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母的包裹裏,有一塊不大的黃金,這點黃金足夠讓她在鄒國的都城買下一座不大的小院,足夠他們母子有一個容身之處。如果順利的話,還能剩下一些錢,解決她兒子上學的費用。


    可是,她還是想不到,帝丘的物價簡直讓人絕望。


    牙行的人倒是很好說話,但是聽到了孟母的居住要求之後,頓時有種這個小寡婦心很大的想法。倒不是因為錢不夠,城西的房子破敗,但是價錢還算公道。城外的房子,不少都是新建的,除了出入城不便之外,價格更是實惠。可是孟母開口就要王詡住處附近,邊子白府邸周圍。這就像是後世有人去帝都北漂,對於住處他們要求很低,至少五道口學區房,要是沒有的話,國子監附近的四合院也可以考慮。你看房產經濟會打理這些人嗎?


    王詡的住處不算大,但卻在東城最富庶的坊市邊上,居住在哪裏的大商人,基本上都是家產百萬以上的豪商。


    往來的不是貴人就是豪客。


    而邊子白的住處呢?


    南卓可是南氏的繼承人身份,而且他還是那種掌握了多條商路,打通了幾乎中原各個國家頂級貴族的路子的顯貴。他的住處,就不能簡簡單單的用一個奢華來形容了,地段,身份,甚至連宅子周圍的鄰居都是顯貴身份。


    這種地方的房子,真不是錢能夠解決的。


    當然,也不是錢多完沒辦法解決,而是需要出一筆讓大多數人都覺得不值得的價格,用超過市價三五倍的價格買下一座宅子,這就對很多人來說得不償失了。後來南卓的這座外宅給了邊子白,要是之前邊子白的身份,住在這樣的宅子裏,肯定不合適,甚至會受到周圍鄰居的排擠。不過,邊子白很快就在衛國朝堂獲得了一席之地,中大夫內史令的身份也堪堪將就。


    至少不會被周圍的鄰居嫌棄而已。


    孟母找到牙行,找房子的時候還受到了很熱情的接待。但是當她說出了找房子的要求之後,牙行的人的眼神就不對了起來。王詡的坊市邊上,是帝丘最熱鬧的地區,那是豪商等巨富們喜歡灑金散銀的地方。至於王詡,猥瑣老頭從來不去女閭這些地方揮霍,他就過過眼癮就可以……


    至於邊子白邊上的府邸,屬於公室的宅院倒是不少。另外就是朝中重臣的宅院。除非頂著一個天之驕女的身份,不然根本就不可能住在那片距離衛國宮掖南門最近的住宅區。


    當然也有一種可能,豪商花數倍,乃至十倍的價格在此地置辦產業,然後天天歌舞升平,吸引達官貴人的到來。表麵上是主人好客,背地裏真的目的恐怕是往來權貴之間,尋找機會。


    牙行的管事麵色古怪的告訴孟母:“就算是住在那樣的宅子裏,想要攀附權貴,恐怕也不易。”


    什麽人啊!


    光天化日之下就汙人清白,把孟母氣的差點一頭撞死在牙行的大門上,以證高潔。就算是後來說出士人三大人生格言:‘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的孟子,也經常需要母親的教導,可見孟母的剛毅和才情。


    可她真的是誤會了管事,臭著一張臉,憤憤不平的離開了牙行。


    坐在街頭,頓時讓她有些茫然。自己傻乎乎的冒然從鄒國來到了衛國,在一個陌生的城市生存下去,背井離鄉之苦就讓人受不了,還要拉扯一個還沒有懂事的兒子,想一想就悲從心來。倒是她還有一個辦法,找到曹安,迴去。


    可這又不是她的性格,孟母多要強的一個人啊!


    說什麽也不能低頭,做女人難,做寡婦更難,做一個拖家帶口的年輕寡婦,那是難上加難。


    母子倆個人,坐在大街邊上休憩,孟軻的小肚子呱呱叫起來。他機靈著呢?看到母親臉色不好,已經覺得自己夠小心了,可是肚子不爭氣,讓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孟母低頭看了一眼兒子,小臉緊張的凝重,眼神躲閃著左顧右盼,似乎要告訴她,他也不想這樣的啊!


    丈夫過世之後,兒子就成了她唯一的寄托,有兒子在,家就在。心頭的陰霾被掃去不少,孟母伸手摸著虎頭虎腦的孟軻,語氣輕快的說到:“小軻,我們找一家食肆吃飯去。”


    “真的嗎!”


