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一刹那的瞬間,潘毅真有轉身就逃跑的念頭。


    他本來就不是那種不管不顧,膽大妄為的人,平日裏小心謹慎,唯唯諾諾地過日子,深怕得罪了都城內漫天的神仙。


    後世有句話怎麽說的,‘前生不善,今生知縣。三生不幸,知縣附郭;三生作惡,附郭省城;惡貫滿盈,附郭京城。’


    潘毅要是知道這句話,心中的苦水隨隨便便都能倒滿一大缸。


    他就是那種屬於前世惡貫滿盈都不足以形容的壞人,這輩子找報應來了。


    如果他是帝丘城守大夫,那也就罷了,可實際上他不過是個郡丞,是個誰都能欺負一下的‘士’。


    麵對南卓的那一刻,潘毅的腿肚子都是打顫的。腿,肯定是邁不動了。關鍵是,他還被圍起來了,靠著內府的一輛公用馬車,潘毅如同一隻被打怕了的雜毛土狗,想要呲牙,口中卻隻能發出嗚嗚的求饒聲。


    “哈哈,就你這樣的還敢來鬧事?”


    南卓為人囂張了一點,但絕對不是那種衝動的莽漢,也沒有嗜血的暴躁基因。見潘毅真的是怕到內心深處,很滿足,欺負人就這麽來勁。誰讓潘毅這廝不開眼,竟然投靠了邊子白?南卓可不管是否是潘毅自願的。


    眼角飛起,嘴皮子如同鴨子似的輕慢,南卓問:“潘毅,說說你替你新主子傳話來了,不過小爺可看不上你的新主子,說不定就撅了他的臉麵。”


    “少爺威武!”


    南卓身邊總有一群幫腔叫好的人,誰讓他的身份地位如同腐肉一樣的招稀罕。


    這會兒功夫,就算是心髒病,也該過去了,反正潘毅緩過來了一些,於是做足了樣子,艱難地扯動了嘴角,擠出一絲笑容來:“卿子(南卓的身份是公卿之子)說笑了,本官所來是為王命,並非私事。如果卿子對本官的上官不滿,大可去內史府尋他。”


    南卓臉色愕然,怒氣衝衝地瞪眼打量潘毅,隨即仰天大笑:“換了個主子,連說話都長氣勢。說來也是南氏式微,供養不起你這等名士。開口閉口就是王事、王命,難不成君上看出你的不凡來,非要高官厚祿供養你不成?說說,到底是大司徒,還是大司空啊!”


    南卓繼續說著怪話。


    但是心裏卻腹誹不已,他真不敢去招惹邊子白。至少在沒有獲得無鹽氏冶鐵工坊的秘方之前,他是不敢造次的。


    雖不至於見邊子白就要躲著走,但要是說故意找麻煩,真沒有這份膽量。萬一惹毛了邊子白,有用熟鐵來威脅他,豈不是坐蠟?


    再說了,長這麽大,南卓的字典裏隻有威脅人的時候。什麽時候受過他人的威脅?


    邊子白?


    南卓心頭惡狠狠地發誓,一定要讓前日丟掉的麵子找補迴來。


    潘毅掏出了簡牘,舉起頭頂,運動丹田之力大喝道:“君上辟令!”


    南卓根本就不在乎,隨手搶過潘毅手中的文書,胡亂扯斷了捆綁文書的麻繩,攤開之後視線在文書上上下滑動了幾個來迴,臉上頓時一陣紅一陣白。


    是征辟。


    南卓糊塗了,他是太子宮的人,根本及不需要這麽折騰。如果說出仕的話,成為舍人,或執事皆可。何必如此興師動眾?南卓這個人有一個毛病,好奇心很重,智慧也足夠,對於吃定的敵人,自然沒有放過的道理。


    可要說對於情況不明的事,他心裏就會犯嘀咕。


    “征辟,為何沒有具體的官職?”


    南卓指著文書上竟然沒有顯示入何衙門,擔任什麽官職都沒有。隻有一個官階,下大夫。就他的家世來說,下大夫的官階唾手可得。按照南氏在衛國的特殊地位,在南豐退出政壇之後,南氏會有一個人出任九卿之一。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大宗伯。


    所以,南卓對於當官並不熱心,反而根本就不擔心無法在衛國出仕。


    征辟文書,別看是衛公頒發。但如果真的是衛公的意圖,根本就不該是這樣的流程。找個宦官傳喚大宗伯南豐入宮詢問,雙方達成一致即可。


    南卓心說,這份征辟並非是衛公的意願,而是有人故意搗鬼。


    在極短的時間內想到這些,真心不容易。可見他作為太子的謀士,才能應該是合格的。


    潘毅倒是光棍,他根本就不在乎南卓的心思。自從大殿外塵埃落定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和南氏沒有多少關係了。被舍棄了,用這輩子的前途作為賭注來報答南氏的提攜之恩,該還的早就還清了。


    這個時代的人,重承諾,但同時也無情。恩情是恩情,沒有永遠還不清的道理。


    潘毅耷拉著眼皮子,盡量不去看南卓,雖說不怕南卓,可視線中看著一雙侵略性十足的眼神死死盯著他看,心裏總是會毛毛的:“是內史府要征辟你。”


    “邊子白到底什麽意思?他要好處,耶耶已經給他了。他還想這麽樣?騎在耶耶頭頂拉屎拉尿嗎?”南卓歇斯底裏道,他這時候還能克製不讓家裏的武士暴打潘毅,已經算是克製了。可想起邊子白想要控製他般的意圖,讓他怒不可赦。


    “上官的意圖,下官無從得知。不過內史大人說了,征辟是看在你有一點小智慧,內史府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征辟你是看得起你,是認為你有可造之材。對你不聞不問,才是你該著急的時候。”潘毅啪啪啪說了一通,他早就不喜南卓。可之前誰讓自己欠戚邑南氏的呢?


