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心虛,口幹舌燥連耳朵都紅了的池款冬,給了池曲澤好大一記白眼,然後又拿了個紅白塑膠袋,開始打包起其他乾貨。


    「你又知道人家是好人了?搞不好這種有錢少爺的男女關係隨便,背後跟了一堆嬰靈跟女人的怨念……」池曲澤拉過櫃台上的報紙,隨便一個頭條上都有陽陵泉的小幀照片,模樣真是俊得讓他這個同為男人的同胞心生怨懟。


    「你、你這個偏激的家夥……」居然連嬰靈跟怨念都扯出來了?!池款冬一副有理說不清的樣子,懶得理池曲澤,又走到旁邊忙起來。


    但是……仔細想想,她好像除了陽陵泉失眠之外就對他一無所知了,他有女朋友嗎?嬰靈?欸?想這個又太誇張了……


    煩死了!她的腦波到底是有沒有這麽弱啊?隨隨便便就被池曲澤牽著走,不想了!


    池款冬連忙把要帶出門的東西通通掃進好大一隻帆布袋裏。「好啦!我走了,再見!」頭也不迴地向身後的池曲澤揮手。


    「去哪兒?啊老爸咧?」池曲澤從後麵一把抓住她的衣領。


    「老爸出診了,晚點會迴來。我要去春天婆婆那裏,她腰又痛了,我答應她今天放假要去她家幫她針灸的。」春天婆婆是住在後麵那座山上的七十歲老婆婆的昵稱。婆婆膝下無子,身子不硬朗,偏偏脾氣又拗得緊,老爸早說家裏不差婆婆一雙筷子吃飯,婆婆就是不願搬到山下與他們同住。


    於是池款冬隻好千方百計、不著痕跡地接濟春天婆婆,每次被婆婆點名去針灸時,都順手帶上一大袋食物。


    婆婆隻有她,隻願相信她,隻給她針灸,婆婆說男人粗手粗腳的,怎麽也不願意讓老爸和曲澤看診……仔細想來,這種隻願給她針灸的古怪毛病跟陽陵泉還真像,想起他……眼色不禁又是一鬱,胸口那份悶重感又出現了。


    池曲澤盯著池款冬一臉不知道在想什麽的懊惱模樣,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地出聲提醒:「好了,款款,快出發吧!別拖拖拉拉的,等你到了,春天婆婆腰都痛死了。」


    「喔!好啦,那我走了,好好顧店喔,我會幫婆婆煮完晚餐再迴來喔,再見。」池款冬揚了揚手向池曲澤告別,走到藥鋪門口,將帆布袋放到陪伴自己多年的腳踏車上,才一迴身,便感覺腳邊踩到了什麽東西,低頭一看——


    拋棄式針灸針?


    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她的口袋很深,還有拉鏈,這絕對不是她掉的;而池曲澤剛剛在屋裏睡覺,更不可能是他在睡夢中丟到屋外的;至於稍早前出門的老爸,他有他自己用慣了的,需要反覆消毒再用的針灸針,一向是不用拋棄式的。


    那這是誰的?池款冬疑惑地蹲下將針拾起,卻發現不遠處還有一支……奇怪?這是怎麽迴事?


    因著一股旺盛的好奇心使然,她納悶地循線撿了兩支,終於在彎腰拾起第三支時,被一雙出其不意伸出的手扯進無人的防火巷裏,撞入一堵火熱的胸懷!


    「唔!」池款冬沒有順利發出的驚唿被捂在男人溫熱的掌心裏。


    「別怕,是我。」陽陵泉右手仍捂在她似乎隨時會尖叫的嘴前,放開箝住她手腕的左手,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直到原本以為遇見壞人的池款冬唿吸開始漸趨平緩,腦子慢慢恢複運轉時,她被嚇了好大一跳的眼神才從驚懼轉為疑惑,再緩緩地成為不可置信。


    雖然,他身上穿了她不曾見他穿過的輕便polo衫與牛仔褲,甚至沒有戴眼鏡,與他平日的模樣大相逕庭,但是,眼前這張俊逸非凡的臉孔不是她幾日來心心念念安危的陽陵泉還會是誰?


