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魯公那邊國相親自接待,您不要過去了。”賈棄攔住了正要往殿內走的公子岐,大殿雖然占地很大。


    但是相對來說,能夠擺放食案的地方並不多。因為大殿內有歌舞,有鍾鳴奏樂的區域,加上客人很多,一些地位稍微差一點的客人就要遠離大殿的中心位置。公子岐臉色陰沉了一些,但也沒有發作,魯公是他舅舅,這是不假。可要是國相子思接待魯公的話,絲毫挑不出錯來,因為子思是除了國君之外,朝堂地位最高的人,在國君親自接待魏侯魏擊這個盟主。子思的出場,是僅次於衛公的規格,派他接待魯公,給予魯公的是僅次於盟主的接待高規格。


    至於自己,公子岐暗暗苦笑不已:隻不過是一個毫無建樹的公子而已。想到這些,公子岐收斂起破碎的心情,開口道:“本公子做何安排?”


    “秦國公子需要人接待,二公子要是沒有異議的話,去和秦國公子多交流也是好的。”賈棄臉色輕慢,仿佛是嘲諷一般的口吻,讓公子岐很不舒服。


    但是他又能如何?


    大哥儲君之位已經確定,夏祭之後,他的身份將被各國的君主都接受。就算是他舅舅魯公姬奮,對太子訓很不看好,但姬奮也是一個古板的人,他雖然可能心裏不喜歡太子訓,但同時也一定會接受太子訓衛國儲君的身份。可以說,太子訓經過這一天之後,已經成了諸侯圈子裏的替補,隨時都能替代衛公代表衛國。


    公子岐這時候如果還有野心的話,他就需要考慮發動政變來獲取政權了。


    可是政變哪裏是那麽容易就發動的?他老爹姬頹當年發動政變,要不是當年的懷公自己作死,搞的天怒人怨,要不然姬頹也沒有機會取而代之。而太子訓都還沒有資格去禍害衛國的國人,怎麽可能弄得天怒人怨?


    就算是太子訓繼位之後,屢屢犯錯,估計也是十幾年之後的事了。公子岐鄙夷地撇了一眼賈棄,轉身去了嬴渠梁被安排的區域。


    如今的秦國,根本就看不出往昔的輝煌。一句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恐怕都罩不住秦國如今的落魄。而秦國的落魄,直接導致的就是嬴渠梁這個秦國公子在諸侯酒宴之中不被重視,被安排在了大殿邊上,已經靠門附近的位置了。


    麵對負責來陪坐的公子岐,嬴渠梁也是一臉錯愕:“小弟公子梁。”


    “愚兄公子岐。”公子岐躬身作揖道。


    正在公孫鞅費勁巴拉的和那根被他嫌棄的豬尾巴較勁的時候。


    不遠處的一張食案上,公子岐和嬴渠梁大眼瞪著小眼,嬴渠梁倒是不在乎誰作為衛國的官員來接待他這個秦公之子,但是臨了在國宴之前才被安排,就算是他年紀不大,也嗅到了一絲不同的味道。很詭異,但同時很失落。


    他當然沒有什麽可失落的,秦國在河西戰場被魏國欺負到隻能割地求和了,還有什麽可說的?


    他一個秦公之子,在諸侯的酒宴上被輕視也是正常的表現。更何況,今日對衛國來說,可以說意義非常。到訪的使團之中僅國君就來了好幾個,甚至擁有霸主基業的魏國之主也出現在了宴席之上。他一個還沒有成年的公子,自然有被忽略的理由了。


    可讓他吃驚的是,派來陪同他的衛人地位不差。


    是衛公之子。


    公子岐被剝奪了在國君和國相紮堆的高級區混跡的權力,然後被發配了熊孩子一般年紀的嬴渠梁的身邊。一個食案,正主一般會有兩人,甚至會更多一些。這也是宴會需要,真要是一個個孤零零的坐著,恐怕這宴會也就沒有了滋味。


    喂飽肚子的時候,食不語,寢不言,是家教。


    可要是宴會的時候還這樣,一大群人,眼珠子直勾勾盯著自己的餐盤,這氣氛和做白事會似的,還有喜慶的愉悅嗎?飲酒作樂還有什麽樂趣可言?


    至於公子岐為什麽會出現在嬴渠梁的邊上,他到不是賈棄為難他,給丁祇、邊子白這些在他看來過氣的宦官和官吏作對,主要是他自以為自己的實力足夠給這些他看著不順眼的家夥上眼藥,但不用擔心後果他無法承受。而為難公子岐就不一樣了,這是對國君姬頹上眼藥。國君殺士大夫,需要考慮名正言順,事出有因,至少對方要有一個作死的理由。可是什麽時候聽說國君殺宦官還需要理由?


    殺宦官,對於官員,乃至宦官來說,都是大快人心的好事。


    麵對丁祇的時候,賈棄還能夠硬氣地用小眼神挑釁一番,可是麵對國君,他隻有一個反應——給君上跪了!


    公子岐為什麽會被趕出來,主要是太子的小心眼活泛了起來。太子訓難以忍受魯公在他麵前對公子岐這個外甥麵授機宜。這算是怎麽一迴事?故意氣本太子,舅舅下場了,讓外甥接著來?


    氣憤不過的太子訓於是偷偷耍了小心機,將公子岐支開到了嬴渠梁的邊上。


    可尷尬的是,公子岐有心事,嬴渠梁第一次出使,雙方似乎都沒有多少談話的興趣。這時候,酒送上來了,一人合抱大小的罍中,酒湯清澈見底,秦人多好酒,嬴渠梁的年紀雖然不大,但已經是此種老手,頓時讓左右的宮人打了一觶,看著如同清泉一般的酒色,散發出麥酒獨特的香味,嬴渠梁的眼珠子都直了。


    公子岐一愣神的功夫,卻發現嬴渠梁舉著觶對他說到:“你我天南地北,有幸共聚,還請滿飲此中美酒。”


    公子岐見嬴渠梁話說的真摯,也沒有多想,舉起觶用衣袂遮觶大口飲了起來。


    觶可不是小個的酒杯。


    周禮中就有規定,尊者舉觶,卑者舉角。


    而《韓詩》中又有明確的表述:一升曰爵,二升曰觚,三升曰觶,四升曰角,五升曰散。


    可見觶已經算是大號的酒杯,酒入愁腸之後,公子岐對嬴渠梁有了一種莫名其妙的親切感。堂堂秦國公子,卻被安排在靠近大門附近的區域,本來就是羞辱。迴想起來,兩個人都是失意人,那種天涯淪落人的感觸,讓他覺得此時此刻的嬴渠梁格外的順眼。


    可惜,公子岐還是太年輕了。


    嬴渠梁根本就不是那種獨自憂傷的主,他是借口喝酒罷了。


    當嬴渠梁第三次舉起觶的那一刻,公子岐的嘴角抽搐起來,他已經灌了一肚子酒,有點喝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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