    他欠的是戚邑南氏,可不欠南卓什麽。


    接連被言語嘲諷,潘毅也是有脾氣的。


    “你……”南卓手指潘毅,氣地渾身發抖,暴嗬道:“告訴邊子白,想要征辟耶耶……”


    “去不去的,你不用告訴我。直接上書內史府。本官不管你的事。”潘毅打斷了南卓發泄的氣說話,冷冷地丟下一句話,扭頭就準備就準備登車,轉身的那一刻,對南卓說了一句:“讓你的人讓開,本官還要去征辟端木方。”


    “端木方!”


    “哈哈!”


    南卓就算是再自大,也不敢拍著胸脯保證說自己肯定要比端木方出色。


    端木家族不如子氏龐大。說起中原最大的家族,隻能是子氏家族,幾乎中原各國都有分支,而且每一個分支家族都無比龐大。畢竟是殷商七族之一,在中原已經繁衍了一千多年。


    但端木家族在百年之前出了一個端木賜,憑借一人之力,出使五國,讓齊國內亂,魯國得以保存,名聲傳播列國之中。端木家族從一個三流家族一躍帶入一流家族之列,其影響力足以見之。更可怕的是,他晚年還在齊國講學,齊人並不怨恨他。


    端木賜的名氣在中原大地上,肯定要比南卓的老祖公子郢出名的多,至少端木賜的時代裏,中原六七個國家的國君都是知道有端木賜這個人,可幾乎沒人知道有公子郢這麽一個人,這就讓作為子孫的南卓有點氣虛。


    加上子貢端木賜晚年學問大成,舍棄仕途和商業,專心致力於講學,中原各國都有子貢的徒子徒孫。其隱藏的勢力足夠讓人忌憚不已。一個名氣比南氏更加響亮,詩書傳承的家族,擁有的影響力絕對讓南氏也要仰望。


    一年之前,南卓說什麽也想不明白,端木家族的嫡孫竟然會拜二公子姬岐為主。


    就像是上天開了一個玩笑,一個讓所有人都覺得不可能的玩笑。公子岐,一個幾乎失去了染指衛國國君之位的公子,這麽可能獲得端木家族的青睞?


    連住在太子宮的太子訓聽到這則消息的時候,滿滿的都是嫉妒。


    雖說公子岐獲得端木方的支持,可其劣勢還是難以逆轉,因為端木家族並沒有表態。看著從容上車的潘毅,喊道:“等等,我要和你一起去看,邊子白到底何德何能,能夠讓端木方心甘情願為之效勞?”


    “下去,公車不能藏私。”氣勢這東西說起來也怪,此消彼漲,反正當潘毅決定豁出去額那一刻之後,他就不再害怕南卓。


    南卓原先的本意恐怕等上車之後就該瞪眼看潘毅一眼,然後輕飄飄的說一句:下去。


    心情不好的時候,這句話會多一個字,變成:滾下去。


    可讓南卓想不到的是,他竟然被潘毅嫌棄了,對方看他的眼神,還有嫌棄的表情,如同人嫌狗棄的糟心樣子,深深地刺痛了南卓的自尊。臨下車的那一刻,南卓冷笑道:“行,潘毅,你可真有種。還真以為有邊子白給你撐腰,都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


    潘毅氣勢越來越足,可實際上他的心像是有根繩子提起來似的,每一次心跳,都會引起耳鼓的震動,這種感受隻有他自己知道。等到了車上就他一個人了,才在心頭嘀咕:“我的後台是國君,我的後台是國君!”


    別看邊子白分配潘毅任務的時候表情輕鬆,可真等人走了之後,也不免擔心起來。他這個外來戶是否能夠在衛國立足,恐怕自己單槍匹馬是不夠的,還需要有人幫襯,選擇一匹好的下屬,無疑是最有效的辦法。就算是選擇一批不太如意的下屬,如果對打開局麵有利的話,他也不會因喜惡而放棄。


    公孫鞅的臉上完是不自信。隻有去過戚邑南氏公學讀過書的人才明白,南氏有多麽強大。潘毅也在南氏公學求學過,麵對旁人自然無礙,可是麵對南氏繼承人的南卓,恐怕未戰先怯了,“子白,頒布征辟公文的事,應該讓我去的。”


    他倒不是完是埋怨,而是覺得他至少比潘毅有多一點優勢,他是公族。


    反倒是邊子白不在乎,反而對另外一個人充滿了興趣。


    邊子白對南卓,是可有可無的態度,但是對端木方,勢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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