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車裏的乘客聽到一聲巨響時,反應都不是太大,隻當是平常齒輪、連軸不契合所產生的碰撞聲,這在遍地機械的冥府上,是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情。隻不過這一聲相對往常,要響亮、沉悶許多,要不是播放廣告的大屏幕突然卡頓,出現了19點後才會播報新聞的主持人,大家都沒有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


    “這是?”木熙跟著茶茶和辰式希下了電車,仰望著頭頂上的一塊大屏幕,問道。


    “緊急新聞。”茶茶停下來,眉頭緊皺。這塊大屏幕表麵沾著汙跡,銅邊青痕累累,掛在建築物的最高幾層上,微微傾斜了一點,好讓下麵路過的行人能夠抬頭看個清楚。


    “情況……情況不妙。”辰式希緊接著說到。在這一刻,周邊的所有行人都停了下來,駐足觀看。


    三人沒有再說話,仰望著如同欲墜出框的鷹臉主持人,默默地聽著。


    “插播一條緊急新聞。下午3:42分,冥府三棟遭遇襲擊,三名裝備精良的武裝分子同駐地鬼差發生激烈戰鬥,截至目前,戰鬥仍在繼續,傷亡暫且不明。”伴隨著講話的同時屏幕上播放著第一手現場視頻,從俯瞰的角度來判斷,這是站位於更高處帶來的一線情報。


    “本頻道經上授權,提醒廣大居民,盡快返迴家中,切勿街頭逗留,再重申一次,望廣大居民盡快返迴家中,切勿街頭逗留,想要了解事件最新進展,請持續關注本頻道。”新聞插播完畢之後,大屏幕又切換迴了無聊的廣告。


    為緊急新聞停留的人們從麵麵相覷到竊竊私語再到邁開步子四散離去,僅僅用了不到五分鍾的時間。


    大家都知道冥府三棟遇襲意味著什麽,作為冥府唯一的暴力機關,如果都不能抵抗住此輪襲擊,那麽在冥府的任何一個地方,無論那棟建築的質量多麽堅固,安保人員多麽訓練有素,鬼差敵不過的,那就沒人能敵得過。


    “同夥嗎?”茶茶眺望著遠處升騰的硝煙,問木熙,她故意省略了主語,好讓辰式希聽不出這是指的喜玉。


    “不知道,我現在最擔心的是冥府七棟。”木熙搖搖頭,眉頭緊鎖,想了片刻,又補充道:“對方的目標是鬼差,瞄準的是冥府唯一能戰鬥的群體,”木熙不太確定鬼差是否真的是“唯一”,於是看了一眼茶茶,想從她的嘴裏知道答案。


    “不是唯一,但是最強,木熙,還記得你才來時我對你講的嗎,隻有鬼差才能使用罪割,而且他們都是英靈,英雄之靈魂,襲擊者直接找上最強的他們,我想,其它非戰鬥人員可能……”


    “不入他們眼吧,畢竟三個對一群,還能遊刃有餘。”木熙笑笑,覺得有些心緒難平,不知怎的,他的內心居然對戰鬥有所迷戀。他想可能是到了這麽一個奇幻的世界,隻做個普通人就太沒勁了。


    茶茶覺得自己說的那句“隻有鬼差才能使用罪割”已經不在是絕對了,艾美能使用,喜玉能使用,即便自己沒有真的召喚出來罪割,但一定也能揮舞自如。她捏住自己的右手,惴惴不安,這隻罪割本意是艾美留下來保護她的,不想現在卻成了一顆隨時能定她死罪的炸彈。


    “我們快迴去吧,”辰式希一知半解的聽著兩人的對話,又被剛才的報道弄得心頭恍然,不安感持續攀升,決定提醒他們:“如果鬼差都拿他們沒辦法,冥府之中,除了玄王與白王兩位大人,不會再有與之抗衡的力量了,留在這裏,很危險,我們快迴去吧,好嗎?”


