計卻聽得惱火:“還沒招到徒弟,就想著讓徒弟來還賬?老人家,你在跟我開玩笑呢!好了,好了,老先生你還是走吧。”


    周圍的人聽了也都笑了起來。在兩個座位開外的地方,一個小女孩對她的爸爸說:“爸爸,爸爸,這位老爺爺想要吃早茶,但是沒有錢。我們能給他買一份嗎?”小女孩的爸爸卻說:“妞兒,我們家的錢都是辛辛苦苦賺來的,我們家裏用還不夠呢。更何況,所有人都得通過誠實勞動、合法經營去賺錢,對那些想要不勞而獲的人,我們替他們買單,反而會害了他們。快吃吧,吃好了,早點去上學。”


    夥計衝著老人家嘲弄地一笑道:“你也聽到了吧,老人家,你還是趕緊走吧。再呆下去,早茶吃不了,隻能吃一肚子氣。”


    “夥計,給這位老人家上一壺普洱,再來一客蒸蝦餃。”韓峰將一張紅色百元大鈔放在了桌上,“多餘的錢,不用找了,以後木老先生來吃,就從這裏扣吧,直到用完。”夥計一愣,問道:“這位客人,其實你沒有必要這麽……”韓峰卻打斷了他,“有沒有必要,我自己知道,你隻管賣早茶就行。”夥計說了一聲“那隨你”,就拿著百元大鈔走了。


    在這整個過程中,木姓老人卻並沒有驚訝,也沒一聲感謝,甚至看都沒有看韓峰一眼。這也讓韓峰覺得奇怪。不一會兒,早茶就上來了。老人自己倒了一杯普洱,放在鼻邊嗅了嗅,然後非常享受地唿出了一口氣來。


    韓峰覺得這老人有趣,就問道:“老人家,您是本地人嗎?”老人卻說:“我現在要享受早茶,別跟我說話。”說著,就用筷子夾起了一顆蝦餃放入了嘴中,很享受地嚼了起來。邊上的夥計,看到這個場景,看似自言自語、卻是說給韓峰聽的:“好心被當驢肝肺嘍!”


    此時,陸卿兒給韓峰打了電話過來:“你在哪裏?”韓峰:“我在吃早茶。”陸卿兒:“半小時後公司樓下見,我們一起迴公司。”韓峰和陸卿兒已經整整一個禮拜沒迴公司了,這次是他們順利完成工行項目之後,第一次榮歸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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