    「……總經理?」陽陵泉將捂著池款冬的手拿開時,她便出聲喚他了。


    「是我。」陽陵泉唇邊勾起的微笑依舊俊秀溫文,漂亮的黑眸中隱約閃動著幾許溫柔笑意。


    「我……你……」池款冬的嘴唇動了動,一時之間有太多問題想問,卻不知道該先從哪一句問起。


    他、他不是出車禍,人還在台北的醫院觀察嗎?不是昏迷指數三,成立了個醫療小組,還做了一堆專題報導嗎?!


    那她眼前看見的,這個跟陽陵泉長得一模一樣,連身形都十分相似,還拚命衝著她微笑的男人是誰?是鬼嗎?還是靈魂出竅?可是不對,現在是大白天,而且,他的手心是熱的……


    池款冬足足又呆愣了好幾秒,然後居然異想天開地想伸出手觸碰陽陵泉臉頰,好摸摸看他是不是真的……


    她的手猶豫地舉高,又尷尬地落下,遲疑的這一秒便被陽陵泉措手不及地抓入掌心,貼在胸前,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心跳。


    「我沒事,我很好,摔下去的隻有車子。」在她發問前,陽陵泉先為她解釋了。


    「可是,新聞……」池款冬仍顯得十分不可置信,但是……不相信又不行。


    她掌心平貼著的心跳聲穩健清晰且強而有力,他臉上、身上似乎都沒有外傷,而他甚至出現在花蓮?就在她家門口?這怎麽可能是車禍重傷昏迷的人會做的事?


    「細微始末我慢慢再告訴你。現在的重點是,你拿著那麽大一個帆布袋要去哪兒?」他有需要這些新聞的理由,於是他利用了許多資源來成就這個謊言,但是這恐怕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向單純的池款冬解釋得完的東西。


    他得跟她換個隱密的地方聊才行,但是她似乎要外出?


    帆布袋?池款冬看了看自己的手,她明明把帆布袋放在腳踏車上啊,陽陵泉怎麽會知道她有個帆布袋?難道……


    「這些針是你丟的?」她攤開一直捏握著那三支針灸針的掌心。


    「是。」


    「拿針灸針當路標?你怎麽知道我會沿路撿?」針灸針那麽小一支,萬一她沒發現,就騎腳踏車輾過了呢?


    「直覺。」它們總是將她帶往他身邊。在台北的初遇是如此,現在在花蓮也不會例外。


    「你怎麽會有針灸針?」這太奇怪了吧?他又不是中醫師,而這又不是便利商店隨處就可以買到的東西,他要針灸針做什麽?


    「你那天用來砸我鼻子時,我隨手拿了幾支做紀念。」陽陵泉說得雲淡風輕,紳士微笑背後的話鋒依舊犀利。


    「……」就是要故意說來讓她內疚就是了?池款冬不甘示弱地迴嘴:「你自己的眼鏡不拿,幹麽順手牽羊別人的針灸針啊?」


    「那副眼鏡你戴起來挺好看的。」陽陵泉說得慢條斯理,不著痕跡地重重強調了那個讓池款冬羞憤欲死的「你」。


    「……」他看見了?他居然看見了?!本還想爭一口氣迴來的池款冬這下徹徹底底地窘了。


    可惡!她好丟臉!她簡直像個變態的思春少女偷戴心上人的眼鏡!他既然早就來了,幹麽不出聲叫她?還要丟一堆針灸針在地上故布疑陣?!


    陽陵泉很惡劣地稍微欣賞了一下她又羞又惱的紅豔臉龐之後,才善心大發地為她解答了她清楚寫在臉上的疑問。


    「我本想叫你,但是看見門簾後似乎有個影子要走出來,我現在的狀況不太適合讓別人知道我在這裏,所以隻好出此下策。」陽陵泉頓了一頓,又問道:「那男人是誰?」那身形看來十分英武昂藏,應該是個男人沒錯。


    「那是我哥哥。」從藥鋪門簾後走出來的當然是池曲澤,池款冬想也不想地迴答之後,忽而發出一聲驚叫。講到池曲澤,她才想起春天婆婆等她好久了!她怎麽可以讓一個腰痛的老人家等她那麽久?