    木熙看得出辰式希毫不掩飾的害怕,安慰說:“好,我們這就迴去。”


    與此同時,布裏克正以高樓大廈為跳板,極快的移動,他把風當做羽翼,每跳入空中一次都要滑翔百米的距離,光與暗在他的影下飛速掠過,稍縱即逝。


    “哎,那是布裏克?”茶茶抬頭看見了一個魚躍的身影,從白銀發色與高領衣服的特點來看很好判斷。


    “看來,他也要去支援了。”木熙邊說邊走,沒有停下來看這個鬼差的“飛行”表演。


    茶茶眺望著布裏克遠去的身影,心想這不是去冥府三棟的方向,他這麽緊急莫非是有別的任務?茶茶甩了甩腦袋,管他的。追了幾步跟上木熙和辰式希,趕緊向冥府七棟走去。


    白王確認了三人的裝備,還真是懷念,迴響叛亂時的戰鬥裝束,冥府至高科技,雖然有很大的改動讓機械更輕巧、武器更易手,但原始概念不變,都是通過先進的技術來提高“普通靈體”的能力。


    這樣,即便不使用罪割這樣的魂術之器,也能得到與之匹配的力量,或者說,因為那個叫“初”的環形裝置,這三人的各方麵能力已經遠超鬼差之上了。


    實在很難相信,那些餘孽居然還包藏了這樣的禍心,都怪己方太過大意。


    白王抬起左手,滿布的咒文開始結光,他輕啟嘴唇,沉穩吟唱:“暗箱。”四麵因魂術凝結黑幕,由地麵到空中,遮天蔽日。整個冥府三棟被籠罩其中,雖不見外景,但光線依舊,因此被漆黑遮蓋的廣場上仍舊亮亮堂堂。


    他又抬起右手,如法炮製,吟唱:“鐵圍山。”隻見地麵黑光一閃,冒出諸多鋼鐵倒刺,一直圍攏至三人腳下,不得空隙。


    “我很佩服各位,這種打擾真是越多越好,”白王掛著假笑,右手一揮,七團黑色火焰憑空燃燒,掛在虛空之中,如日食的太陽,“我想一想,留誰問話比較好呢?”


    而就在此時,全副武裝的三人背後同時出現了一個七彩的洞穴,迅速擴張,成等身鏡大小後固在那裏,與現實連接處的切口並不整齊,有多有少、有短有長。正在白王震驚之時,內裏伸出一隻膚白如藕的手來,分別在同一時刻抓住了三人的肩膀。


    白王緊忙揮手,七團火焰錐狀突進,卻意外撲了個空。火焰穿透三人的身體,掉在背後,把地麵瓦解成了布滿岩漿的溶洞。白王馬上意識到,此時的三人雖然可見,但已經調入了和冥府不同的維度。


    “真是意外呢,居然有這麽高明的手段,怪不得有恃無恐。”三人還是沒有搭話,默在那裏,白王氣急,假笑被憤怒所扭曲,吼道:“連言語嘲諷一下都舍不得嗎?!”


    “嗬,”其中一人終於從嘴裏發出了聲音,在被次元洞中那隻手臂拉入的最後一刻,說道:“不要著急,你奪取的東西,遲早教你還迴來。”言罷,三人同時陷入,與那洞穴一同消失。


    同樣的事情,也發生在了冥橋之上。


    “無論你是何人,留不得。”玄王對長辮說完這句話,欲下殺手,那麵次元洞穴便憑空出現了。


    “果然。”伸出的手臂抓住長辮的肩膀,一切異常重力在她身上瞬間解除。隻見她緩緩的從跪到站,對玄王說道:“冥王自由的那一刻,將是背叛者的終結之日。”


    玄王伸出手臂,想要用引力將對方吸來,可此技雖然完美發動,但手中並無抓獲的實感,玄王舒展眉頭,說道:“原來如此,沒想到除了尖端科技的協力以外,還有神助。”


