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淇淋機組裝完畢,結果甜筒沒有送到。剛好又是午休,木熙整個人困倦到不行,坐在茶茶的床上一個勁的打瞌睡。


    “我不行了,你就不能用杯子裝嗎,非要蛋筒。”木熙慘叫一聲仰麵倒下,“噗”地摔在柔軟的床上,一股葛鄉花味很快跳騰起來。


    真香啊,這就是茶茶的床嗎?木熙陶醉,潛意識拿過枕頭放在後腦。


    “你幹嘛!”茶茶衝上去試圖拽起木熙,“給我起來!”


    “睡一下就好。”木熙閉著雙眼,身體如同爛泥,“你的床好……”算了,說出來就要被罵“變態”了。


    “好什麽?”茶茶拖不住木熙,隻好放手。


    “噗”,木熙掉下去,沉醉在葛鄉花的氣味中,“好軟……我就睡一會兒,甜筒來了叫我。”


    “隨便啦!”茶茶坐到木熙身邊,看著他的睡臉,“木熙,我現在去把糖果拿給小希。”


    “嗯,去吧……”聲音微弱似夢話。


    “你不陪我去嗎?”茶茶問道。


    “陪……一直陪……”說完這句,除了均勻的唿吸外,就再無聲音了。


    你到底是有多累啊?茶茶有點擔心,不會是法陣的影響吧。她湊上前去,拍了拍木熙的臉,“木熙,你沒事吧?”


    沒有迴應,的確睡著了,看上去也不是難受的跡象。


    茶茶拉過被子,猶豫了下,還是搭在了木熙的肚子上。她站起來提過桌上的紙袋,走到門邊,輕輕拉開門又輕輕走出去,迴身掏出鑰匙,先插進鎖眼轉動保持住,然後緩緩拉過來,等著鐵門閉合好後才鬆開扭力,不發出一點聲響。


    她轉身,朝著一早端出來的盆栽蹲下,用手指撥弄著枝葉。木熙的確太累了,好沒能很好的適應這個世界,就被不可抗力卷入事件當中,我該怎麽為他分憂呢?


    茶茶抬起右手,手心手背看著。我本身也是個麻煩吧……說起來一切的開始都是因我而起,如果不急著追尋習玖姐的下落就好了,那樣也不會連累艾美,讓她在鬼差麵前強行使用罪割。


    安靜下來的茶茶開始反思,陰鬱之情再一次戰勝樂觀。她輕歎起身,趴在欄杆上俯瞰中央廣場。第一次開始羨慕其他擺渡人,也是第一次希望能夠對更多的人傾述心事。


    茶茶覺得,她需要第三方來分擔“負能量”,有些話不能對木熙說,得避免給予他過多的壓力。


    一直陪……茶茶神傷,有些焦灼。他想木熙還不了解,時間太過漫長會漸漸稀釋情感,壞的也好、好的也罷,最終都會變得麻木不仁。靈體的確有“心”,也正因為如此,在時間長河的漫遊中一定會過載的。


    靈魂最先學會的是接受現實,最後學會的是懂得珍惜,那麽,在最先與最後之間呢?莉西婭其實說過——靈魂最容易學會的是“放棄與逃避”。


    超載的馬車不堪重負,隻要拋棄貨物就好了,就像我的生前,無法處理的“禍患”,隻要舍棄就行了。


    茶茶離開欄杆,捏緊紙袋,她迴頭望向那麵貼滿彩色膠帶的鐵門,喃喃自語:“木熙,你會一直陪著我吧。”我不希望再有下一個人承載我的孤獨,每一次換人都意味著離別,我突然發現,孤獨不過是寂寞,而離別則是難以釋懷的難過。


    她下定決心要找到第三人作為秘密的知曉者,就像生前那樣,多一個“分享者”,自己會好過些。如此這般,茶茶也能保持開朗,減輕負重,在木熙的麵前,永遠保持著“啦啦隊長”的形象。


