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睡了?”


    霍克勤退出房間,迎接他的便是霍於飛十足看好戲的眼神。他吐口氣,應一聲,指了指樓下,意思是“到那裏再談”。


    “你打算怎麽辦?”一坐下來,霍於飛直指重點,盡管偷聽並不道德,可他因為憂心大小姐的情況,事後踅迴,倒是啥都聽見了。“真想不到,唐沅慶還有這一招……”


    “我要帶她離開。”既然霍於飛全聽見,那就好辦了。“這次感恩節假期,唐家要大小姐迴去,我打算在那之前帶走她。”


    隻見霍於飛瞪大眼,愣了好一會兒才迴神。“你準備去哪兒?”


    “沒意外的話,我想先去南美,那裏我比較熟,之後再看情況。”老實說,這是最壞的打算,可既然她已決定要做他的人,他就不可能再放唐左琳迴唐家。


    “於飛,你會幫我吧?”


    霍於飛瞅著他,良久,扯了扯唇。“我為什麽要幫你?”


    霍克勤也跟著扯動嘴角,但這一抹笑卻是全然的不懷好意。“如果你不幫我,我隻好把你滅口了。”


    “靠!”霍於飛大罵一聲,他是家門有多不幸才會遇上這麽一個堂弟啊?“你認真的?”


    霍克勤沒迴答。


    就算他不出聲,霍於飛也曉得答案。從小他這堂弟就有著高人一等的耐力及決斷力,他沉著,很少立即下決定,然而一旦講出口就會堅決執行到底,不容旁人輕易動搖。他可以克製對唐左琳的感情長達三年,不論她如何示好都能讓自己安分做她的影子,如今他決定撤除禁製,就不打算來暗通款曲那一套,帶她走,是遲早的事。


    悶騷的人一旦把那個“騷”放任了,就不好對付,尤其是他這個堂弟。霍於飛不可能也不打算阻止,隻問:“有需要急在這一時半刻?等大小姐畢業至少還有一年,我們人在美國,唐家鞭長莫及……”


    霍克勤掀了掀唇。“內幕消息——唐沅慶趕著要她在感恩節迴去,是為了讓她跟‘定邦’二少爺見麵……當然,絕對不隻是‘見見麵’這麽簡單。”


    “嗄?!”霍於飛瞠目。“大小姐才二十三歲……”


    “唐家現在執行的一個項目,需要蔡家的鼎力協助,蔡家也不打算白白投注資金,台麵上來說,目前盡管尚未確定接班,但唐沅慶對她的栽培是有目共睹,趁她還沒高不可攀的時候要求相親,蔡家的算盤也是打得震天響。”


    霍於飛聽得啞口無言。“那唐老爺子的打算是?”


    “見個麵又不吃虧,就算蔡家當真想再進一步,她也不是真正的唐家繼承人,用一顆棋子換取蔡家的合作,簡直是一本萬利。”講到這兒,霍克勤一扯嘴角,露出一個極冷的笑。“現在是最好的時機。”


    確實,誰知道這趟迴了台灣以後會怎樣,還不如趁現在還自由的時候趕緊收拾包袱跑了。霍於飛聳了聳肩。“這麽有趣的事我怎麽可能不幫你?不過你自己有心理準備,唐老爺子不是吃素的,躲得了一時,未必躲得過一世。”


    “能躲一時是一時,況且……我有個想法。”


    “喔?”


    霍克勤把內心的計劃向霍於飛道出。他目瞪口呆,從他聽見“真相”到現在不過三十分鍾,就能規劃得如此縝密,從來隻懂往危險裏衝的霍於飛徹底服了他。“我聽過你們那屆演習的事跡,據說有個代號為獵鷹的小隊,一個晚上連闖五個不同營區,把旅長通通給‘殺’了,害他們之後沒法升少將……那是你吧?”


    霍克勤沒多說,但答案唿之欲出,至今這還是憲兵特勤隊內部最津津樂道的話題,尤其對方也不是躺著任他入侵,卻被宰了個全軍覆沒,一晚通殺,最終隻能咬牙哀歎技不如人——不論技術還是計謀。


    “總之,謝了。”


    “少用那種深情款款的眼神看我,從小你就是用這招跟我騙糖吃的!”