    “你還相信神明嗎?”長辮冷笑,被那手提起漸漸沉入七彩洞中,她說:“你已經把自己當神了,可我們清楚的很,你永遠隻是那個看門的小兒。”


    玄王凝視著重歸於平靜的冥橋,陷入沉思。


    白王解了所有魂術,默默地走進冥府三棟的大門,把一眾鬼差晾在外麵。他帶上手套,迴到王殿,一把掀翻了辦公桌。


    侍者從來未見白王發過如此之大的脾氣,確切來說,是從未見過白王如此肆無忌憚的表達內心的情緒,他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起來,”白王沒有迴頭,下令道:“去請玄王,就說我在這裏等他,他若不來,我就親自找上門去!”


    “是!”侍者得了令,跑的比平時快出百倍。還好他沒有多留片刻,因為當白王轉過身來時,那臉上的憤怒與陰沉,足以讓整個冥府淪陷。


    冥府上空的飛行器具也因為臨時空中管製而返迴了各自的港灣,隻留那一艘巨大的空艇緩緩地飄著。


    環聲公司財大氣粗,對冥府的影響強烈,許多建築、機械都由該公司生產,甚至是鬼差與擺渡人的部分津貼都完全出自它繳納的巨額稅款,因此得到空管命令之後,這艘無氣囊無風帆的龐然大物依然能完成它不容變更的航線——前往平原會所,上麵搭載著舞會的貴賓。


    其中一名帶著鑲嵌齒輪為禮帽飾品的男人,穿著一身考究的燕尾服,胸前別著金色的藏青色寶石胸針,談吐優雅,氣度不凡,在穿越宴會大廳時,他隻是跟各界翹楚寒暄了幾句,便一頭紮進了自己的貴賓包廂,這裏鋪著柔軟的地毯,雕花的壁燈,一張圓桌旁已經坐滿了他的賓客。


    隻有一人端莊的站著,雙手交叉放在身前,一頭金色的卷發披在肩頭,那件青藍色的低領禮裙在燈光的打點下飄然似仙。


    這位五官立體,皮膚白皙的女人見他到來,沒有說話,隻是微微一笑。


    “芙蘭,辛苦,”男人摘下禮帽,放在桌上,移步上位,微笑的環顧了一圈,說:“各位辛苦,這一仗,真心漂亮。”


    房間裏的電視開著,新聞頻道播放著戰場的後續報道,鷹臉的主持人鐵青著臉,用詞謹慎,無不表示出事態嚴重。


    “確認無誤。”長辮的女人此時已經脫去戰鬥服,換了一身便裝,沒有戴麵罩的臉上有幾點雀斑。她的睫毛很長,說話時喜歡眨眼,一雙藍色眼眸跟著用詞閃爍,光彩照人。


    “很好,”男人滿意的點點頭,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說:“把胡子剃幹淨,還真是清爽了不少。”他從口袋裏掏出香煙,想要點上。


    “少抽為好,靈體可不能完全淨化那些有害物質。”脫去了沉重兵器裝的光頭此時隻穿著一件有領的polo衫和兜袋很多的短褲,雙手放在桌上,十字交叉,他的眼白很多,讓眼珠顯得極小,加上眼眶下的烏黑色,看上去並不健康。


    “吉,何必這麽嚴格?”男人雖然嘴上這麽說,但還是放棄了抽煙,把煙具丟在桌上,雙手背在腦後,仰向大椅。


    “這次行動瞞了那人,可能沒那麽好交代。”丸子頭的女人開口,她的發簪插入頭發,隻露兩頭,不仔細去看,很難看清上麵的雕鷹圖案。


    “嗨!”壯碩的男人敲著桌子道:“管他做什麽,別忘了上次的行動是因為他的失誤,才造成了極為糟糕的後果。”


    “你錯了,”男人將垂著的眼睛抬起來,看著眼前的禮帽,說:“如果不是他終止了計劃,牽連的人會更多。”