    孟母表示很受傷,兒子似乎經常挨打,被他打傻了不少。原來似乎要更聰明一些的,當然也更加的淘氣。忍不住痛惜的摸著兒子的腦袋,輕聲道:“肚子餓了可不是什麽丟臉的事情,現在母親養你是天經地義的事,等到你長大了,就要擔負起承擔家庭的重任。”


    “知道了,母親。我會做生意,賺百萬家資,住大房子,買一大群丫鬟們伺候您,想吃什麽就吃什麽。”孟軻信誓旦旦的表示,自己將來的遠大前程。


    剛去了心頭的哀怨,還沒有兩分鍾,孟母的後槽牙就咬緊了,這熊孩子,太想動手打一頓了,可是在大街上人來人往的,有點下不去手。


    孟軻一聽到吃飯,早就將危機忘的幹幹淨淨,黑亮的眸子直勾勾的盯著不遠處的一家食肆,昂起頭,嗅著空氣中淡淡的肉香味,口中涎水直流,一個勁的吞咽。


    “去吧!”


    得到了母親的恩準,孟軻頓時邁開了一雙小短腿,飛快的跑了起來。衝到了食肆之內,大口喘氣的孟軻張開小嘴大喊了起來:“我要吃,我要吃……”


    老板是個慈眉善目的中年婦人,笑著問:“熱湯,蒸飯,還有豆腐,還有湯麵,不過湯麵貴一點,你可要讓你家大人來付錢啊!”


    “打擾了。”


    孟母不放心地跟著進入了食肆,老板重複介紹了一遍之後,隨口問:“兩位是外鄉人?”


    “是啊!”孟母點頭道:“正不知如何選擇,還請店家推薦一二。”


    “帝丘自從邊子來了之後,街頭的食物就都了兩樣吃食,一種是湯麵,一種是豆腐,各有滋味。但豆腐寡淡,湯麵濃鬱。有各自的喜好,這是小孩子的話,選擇湯麵還是多一些。”


    孟母從善如流道:“那麽就選擇湯麵吧。”


    問了一下價格,孟母也多少有點理解當時牙行人的表情了,帝丘不愧是的商業之都,城內富庶,食物尤其講究。誰能想得到,豕骨熬成的濃湯,加上精細的麥粉做成的麵條,那順滑的口感,濃鬱的湯汁,簡直是人間至尊美味。


    但是食肆老板卻告訴她,這不過是帝丘最尋常的食物。


    可即便是這樣的食物,就已經是精益求精的境界了,恐怕在鄒國,普通的國人這輩子都不敢奢望能夠吃到如此精美的食物。


    吃飯是一樁。


    問路是另外的閑聊。


    可聽了帝丘人的解釋之後,孟母才發現,自己在鄒國時期的豪情壯誌是多麽的可笑。且不說邊子白的住處,像她這樣的身份,隻有一個身份能夠住過去——奴仆。當然,有手藝的匠人也不是不行,但是需要簽訂契約。


    這樣一來,孟軻的身份就成了奴仆之子。


    對兒子抱有很大期望的孟母可不願意讓兒子盯著一個低賤的身份,掙紮在底層。孟氏原本是魯國的公室,擁有高貴的血統。怎麽可能最終淪落成為奴仆呢?


    至於王詡的住處,想要成為他老人家的鄰居,就一個條件,豪商。


    倒不是王詡勢力,而是他的住處,也就隻有豪商承擔得起昂貴的購買價格。可是士大夫們又不太看得上這片住宅區域。


    尤其是豪商喜歡一擲千金,引起人注意的行徑,隻有在城內最奢華的女閭才有機會讓眾人驚歎。因為窮人,根本就連女閭的大門都不敢進。當然,就算是有吃了雄心豹子膽的人,想要吃幹抹淨,混一頓霸王餐,恐怕也要借一身像樣的行頭才行。


    “小軻,你喜歡這裏嗎?”


    一連吃了兩碗的孟軻,摸著圓滾滾的肚子,滿足的笑道:“喜歡。”


    孟母咬了咬牙,決定去王詡的家裏碰碰運氣,因為她聽說了一個在帝丘不是秘密的秘密,王詡收弟子不要錢,不僅不要錢,還承擔吃飯穿衣等日常支出。但是這也不是人人都可以獲得王詡青睞,被收入門牆的。


    需要經過王夫子的考核。


    成功率很低。


    說神秘,因為失敗的人沒有一個人會說出這段考核的經曆。甚至有人還瞞著,周圍人都不知道他去王夫子麵前試過運氣。


    但孟軻?


    似乎可以試一下運氣。就衝著曹安在路上一而再再而三的稱讚孟軻聰明,就已經讓孟母產生了足夠的勇氣,值得讓兒子去撞大運。


    在路人的遙指之下,孟母終於找到了位於鬧市之中,卻又鬧中取靜味道的小院。看著這座在帝丘城內不太起眼的小院,孟母蹲下雙腿,抱著孟軻還緊張道:“小軻,等一會兒進入院子,去拜見夫子,你一定要好好表現。”


    “知道了,母親。”孟軻舉起滿是開裂的小拳頭,在半空中比了比,自信滿滿地說到:“老孟出馬,一個頂倆!”


    孟母連打兒子的心思都快沒有了,誰要誰拿走……這混小子,一天到晚就知道玩,學東西還特別快,滿嘴街頭俏皮話,當媽的心髒恐怕真有點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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