    霍克勤一笑。距離感恩節假期還有一個多月,兩人聯手安排一切。幹這行什麽沒有,就是門路多,弄到幾個假身份並非難事,霍克勤另外把他們的護照改造過,聘了兩個替身,並把定存全數解約,換成現金。為了不連累霍於飛,他會在感恩節前三天以確認台灣安全部署的緣由,先一步迴台。


    而他跟唐左琳則在假期當天去機場,那時候出國旅遊人潮眾多,易當掩護,霍克勤計劃事先預定好飛往英國的機票,讓替身過去,至於他們則是以偽造的身份前往南美,一路到智利。


    這招主要是聲東擊西,模糊追查方向。唐左琳聽得一愣一愣,卻也隱隱生出一點希望。“這……真的可以嗎?”


    被唐家束縛了半輩子的人生,即將有機會得到解脫,盡管是最極端的方法,卻也如蜜般令她嚐到甜美,她懷疑自己如何能夠抵擋得住這般巨大的誘惑。


    “你不願意的話,就不要了。”


    在征詢她之前先置辦好一切,僅是因為想讓她知道一切能行,不是空談,倘若她有任何一絲勉強,計劃就中止。唐左琳也曉得,現在萬事俱備,欠的隻是——她的決心。


    “我……我很不安。”沉默許久,她開口。“這樣真的好嗎?真的可以嗎?我一直想著這個,如果這一輩子得這樣過下去,我們永遠都要隱姓埋名,你在台灣有工作、有朋友、有家人,可是……”


    沒了唐家這個身份,她就一無所有了。


    她有些沮喪,悔恨自己始終想得不夠多,是啊,單純的喜歡又能拿來幹麽呢?難道相互表白了就能快快樂樂在一起?她太天真了,不怪他會一直壓抑自己。唐左琳咬了咬唇,逼自己說:“你反悔還來得及,跟我在一起好像一點好處都沒有……”


    “你後悔了?”


    “沒有!”唐左琳答得飛快,看著他又氣又笑的表情,心虛地低下頭去。“我是怕你後悔嘛……”


    霍克勤籲了口氣。“你剛講的那些東西,我早就已經沒有了。”


    “……咦?”


    “我爸在我七歲的時候過世,我媽為此得了憂鬱症,帶著我妹放火自殺,我因為晚迴家所以逃過一劫,後來被爺爺奶奶收養。我十六歲入軍校,他們在我二十一歲那年過世,那時候我才剛和國家簽約不久。”他口吻平靜,講述這些聽來沉重的過去,臉色未變,仿佛這隻是一個發生在別人身上的故事。


    記憶中,母親自殺那天下著很大的雨,卻還是澆不熄焚燒一切的炙烈火焰,十二歲的他,隻能無力地看著,無法保護任何人——


    霍克勤苦笑。“別露出這種表情,我不是為了讓你難過才講這件事的。”


    “我……”


    他握著她的手,輕撫上她的臉,墨眸映出她憂傷的姿態,讓他覺得愛憐。“我並沒吃很多苦,爺爺奶奶對我很好,我會做這一份工作,也許是想彌補小時候無法保護任何人的遺憾,不過……現在已經無所謂了。”


    他選擇入伍,報效國家,之後轉做隨扈保護雇主不受傷害,而在那一天,他的本能已經驅使他選擇自己真正想守護的對象。


    他沒什麽好失去的,除了她。


    “我隻問最後一次——要不要跟我走?”


    代替答覆,唐左琳緊緊抱住他。這是第一次,她克服恐懼,主動擁抱這個男人。她沒有哭,怕自己一旦落淚,他就再也不跟自己講這些事了……原來,他們都是一樣的,再沒任何可以失去的東西,除了自己,就隻剩對方。


    所以,那時候他的眼神才會總是那麽灰暗,使她不自覺被拉過去,隱隱覺得心疼。


    這次計劃,他們利用的是唐沅慶對霍克勤專業的信任,所以事先把霍於飛支開。美國的人員會護送他們到機場,之後就是兩個人的事,事後追查起來,也難抓到別人的把柄。


    唐左琳發誓自己絕不猶豫,因為她感受得出他的決心。既然要在一起,他就不打算躲躲藏藏,何況……這也是她衷心所願。


    “放心,有什麽事,我會扛著。”


    這是霍克勤的保證,但唐左琳聽了,卻很不滿。“還有我!”