    正說著,包廂的門鈴響了。“稍等,各位。”男人起身繞過屏風,去開了門。


    抬眼看去,是個高大的人影,再往上看,一張嚴肅的麵孔。那人沒等男人開口,一把推開了他走了進來,掀開為了隱蔽身形和麵孔的兜帽長袍,甩在一旁。


    “啊,貴客,喝點什麽,葛鄉茶還是酒?”男人嬉笑道,走到酒櫃麵前,他擅自決定給來人倒杯酒。


    “先說明一下,如何?”來人發話,琥珀色的雙眸誰也沒看,直視前方。


    “布裏克,你要什麽解釋?”壯碩的男人推開椅子站了起來,吼道:“要不是因為你,也不會走這步棋!”


    布裏克沒有理他,他在等男人解釋。


    “安靜,安德魯!”男人拿著酒與酒杯走到桌前,放下,卻沒有急著往杯裏倒酒。“布裏克,如果我告訴你,你一定會阻止,”他轉過身來,一隻手撐著桌麵,一隻手環指了一下在座的所有人,“而我們都知道,誰也阻止不了你。”


    “你是覺得現在就能阻止我了?”布裏克冷冷地盯著男人。


    “不,當然不是,這一步是表明我們的存在,我們的力量,昭告那些虛偽、反骨之人還有人惦記著他們呢。”


    “現在宣戰,可不是高明之舉。”布裏克迴應道。


    “的確,”男人摸摸自己的下巴,說:“當然還可以更謹慎,隻是時間不多了,坦白告訴你,我們的線報已經獲悉聖城使團帶來的禮物是什麽了。”


    “哦?”布裏克終於聽到了一點有用的話。


    “那禮物,足以改變世界的格局,說言重一點,如果我們之後的計劃得當,便能掀起冥府的內戰,從而有機可乘。”


    “所以,那禮物是什麽?”布裏克問道。


    “‘渡川’,十戒的衍生品,專門為擺渡人打造的武器,一副能夠提升靈體機能,具象化武器的手鐲。”男人迴答道。


    “真是愚蠢,”布裏克的內心哭笑不得,說:“你不會真的以為,擺渡人能夠成為足以對抗鬼差的戰力吧?”


    “擁有那件法器當然不夠,不過我們還有另一樣,‘初’。”男人迴道。


    “抱歉,我且當你說的不是夢話,‘初’這個裝置你把它放在白與玄的麵前,他們一定會把環聲公司從這個世界上抹殺掉,並且找出幕後主使的你,還有在座的各位,你要如何給擺渡人裝備上‘初’?”


    男人神秘一笑,從懷中掏出一紙文書,對布裏克說:“實際上,玄大人已經主動向環聲公司提供了‘初’的製作方法。”


    “什麽?”布裏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疑惑地盯著眼前這個男人,一把扯過他手裏的文書。


    “你自己看看。”男人笑著對他說。


    布裏克迅速看完,嘴角上揚,歎道:“原來如此,他把‘初’變成了‘源’,把環形裝置改成了三角形狀,把能量集中改成了分散維持,硬生生的造了個新東西。”


    “現在他以為‘環聲公司’掌握著該技術能為他抵抗‘叛軍’,如果他知道其實兩者為一,不知是何感想。”


    “別得意的太早,擺渡人隸屬玄王,鬼差隸屬白王,他們雖然有所分歧,但利益一致,若聯合一處……”


    “利益一致……嗎?”男人笑了起來,拔出酒塞,倒了一杯,自己飲了一大口,味蕾被酒精泡著,不禁一陣舒爽,他抿了抿嘴唇,說:“如果他們真的利益一致,也早沒我們什麽事了,一個喜新,一個厭舊,走不到一塊的!話說迴來,聖城是在活物具象化事件之後才造出‘渡川’的嗎,擺渡人不下三千,三日時間要打造六千件,可能嗎,嗬嗬,聖王他啊早就準備好了。”