    「怎麽了?」陽陵泉不懂她的慌張從何而來。


    「總經理,我要去幫個人針灸,晚點再跟你聊喔!先走了,再見!」池款冬匆匆忙忙便要離開。雖然還有很多話想問他,但,下迴再說吧!


    她的手臂猛然被陽陵泉一把攫住!


    她連他的聯絡方式都不知道,連他在花蓮會待多久時間都不曉得,連他會住在哪兒都不清楚,就這樣幹脆而堅決地拋下他,真是令他莫名地火冒三丈!


    她以為他是隨隨便便就到花蓮來的?隨隨便便就出現在她眼前的?


    虧她在藥鋪裏還表現出一副十分擔心他的模樣,甚至還曖昧而引人遐想地戴了他的眼鏡,讓他唇角微揚、心情好得不像話!結果,她一確定他平安無事之後,居然就以一個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頭也不迴地拋下他?


    「池小姐。」陽陵泉此時臉上的微笑比平時更溫柔耀眼一百倍,修長的手指纏住她頰邊一綹垂落的發,繞在指間,愛不釋手,就像他之前對她做的一樣。


    「啊?」池款冬突然覺得背後涼涼的。


    「你不是說你不是合格的中醫師,不幫人針灸?原來,你在花蓮也持續為別的病患治療?」她之前總是這麽拒絕他的沒錯吧?陽陵泉的指尖稍稍使力,將她往前拉了些,她嬌美的臉龐便近在咫尺。


    「那個、那是因為住在山上的春天婆婆非我不可……所以我才……」陽陵泉離她這麽近,她幾乎能感覺到從他胸膛散發出來的勃勃熱氣……很男人、很陽剛、一點都不斯文,比之前的每一次更有壓迫感……池款冬不禁咽了咽口水。


    「款款。」陽陵泉忽然用起曾經在電話中聽見她大嗓門父親喚她的小名稱唿她。


    「呃?」他突來的親昵稱唿幾乎令池款冬腿軟,胸口一窒,迎上那雙她總是看不清情緒,卻總是會讓她心跳加速的深邃黑眸。


    陽陵泉伸出手,拇指緩緩地刷過她欲言又止的嬌豔雙唇,力道輕柔又曖昧,悄悄地令周圍空氣都靜止,而池款冬四肢僵硬,望著他的美眸朦朧嬌憨,就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


    「款款,我也是非你不可。今晚,來為我治療失眠吧。」


    為什麽總是莫名其妙就變成這樣子?


    池款冬從春天婆婆那兒離開之後,騎著腳踏車找到了陽陵泉抄給她的那個地址,麵對著那間位於花蓮市區近郊獨棟別墅的門鈴,舉起了手,卻怎麽都按不下去。


    難掩焦慮的眼光不禁打量起四周,這裏離她住的社區碧雲莊其實滿近的,每次她經過這幾間漂亮的獨棟大房子時總會忍不住多看幾眼,卻沒想過其中居然有一戶是陽陵泉買來度假用的。


    其實,她並不討厭與陽陵泉單獨相處或是為他針灸,也會在他沒有如預期的出現時感到失望,或是因為看見他的車禍新聞感到擔憂,隻是……總覺得在他身旁,好像……越來越難駕馭自己的心跳了……


    她好像被他的新聞嚇了好大一跳,然後又被他不經意撞見自己戴了他眼鏡的窘樣打開了某道開關,開始感到心慌意亂。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給陽陵泉的關心太多。


    而這是直到方才他活生生好端端地出現在她眼前時,她才終於發現的事。


    她一直以為自己隻是不喜歡生離死別的場麵,就像她還清晰地記得早逝好友墳前的風景一樣;也一直以為自己隻是像擔心春天婆婆腰痛一樣,掛念他睡得好不好而已。


    但是,她在見到陽陵泉的那一刹那,卻猛然發現,她對他的心情,還摻雜了一些別的、說不明白的情感。


    原來她竟是那麽想念他落在她眼睫上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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