    “是,還有你。”她這一副不甘落於人後的姿態逗惹了他,過去他被自我束縛得很牢,不能做出任何親密舉動,現在解禁了,他毫不客氣地任由自己吻上她的嘴角。“往後你的身份就是霍太太了。”


    這並非貿然的親吻,知道她會害怕,霍克勤習慣從她的手開始觸碰,直到她放鬆下來,安心接納他的溫度。在這之前,他會一直握著她的手,使她明白碰著她的人是自己,她若有任何不適的情況出現,他就退一步,重來一次。


    他對她的耐性多得驚人,唐左琳承接著,胸口帶著一點點的酸疼,脹得很滿。


    而這一次的親吻……更是一點違和感都沒有。


    他把假造的各種身份證件攤在她麵前,不管兩人換了何種名字及國籍,唯獨夫妻關係不變,可相較於此,她更加震撼於霍克勤方才的行為,他……也太會掌握出手時機了吧?


    “你、你親得好自然……”


    “不行嗎?”霍克勤一愣,瞅著她脹紅的臉,疑惑自己哪一步做錯了。


    當然沒有不行。隻是唐左琳習慣了他的被動,不管做什麽都是她在前頭拉著他跑,讓她沒料到他主動出手居然能這般快狠準,該說不愧是特種部隊出身,見縫插針再一舉擊潰的功力極高?


    “怎麽辦?我心跳超快的……”唐左琳不敢置信,在唐家,什麽大風大浪沒遇過,這不過是一個蜻蜓點水的親吻而已。“我、我沒喜歡過別人,像這樣被親也是第一次……我好開心……”


    她現在真的是心頭小鹿亂撞了,她很雀躍。霍克勤首度迴應她的感情時,被他緊抱著的她沒有太多真實感,甚至懷疑那是她期望太久而產生的幻覺。可現在,不過是輕輕一吻,她心底便踏實了。她太熟悉這個男人,沒有相等的感情,他是不會做出這種行為,尤其還做得這般坦然。


    “你喜歡我,對吧?”


    不喜歡,我帶你走幹麽?


    霍克勤歎一口氣,古銅色的臉膚難得一陣發熱。不是每個人都和她一樣,可以坦然地把喜歡啊愛的掛在嘴上好嗎?至少,他就辦不到。


    所以他很幹脆地選擇了能讓彼此都很滿意的舉動——以吻封緘。他將她瘦弱的身子抵在門板上,傾身吻住。這一迴大大不同於前一秒的輕描淡寫,而是貨真價實的熱切吮吻,也不管她有沒有經驗、是否承受得住。


    “歐買尬。”結果霍於飛一上樓看見這一幕,真是快暈倒。“拜托你們,要閃等到了爪哇國去閃,行不行啊?”


    霍克勤反應很快,他將一臉酡紅,因缺氧不住喘息的女人用身軀覆住,攬著她進房。


    霍於飛從頭到尾隻瞥見她一點衣角,隨著關門聲響起,忍不住撇了撇嘴。“夭壽喔,以前我跟大小姐成天同進同出,怎就沒看過你這麽在意……”


    “欸,於飛說什麽?”


    唐左琳迷迷糊糊的,整個人被他吻得找不著東南西北。霍克勤瞅著她一臉迷醉,笑了。“別理他。”


    “呃……”她萬萬沒想到他熱情起來竟是這個樣子,簡直是詐欺……好吧,她其實覺得賺到了,相濡以沫的滋味遠比她想象的還要甜美動人。唐左琳揪了揪他的衣襟,聲音很小。“可以……再親一下嗎?”