    “希望冥府亂起來的,可不止我們這一方啊。”長辮此時插話了,“玄王清楚的很,最弱的一方是他,三千擺渡人,沒有戰力和螻蟻有何區別,所以他才急不可耐的向環聲公司提供造‘初’的技術,而我們有最頂級的工廠,複製出‘源’,輕而易舉,加上這次聖城帶來的‘渡川’,更是求之不得。”


    “玄王的風險先且不論,如果事態失控,聖城想憑借十戒收拾這爛攤子,我看困難。”丸子頭跟著說到。


    “那就不是我們考慮的事了。”男人說:“如果兩敗俱傷,豈不更好,冥王大人那麽善良,沒有想過一統世界,也沒想過傷害誰,可卻被這些小人算計,淪為階下囚,若不是情況不明,真想一路殺進冥堡,救出冥王大人。”


    “可不要感情用事,請謹慎。”布裏克提醒到。


    “說說而已,想著真是傷感。”男人玩笑般伸手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淚,道:“說來玄王手中有著殺手鐧,麻煩的很呐。”


    “能不能醒來都還是個問題,隻要叫人看好便是。”布裏克迴到,他深知這句話是在試探他有無準備。


    “誰?”吉望著布裏克,插言問:“那個叫丁茶茶的小朋友?”


    “她可是什麽都不知道,習玖和艾美都沒對她講,”布裏克說到這裏,頓了頓後繼續說:“本不想節外生枝。”


    “本不想?給她印章的時候就已經把她卷進來了!”安德魯憋了許久,終於找到了這個說話的機會:“這次你又找的誰,怕又要壞事了!”


    “放心好了,這次是從‘小’培養的特別成員,”布裏克看了看在座的所有人,說:“恕我直言,她的各項實力不在諸位之下。”


    “哦?”男人來了興致,忙問:“是組織裏的誰,說說看?”


    “辰式希。”


    “哦,她啊,那就放心了。”男人淺笑著迴想,在書館時不便露麵,隻是瞥了一眼,就覺得跟著兩人的那個女孩子眼熟,原來……嗬嗬,自那次失敗之後,布裏克也沒自暴自棄呢,啊,這個男人怎麽都不像一擊就潰的人啊。


    眾人一聽,都鬆了一口氣,比起臨時培育的組織成員,從一開始就接受訓練的精英更讓人放心。掛在牆上的電視突然安靜下來,隻過了一秒,就出現了一張稚嫩的臉蛋,這個人穿著華貴,劍眉黑目,有一頭幽藍色的長發,秀氣間能從眼神中識別他的威嚴,隻聽他對著熒幕,開口說道:“冥府之民,今日騷亂已被平息,請大家不必驚慌,事態已得到控製,兇手已被玄、白二王處決,不瞞各位,冥府三棟損失慘重,數十名英靈化為虛無,沿街民眾亦有損傷,此乃本王之過錯,懶政惰勤,忽視了叛軍餘孽死灰複燃的可能性……已下王令,對此事徹查,明日聖城來使,亦有神器相助,定將叛軍斬草除根,還世太平……”


    “冥王大人……”長辮離開座位走到電視麵前,伸手想要撫摸著屏幕裏冥王,但指尖卻被液晶阻隔,滿手冰涼。


    “蘇裏婭,”男人走過去,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安慰道:“這隻是個冒牌貨。”


    “可是……”蘇裏婭哀傷的迴望著男人,說:“即便看看這個冒牌貨也是好的啊。”


    房間裏彌漫著悲傷的氣息,眾人都不說話,一向冷臉的布裏克此時也受到了些許感染,隻是他不得不保持足夠的冷靜,對眾人說:“看來冥府是怕我們先行一步散播冥王被囚的真相。”


    “他們知道我們拿不出證據,但……”男人走迴桌前,雙手撐著桌麵,對眾人得意的說道:“他們,怕了。”


    他們的確怕了,雖然站在白王殿裏的玄王沒有任何表情,但他知道事態的嚴重性。倒是白王表現的焦躁不安,一貫的假笑也懶得裝了,在台階上來迴踱步。


    “如果你沒有什麽事,我就迴去了。”玄王冷冷地說道。


    “什麽?”白王停下來,提高了音量,對階梯下的玄王說:“這叫沒事嗎,他們都打到家門口來了!”