    木熙需要一個這樣我,而我也需要木熙的陪伴……


    茶茶提起紙袋抱入懷中,她聞不到鮮甜,隔著包裝隻嗅到紙袋的幹燥,隨之嘴裏泛起苦味。


    小希呢,小希該如何,她會是怎樣的感受,作為我們的朋友必然要付出的代價嗎?電梯門開了,茶茶走進去,整張臉落入陰影,身後的電梯管理員一言不發,拉動短杆。


    轎廂開始攀升,層間裸露的齒輪機械地轉動。她盯著眼前的冰冷,一目又一目地略過。茶茶清楚自己正在幹什麽,她無法開脫罪責——利用小希,就像擺渡人之間利用對方填補自己的空洞。


    想到這裏,她開始恐懼,因為她意識到一個更嚴重的問題。我也在利用木熙填補自己的孤獨嗎?如果是……我也利用了習玖姐,利用了艾美,甚至利用了莉西婭。


    我……一直以來,是真心嗎?


    沒等轎廂門完全打開,茶茶就側身衝了出去,他在弧形的走廊上保持奔跑,完全忽略周遭投來的異樣目光。


    她的臉開始泛紅、滾燙,紅暈擴散,一層又一層疊加,也不知道是累了還是熱了,她覺得靈脈沸騰、靈核燃燒。茶茶開始大口喘氣,光亮的額頭上密布汗珠,雙眼越來越不能固定景物。


    駐足、彎腰,茶茶抓緊胸口,無法唿吸。她在否定自己,而對於靈體來說,是致命的。


    一隻手伸過來,輕撫她的背脊,茶茶轉頭望去,一度以為是追上來的他,“木熙……”


    “木熙?不是的喵,我是貓姐。”


    茶茶頭重腳輕,栽倒的瞬間被貓姐扶住,對方環抱她,拍著茶茶的背問道:“還好嗎?”


    “貓姐……”茶茶無法迴答,她依偎在對方懷中,拚命索取安心。


    貓姐接受她的依靠,指示道:“茶茶呀,靈體沒有那麽容易消散的喵,不要慌張,先試著調整唿吸的喵。”


    茶茶照做,均勻唿吸,可沒有持續幾秒她又連接起剛才的思緒,一陣絞痛狠狠抓住她的靈核,“貓姐,我該怎麽辦……”


    “失禮了喵。”貓姐用左臂支撐茶茶,右手對準她的後頸輕輕一點,暫時阻斷了意識。


    貓姐背起茶茶,抓起地上的紙袋,接著避開旁人的目光一路走到倉庫。她推開大門,將茶茶放在幹淨的舊沙發上,從紙箱中取出礦泉水,洗淨雙手後耐心等待。


    舊病複發嗎喵?對於貓姐來說,這不是第一次了,她離開七棟前往三棟之前就幾次三番遇到不斷否定自己的茶茶,當時有莉西婭陪在身邊,她成為十戒之後又有艾美陪著,直到習玖完全消除了茶茶的心病。


    貓姐抬腕看表,時間差不多。她倒出礦泉水捧在手中,沾濕雙掌後在茶茶臉頰上反複輕拍,很快就喚迴了她的意識。


    茶茶睜開眼,一臉倦容,她捂住自己的腦袋紅了眼眶。


    聽著茶茶抽泣,貓姐有些慌亂,“你可不是輕易會哭的人啊,怎麽了喵,難不成你又覺得自己活在夢裏,現實中的自己正在遭受磨難的喵?”


    “沒有。”茶茶搖頭,抹著眼淚,“貓姐,給你添麻煩了。”


    “並沒有的喵。”看著茶茶肯開口,說明情況還不糟,貓姐問道:“究竟怎麽了喵?”


    “我……”茶茶欲言又止。


    貓姐覺得茶茶仿佛迴到了從前的模樣,忙開口:“說出來吧喵,好不容易變成了快樂的人兒,你可不能又走迴去喵。”


    茶茶擦淨眼淚,抬起頭望著貓姐,問出了一個她一直想要忽視、逃避,無論如何也不敢正視的問題:“曾經和鬼差發生衝突的時候,他們嘲笑我們,說靈體的情感不過是前世殘存的記憶,擺渡人自欺欺人,認為那是‘真心’,貓姐啊,死去的我們,真的還有‘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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