    霍克勤愣了,瞅著她不好意思卻仍大膽提出要求,感覺內心一角因而變得柔軟,歎了口氣,悉聽尊便地再度吻住她。


    他已發誓,這一輩子,他不做任何違背她期望的事。


    所以當她渾身發軟地說“再一次”的時候,他沒打算拒絕,隻是遵循她——好吧,還有他自己的想望,一再親吻著她。


    唐左琳目眩神迷。好似很久以前,她曾在哪兒聽人說過:愛情,是需要迴應的。


    如果隻是一個人單方麵的喜歡,肯定有所極限,隻能是“喜歡”而已,很難構得著愛。


    所以過去她在告白的時候,選用的詞匯從來就是“喜歡”,而不是“愛”,然而這個男人迴應了她,如今她的喜歡得到了養分,開始肆無忌憚變得越來越茁壯,強大的情感幾乎脹破了她,仿佛一個滿溢的水池,將她整個人淹沒了,她想唿喊……


    “我愛你……”


    她吐了口氣,覺得輕鬆多了,過於飽滿的情感終於找到了疏通的方向,她沾染著水氣的睫毛微微抬起,目光盈潤,一如多年前告訴他“我喜歡你”時那樣,好像隻是做了個理所當然的宣告。


    霍克勤聽著,在一陣惘然以後露出苦笑。“我不想連這種話都由你來說。”


    唐左琳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抹了抹鼻子。“由誰來說,還不是一樣。”


    確實。可她對他傾訴的已經夠多了,他怕自己無法迴報。霍克勤再度吻上了她,仍是以那般耐性且勾引人的方式,仔仔細細地用盡他所能表達的極致,代替言語,吐露真心。


    自始至終,兩人牽握著的手,都不曾放開。


    於是唐左琳想,自己終於被允許踏入他那座神秘深邃的森林裏,那並不如她想象的闃黑,而是充滿光與溫暖,潤澤了她,她為此落淚,覺得自己變得更加堅強了,不管接下來等待她的是怎樣一場苦難,她都已經做好準備。


    這是她的人生,即使遍體鱗傷,她也決定要和眼前的人一同度過。


    感恩節當天,他們被司機送到機場。


    一切按計劃進行,他們各自在男女廁所裏和雇來的人交換裝束。正逢連假期間,機場裏人來人往,沒人注意到他們。受聘的東方男女會代替他們前往英國,之後再轉至法國,等台灣那兒發現他們沒迴去,也差不多是十幾個小時後的事了。


    而他們則是以偽造的身份來到墨西哥。


    南美是目前最多台灣邦交國的地方,霍克勤當年曾因任務來訪過,算是比較熟悉。拉丁美洲人多數好客,但治安相對黑暗,所幸兩人打扮低調,加上霍克勤知悉門道,一路上也沒引起過太大注意。他們就像觀光客,不會太快離開一個地方,但也不會長久滯留。


    就這樣走走停停三個多月,他們穿越中南美,來到厄瓜多爾邊陲的薩拉古羅。這個城市鄰近秘魯,房舍老舊但民風純樸,街上處處可見戴著黑色禮帽及披風的傳統打扮,兩人找了間幹淨的旅社住下。


    這一次,他們預計在這裏待一星期。


    唐左琳醒來的時候,天空還陰陰的。


    一月份的天氣,帶著相當程度的寒冷,她眨了眨惺忪的眼,望著旅社斑駁的牆壁,似乎一時想不起來自己身在哪裏——唯有躺在身畔的男人是她再熟悉不過的。


    四周很靜,外頭有鳥兒鳴叫,掛著布簾的窗透進了光線,她沒起身,隻是側身枕著手臂探望他沉睡的臉,一如自己三年多前所看到的,這個男人長得真的很帥。


    “如何?滿意你看到的嗎?”


    可惡!“睡覺啦你!”果然,這人警覺性高得驚人,每次隻要她一醒,不管手腳放得多輕,他都會跟著睜眼,有時還會故意裝睡偸覷她的反應。倘若要說這三個月來變化最多的是什麽,便是他對她多了壞心眼,簡直是以欺負她為樂。


    她氣唿唿地拿枕頭打他的臉,接著起身下床,走出房間。


    熱情好客的老板娘熟知兩人習慣,替他們準備了烏米塔——這是南美特有的一種食物,用米、玉米、雞蛋及各種不同食材做成,近似粽子。唐左琳拿迴房裏,把食物端上桌,梳洗過後,她將前兩天剩餘的麵包撕成碎片,撒在窗邊。