    “烏合之眾而已。”玄王迴道。


    “你告訴我,冥堡那裏是不是過去人了,攻擊這裏,隻是聲東擊西?”白王走下台階,站在玄王麵前。


    “他們的人去了冥堡,到了冥王殿前。”玄王幹脆、直白地迴答。


    “什麽?!”白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質問玄王:“你安排的守衛呢,擋不住?”


    “我撤走了。”玄王答。


    此時白王已經踱步到了玄王的身後,聽了這一句,僵在那裏,說:“我是不是聽錯了?”


    “沒有。”


    白王都被氣笑了,走到玄王身邊,支著腦袋盯著玄王,一字一句的問:“你—要—幹—什—麽?!”


    “我要羽王大人迴到這裏,拿迴屬於他的一切。”玄王轉過頭,迴盯著白王。


    “玄,如果有年來做時間單位,這已經過去幾百年了,你還做著這樣的白日夢呢?”白王笑到。


    “白,你要違背誓言嗎。”玄王一動怒,四周的重力泰山般壓了下來。


    白王看上去一點也沒受到影響,說:“行,你可以和我在這裏為各自的立場拚個你死我活,然後好讓聖城還是叛軍撿個大便宜,但我告訴你,羽王大人的確有望迴來,但不是在這裏,不是在冥府,也不是在聖城,而是在羽王大人被封印起來的疆域裏!”


    玄王收了力,凝視著白王,說:“你最好坦誠一點。”


    白王雙手一攤,說:“好,我坦誠,我不會讓羽王在沒有自己的疆域時覺醒,你和我加起來的戰力,連十戒的一根手指頭都傷不了,今天你也看到了,區區三個人,憑著‘初’,把我的地盤翻了個底朝天,全冥府不過五百鬼差,一下損失了五分之一,你清醒點,羽王大人再強,沒有自己的戰力,他一人殺得了多少,啊,你迴答我?”白王說到這裏,突然笑了起來,接著說:“抱歉,我還沒帶上你那些螻蟻般的擺渡人,他們戰力是零,還可能是負,這是戰爭,玄,乾坤一擲的戰爭,不是談心聊天感化敵人,好麽?!”


    “明天之後,擺渡人們將成為強悍的戰力。”玄王說道。


    “哦,靠著聖城施舍的‘渡川’,鬼知道他們有沒有做什麽手腳!”白王覺得玄不可能想的這麽簡單。


    “我將‘初’的技術加以改進,交給環聲公司製作擺渡人們的戰衣。”玄王接著說。


    “哦,太好了,”白王譏笑著說:“今天來襲的叛軍就裝備著‘初’,你還嫌‘初’不夠多,還要來把這渾水再攪一攪。”


    “我覺得你還是假笑的時候足夠冷靜。”玄王迴擊到。


    白王一時語塞,心想這算什麽,小孩子鬥嘴?他深唿吸一口,調勻了情緒,臉上掛起假笑,恢複了常態,說:“好,雖然我不知道你給擺渡人裝備‘初’是為了以防我的‘不忠’還是聯合我抵抗叛軍、十戒,不重要,都不重要,我現在呢,就給你講一句話。”白王直視著玄王,等待著迴應。


    “你講。”


    “你要記住,你和我封王,不是因為我們有多強大,而是因為羽王的仁慈和信任。”白王清清楚楚地講道。


    “這也正是我想說的。”玄王同樣直視著白王,沒有躲閃。


    “請迴吧,我還有爛攤子要收拾。”白王轉身上了台階,親手去扶被自己掀翻的辦公桌。


    玄王出了大門,看見廣場上可憎的傷痕,沒有表情。他向冥府四棟飛去,凝望著天空中巨大的“環”,握緊了拳頭。


    白王扶起桌子,擺好椅子,一邊整理掉落的文件一邊想剛才演的應該還算成功吧,焦躁不安、忠心耿耿大概都是玄想看到的樣子吧,他自覺玄對他的懷疑,把‘初’裝備給自己的擺渡人,就是為了把武力重新握迴他的手中,一文一武鉗製冥府和聖城,等待羽王大人迴歸,這樣的時代,就要結束了。


    三千擺渡人,不足五百的鬼差,到底誰更勝一籌呢,實在難說,但不管哪一方勝利,都將付出慘重的代價。坐不住的聖王啊,居然早早準備好了三千副“渡川”,就等著自己和玄王打起來呢。坐收漁翁之利?想得太美,別忘了,叛軍還列有一席呢!


    開往冥府的專列在城府邊境線上的“激戰之地”停下,道岔轉動,鋼軌延伸,信號燈亮出可越過的月白色燈光,車列再次開啟,緩緩駛入封閉的車庫。左右兩邊共十二隻機械大嵌夾住車體,固定,蒸汽機頭熄滅了爐火,安靜待機。第三節舒適的貴賓車廂內,冶金長老翰文德翻閱著用噴氣摩托速遞來的信函,昏昏欲睡。


    “長老,該歇息了。”走來的女孩穿著洋裙,步履輕盈,一頭過肩的粉色長發微卷,搭在美麗鎖骨上的那段被編成麻花,末端係著一隻紅色的蝴蝶結,另一邊的頭發向後梳過耳廓,別著從小到大的三隻發卡,露出從耳垂到下巴之間的月芽型側臉,一雙紫色的眼睛看著翰文德,口氣活潑的說道,並將安眠的藥丸交給了他。


    “莉西婭啊,這些事交給仆人就可以了,”翰文德放下手中的急遞,抬頭迴應,接過藥丸沒有著急服下。


    “長老,您又在看什麽啊,每天都是看不完的信函,真是煩人!”莉西婭坐在翰文德的對麵,抱怨著。


    “作為十戒之一,在外人麵前可不能這麽不得體,”翰文德往杯中續了些水,晃了晃,對她說:“明天參加長桌會議,可不能失態。”


    “哎,知道了。”


    “演講稿都背熟了嗎?”翰文德問。


    “這個您放心,雖然抱怨,工作上的事還是不能馬虎。”莉西婭坐在那裏,背打的挺直,心想要在長老麵前表現的教養極好才行。


    “不用勉強,”翰文德看出了莉西婭的心思,那雙眯成一條線的眼睛裏滿是慈愛,“現在是非工作時間,放鬆點吧。”


    聽完這話,莉西婭軟綿綿地往靠背上一躺。


    “辛苦了,這次叫你來,看來是對的。”翰文德把信函推到莉西婭麵前,示意她看看。


    莉西婭拿起信函,左手食指上紋有雄獅圖案的戒指在燈光下閃出一道光。她認真的從頭看到了尾,末了,她抬眼對翰文德說:“我不太明白,這事也太詭異了,叛軍隻是對冥府三棟進行了襲擊,除了殺掉一些鬼差外,什麽也沒做,他們的目的是什麽,僅僅是炫耀武力?”