    鴿子飛來爭相啄食,她望著這一幕,微微眯起眼,嘴裏悠悠哼著小調,陶醉在晨光裏的她,看起來就像是一隻吃飽喝足、愉悅的貓兒。


    “早。”終於是個正常的問候,霍克勤走上前,偕同她坐在窗口,一如這幾個月來的習慣,先探手握住了她纖薄的柔荑。


    她一身白衫,身形瘦弱,加上這一陣子從不在白天出門,照射不到陽光的生活使她本就白皙的膚色更顯蒼白。他心疼地以指摩挲她骨感的手,進一步環抱住她,抬手輕吻上她的左手無名指上突兀的一絲血痕。


    “受傷了,怎麽不說?”他低沉的語調,隱隱透著些責怪。


    “隻是切麵包的時候不小心劃到而已……好癢。”她笑起來,反手把玩起男人的指掌。那兒全是大小不一的繭跡,唐左琳從沒問來由,但也知道是握槍握出來的,尤其是左手拇指上的薄繭。並非所有用槍的人都會有——那是慣用單發步槍的人,因一再手動填塞子彈而留下的痕跡。


    “手……還會痛嗎?”偶爾,她會看著他右手心的傷疤,這麽問。


    會。但霍克勤的迴答始終是:“不會。”


    照理說,他的右手大半已失去知覺,應無所感,他的痛,醫生說是心理因素,就像截肢的人有時會感覺自己已失去的肢體存在,產生痛感,算是幻肢痛的一種。


    他不想讓她為這種小事擔心。


    唐左琳努努嘴,不是很滿意他的答案,但也沒轍。霍克勤看懂她別扭的表情,扳過她的臉,她悄然閉眼,他略帶幹燥的唇便覆了上來……哼,這個狡猾的家夥,每次都拿這招唬她,偏偏該死的有用。


    唐左琳在內心暗罵自己意誌不堅,逐漸柔順下來。算了,總有一天,他會願意依賴她的。


    “……你的胡子紮到我了,好歹刮一下。”


    “好。”他應諾,放開她的手,走進了浴室。


    他的幹脆令唐左琳一怔,隨即想到自他們“私奔”以來,他對她幾乎算是有求必應,默默地好似在彌補什麽……


    “這個傻瓜!”這一切都是她自願的啊。


    墨西哥、洪都拉斯、薩爾瓦多、尼加拉瓜、哥斯達黎加……短短三個月來,他們在南美各大小城市遷徙,期間換了三個不同身份,每一次租賃入住的公寓或旅館皆是用不同假名。離開美國前,他們買了一台筆記型電腦,一邊上網關注台灣的發展,但到目前為止,唐家依舊封鎖消息,不曾向外界傳達唐左琳失蹤一事。


    這樣的平靜,反倒更教人不安。


    時值冬季,相當濕冷,原先存在的溫暖驟失,唐左琳抱緊了肩,隻覺好冷。三個多月的時間,他們同住一屋、同睡一床,她的身體已逐漸克服恐懼,接納了霍克勤極有恆心的觸碰,習慣被握著手就不會害怕黑暗及男人。他們接吻、擁抱、撫摸,但……


    說出去肯定沒人信,事實上,他們之間清白得幾乎可以拿來當水喝了。


    “唉……”唐左琳歎口氣,好沮喪地蹲坐在地。她望著床邊設置的連身鏡,裏頭映照出一個女人的影子,蒼白、羸弱、不堪一擊。她摸摸臉,知道這些日子她瘦了許多,但當真就那麽——沒有魅力?


    這也太慘了吧?


    沒想到亡命天涯時居然還得煩惱這個,唐左琳一陣無力,隨後又想,反正在他麵前丟臉不是一次兩次,這次幹脆丟到徹底,問個清楚明白。


    結果剛走到浴室門口,她惡作劇心態大起,準備自背後給他一擊——


    “哇!”她尖叫一聲,霍克勤反應飛快,轉眼間她便被壓製在牆邊,而他手裏的刮胡刀正不偏不倚地抵著她的喉頭,兩人表情都很驚嚇,尤其是唐左琳。


    塵封多月的黑暗記憶一下子席卷而來,她膽怯地打顫,頭暈目眩,神色蒼白,直到被霍克勤握住手,那股教人渾身發麻的戰栗才逐漸褪去。


    “我……”


    “沒事了,我不會再這樣。”霍克勤內心懊惱,盡管沒表現出來,可處於逃亡狀態的他,確實對周遭的一切抱持著更強烈的警覺。他責備自己的過度反應,意識到她身軀的冰冷。“要不要泡個澡?”