    “這是情報官的記錄,他隻能將他知道的告訴我們,還有些他看不到、聽不到的東西,除了冥王大人,玄、白二王,誰也不清楚。”翰文德將身子陷入柔軟的靠背裏,沉思著。


    “無論如何,我會保證長老的安全。”莉西婭起誓到。


    “有你在,我沒什麽好擔心的。”翰文德笑著說道。


    “長老,吃了藥快歇息了吧。”莉西婭看著滿臉倦意的翰文德,提醒到。


    “現在幾點了?”翰文德盯著窗上自己的影子,問。


    “18:40分。”莉西婭看了看門框上的時鍾,答。


    “是嗎,在等一會兒,等‘環之迴響’結束之後再睡吧,像我這麽‘老’的人,一丁點動靜都無法入眠,都說靈體是永生的,那是他們沒有活到我這麽久,靈魂的能量啊,最終是會被燃盡的。”


    “莉西婭告辭了,有任何事情,請按緊急按鈕,我會馬上趕到。”莉西婭起身,行禮,打算離開車廂,門拉到一半,翰文德的疲倦的聲音傳來,他問:“你有個擺渡人的朋友吧?”


    “是的,長老。”


    “身為十戒,身邊圍繞的不是諂媚的崇拜者就是憎恨的懼怕者,能有個朋友不容易,想來你那麽掛念她,和她常有書信來往,多半也是知心朋友吧?”


    “是,她是非常非常好的女孩。”莉西婭誠懇地迴答。


    “是嗎,那太好了,在這個世界裏,長生伴隨著的是孤獨,又因為相處久而產生厭惡,所以既想有人陪伴又對相陪之人不加珍惜,人們總想著時間還長,即便疏遠也會在未來的某個時候重新和好,反正時間多的很,但現在不一樣了,爭端就要開始,災難也會降臨,死亡對已死之人的我們來說,並不陌生,可這次是真的‘不存在’了,不會再有來生,再有轉世,我時常想啊,這幅靈體不是恩賜,而是詛咒,它囚禁了我們的靈魂,等待一個時機,讓它萬劫不複。”翰文德意識到自己可能說的太多了,迴過頭來望著門邊的莉西婭,說:“抱歉,人一老,廢話就多。”


    “沒有這迴事,您的這番話,發人深省,我會好好思考的。”莉西婭行認真的說道。


    “總之,珍惜你的那位朋友,如果她有什麽麻煩,一定要幫幫她,你可是十戒之一,他們的小麻煩對你來說不算什麽。”翰文德看了看時間,還差幾分鍾就是十九點整了。


    “即使長老不說,我也是這麽打算的。”莉西婭迴答。


    “那就太好了,晚安吧。”


    “晚安。”


    莉西婭關好門,迴到守備車廂,裝備了長管自動步槍的衛兵們為了躲避“環之迴響”都撤了迴來,見莉西婭走來,起身敬禮,齊聲喊道:“莉西婭大人,晚上好!”


    莉西婭隻是略略點頭,算是迴應。既然要路過守備車廂,那就還是工作時間,長老說過,身為十戒之一的自己,在外人麵前要有服眾的威嚴。莉西婭走到守備車廂的盡頭,喊:“衛兵隊長。”


    “在!”衛兵隊長小步跑來,在莉西婭麵前站定,立正,敬禮。


    “一刻也不能鬆懈,把眼睛睜大,處理不了的事別顧禮儀,立刻叫我,明白了嗎?”莉西婭命令道。


    “遵命!”衛兵隊長“啪”的靠腳,大聲得令。


    莉西婭點點頭,轉身打開自己車廂的門,走了進去,手又一拉,迅速關上。她鋪開窗簾,確認沒有縫隙可偷看時,一頭栽倒在床上,抱著枕頭翻了個身,歎道:“真累啊,為什麽十戒不能有各自不同的性格表現呢,都要一幅冷冰冰的樣子,真累,真累。”


    這樣想著,隻聽見車窗外“嗡”的一聲,緊接著是唿嘯而來的大風。莉西婭站起來,走到一處車窗麵前,用手指擋開可供觀察的縫隙,想看看靈魂飛入環中的壯美景色,卻忽略了火車停在車庫中的事實,結果自然無法望見外麵“環之迴響”的壯麗風景。莉西婭鬱悶的走迴自己的床邊,又一頭栽了下去,心裏念著:“親愛的茶茶啊,真想一直和你做擺渡人呢,一直做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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