    “……是因為這個緣故?”


    “什麽?”


    “因為這樣,你才不跟我做?”


    這是什麽跟什麽?霍克勤難得傻了,卻見她眼角泛紅,猶帶淚意,那水潤的眸中泛現的並非驚嚇,而是對自己的不甘心。


    她不想讓那樣的人、那樣的事掌握自己的人生,她不想一輩子害怕獨處、害怕黑暗、害怕人們的碰觸,尤其還是自己心愛的人……


    距離那次綁架過了半年,她裝作遺忘,催眠自己並不害怕,一度成功,可身體騙不了人,那些細微反應終究出賣了她。


    霍克勤一直都知道,知道她仍然在恐懼裏,沒有擺脫。


    “我生氣了!”


    “嗯?”霍克勤一怔,沒料到她的反應竟是如此。


    唐左琳握拳,一臉義憤填膺。“我不想被那種事影響一輩子,感覺就好像輸了一樣,我不喜歡。”


    那是一段非常不愉快的記憶,還在美國的時候,她的心理醫生建議她可以嚐試催眠療法,她卻不願意。即便隻是被收養,但從小的教育使她骨子裏依然透著唐家人的驕傲,她寧可正麵承受傷害,變得一身是血,也不想對暴力屈服。


    而霍克勤就是被這樣的她徹底攝去了目光。


    結果還不及說些安慰的話,她忽然來了記迴旋踢,動作既快又猛,霍克勤在窄小的浴室內抵擋她的攻勢,接著又是一個肘擊,他俐落閃開,濃眉一緊,看著她的目光有所不解。“你做什麽?”


    “試試身手。”她狡黠一笑接著又是一拳。


    她出招淩厲,每一下都是對準他的空隙。霍克勤身經百戰,自然不怕她來這麽一下,隻是礙於不能還手,多少還是受到壓製。


    好吧,陪練就陪練,但……


    “我們不能換個地方嗎?這裏太窄了。”


    “好。”唐左琳有點不甘心,當然她知道霍克勤身手很好,但在這種對方明顯放水的情況下,她居然連個衣角都構不到!


    她收勢,霍克勤鬆一口氣正要出來,下一秒卻被她捉住衣襟準備來個過肩摔。他穩住腳步,借力使力,反倒使她整個人被提起來。“咦咦啊?!”


    預期中的疼痛並未降臨,就在背部即將著地的同時,霍克勤撐住了她,她像個棉花糖被輕飄飄地放落在地板上,微微抬眼,眼前五官位置和自己正相反的男人朝她淡淡一笑,輕輕吻了她一下。“鬧夠了?”


    啊——可惡!好歹她也是柔道三級,外加空手道黑帶六段,結果落到他手裏竟軟綿綿地一點攻擊性也沒有。她努努嘴。“總有一天,我一定要練得比你強。”


    霍克勤抬眉,斷言。“不可能。”


    “啥?!”


    “你不可能比我強。”霍克勤把她從地板上扶起來。“至少這一輩子。”


    唐左琳嘴巴張成o字形,這、這是瞧不起她嗎?“難講好不好?我現在才二十三歲,再練個二十年,你都五十多歲了……”


    “就算是這樣,我也會比你強。”


    霍克勤表情認真,他黝黑的眼透著難以曲折的堅定,如古墨一般濃重而平靜,不含一絲玩笑。唐左琳詫異地眨了眨眼,隨即意會,他並不是怕輸給女人,或是輸給什麽人才講出這句話,他在乎的從來就不是勝負,而是足不足夠有能力擔負另一個人的安危。


    所以他的姿態才會如此慎重,仿佛在許諾一個誓言,他掌控著她的喜怒哀樂,讓她一直以來不顧一切渴望追尋。


    “那你要努力不讓我追過你才行。”她說著一笑,水光盈盈的眸迎向他深邃的注視,抬手環住了他的脖頸。“還有一件事……”


    “嗯?”


    “我不想一輩子這樣,讓你顧慮我,看得著吃不到,所以……我們來做個試驗好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小姐不好當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夏灩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夏灩並收藏小姐不好當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