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問邊子白最讓公孫鞅佩服的才能,並不是他過目不忘的恐怖記憶力;也不是手段百出的計謀;更不是毫無底線的做事風格;而是永遠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


    如果公孫鞅俯身下問,邊子白多半對告訴他原因。


    概括起來就一句話:一無所有的人,根本就不需要害怕。


    別看邊子白用手段給自己掙了不少錢,不過時代的局限性,他的名望和勢力根本就無法保護這些東西。說白了,邊子白現在的身份,恐怕連身邊人都無法保護。隨時隨地都能受到頂層的威脅,最容易出意外的就是太子訓這個人。


    一旦太子登基,對於邊子白來說,恐怕是一個糟糕不過的事了,因為到時候他隨時隨地可能成為階下囚,因為他是衛公提拔起來的,沒有任何政治根基的外國人,更不用說明哲保身了。他如今唯一能做的補救措施的就是積累名望,等到太子等級之後,雖對他不滿,卻不能動他的地步。最差也要有安離開衛國的自保能力。


    但在此之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裝出自信,睿智,甚至無所不能的詭異,讓人在想要和他為敵之前,心中猶豫。


    似乎這天底下什麽事都難不住他,沒有他邊子白辦不成的事。


    這讓出身一般貴族,還是沒落貴族的公孫鞅,有種謎一樣的向往。


    可隨即,邊子白捂著腦袋感覺不對勁,連連說:“不妥,不妥!”


    征辟南卓,操作起來沒有難度。但是有一點或許邊子白必須要警覺,衛公的態度。他老人家要是真的開始折騰起來,首當其衝的恐怕不是太子,而是他這個新晉的內史。手掌支著下巴,坐在堂前的木欄處,腳下是幾步木頭台階,邊子白愁眉苦臉起來。


    公孫鞅頓感好奇,在他的印象裏,似乎沒有邊子白做不到的事。如果有,肯定別人也做不到。


    畢竟是一個智力能夠和他老師比肩的妖孽,公孫鞅有理由相信,自己的那點米粒般的智慧,還是不要顯露出來的為好。


    可又忍不住好奇,於是,公孫鞅輕聲輕語的問:“賢弟,是否有難處?”


    有。


    當然有難處。


    而且大了去了。


    邊子白吐槽道:“南卓這廝不論其交際的圈子,就憑借家族的力量,在未來二三十年之內,就能成為衛國朝堂之上的重要人物。假以時日,必定位列公卿。可我們似乎忘記了一個身份,他還是太子的人。不管是他故意靠近太子,還是太子刻意拉攏南氏,這都是不爭的事實。”


    “太子當政不過是時間問題,這有何可擔心的呢?”公孫鞅輕鬆的笑道。


    邊子白苦悶道:“可衛公的想法你能知道嗎?他一方麵確認了太子為公子訓,作為他百年之後的繼承人。可同時對次子公子岐關愛有加,經常上演父慈子孝的場麵,你不覺得好奇嗎?”


    公孫鞅在心中細細一品味,頓時吃驚道:“賢弟,你是說衛公對太子不滿,另有打算?”


    “打算恐怕沒有,就怕公子岐是衛公拋出來的幌子,同時也是打壓太子的手段。”邊子白想了想,繼續說:“可我觀察了太子幾次,別說衛公了,就算是我對太子恐怕也會很失望。太容易情緒化,太沒有擔當。這樣的繼承人,恐怕連衛公心裏也會擔心的啊!”


    “賢弟,你讓我搞糊塗了。你是說太子表現不盡如意,君上不滿。可同時公子岐僅僅是太子磨礪的對手。左右,繼承人都是太子,我們該有什麽擔心的呢?”公孫鞅跟隨王詡學習,從經史,到觀人,說白了都是普通官員和博學之士學習的方向。


    恐怕長這麽大,還沒有替衛公的家裏操心過事。


    被邊子白突然問起,心頭也是一頭霧水。恐怕也沒有什麽好答案。


    邊子白笑道:“很簡答的辦法,捧起公子岐,就能讓國內對太子不滿的家族有了投效的打算。屆時,如果太子順利繼位,這些投靠公子岐的家族就會倒黴。甚至在衛公的手上,就會徹底解決。”


    頓了頓,繼續道:“就算是退一萬步,太子真的讓衛公失望透頂,公子岐獲得大寶,衛公僅僅用一個態度就能讓公子岐獲得一定的家族支持,何樂而不為呢?”


    “太陰險了!”公孫鞅驚歎:“裏外都是衛公得到好處。”


    突然,公孫鞅又納悶起來,按道理衛公手段如此高明,怎麽可能衛國越來越不堪呢?


    “怕就怕衛公假戲真做,到時候無法收拾?”邊子白最終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擔心,更擔心的恐怕就是征辟了南卓,在衛公的心目中將他打上了‘太子黨’的印記,到時候他連哭都沒地找去,“相信官二代是對自己最大的不負責任。更何況是世代國君出來的衛公?”


    公孫鞅表示很憂傷,他似乎也被邊子白罵在其中了。他家裏別看破落了,可當官的人還是有幾個的,隻不過都不大而已。


    邊子白決心道:“不行,不能這樣。我們要一碗水端平。”


    “何為一碗水端平?”公孫鞅不解。


    邊子白雙手撐著膝蓋,整個人都保持一種前傾的態勢,猶如狩獵發動之前的花豹,蓄勢待發,“不管有沒有機會,每一個公子,隻要身邊有派係支持,有勢力作後盾的,都要征辟。”


    公孫鞅張大了嘴巴,心說:“這也太過興師動眾了吧?真要是碰到那種兒子超級多的國君,恐怕內史府的胥吏都不用招了,幹脆直接用公子的幕僚和謀士吧,反正人數應該夠了。”


    好在,衛公兒女很多。但是夭折了不少,加上衛公已經快古稀之年,也不可能為公族擴大而添磚加瓦。


    而成年的公子有三個:太子訓、公子岐、公子恆。


    公子恆基本可以剔除,身份太低,除非公子訓和公子岐都在衛公之前早夭。他根本就沒有機會染指國君的寶座。


    那麽就剩下了兩個人,太子訓和公子岐。


    如果說衛公對兩個兒子的態度,對公子訓是不滿的,卻給了繼承人的承諾;對公子岐異常喜愛,這就很反常。但眼下,公子岐還無法撼動公子訓的太子地位。衛國雖說經曆了上百年的動蕩,這期間,每一次的國君更替,都將是一場腥風血雨。


    貴族們也厭倦了這種動蕩,宮廷內鬥不僅消耗了國君的威信,同時更讓國內的貴族損失慘重。小一點的家族甚至挨不過去,一次政變就讓一個家族覆滅的也大有其在。


    “如果南卓算是太子訓的幕僚和謀士的話,公子岐的幕僚和謀士是端木方。至於……公子恆是個無足輕重的人。國君之位和他無關。”就算是公孫鞅對當官還沒有多少心得,但是對於國君的幾個兒子,還是很熟悉。


    反正貴族聚會的時候,總有人會大嘴巴,說一些公子之間的趣聞。


    “端木方?”


    其實更多的是心理作用,邊子白對端木這個姓氏有著特殊的感覺。可能是很熟悉,也可能是聽著很順耳。可就是想不起來,到底這個人是誰?甚至連一丁點的印象都沒有,讓他很苦惱,“我這麽覺得這個名字好像在哪兒聽到過?”


    “孔子門徒十哲之一的子貢的孫子。”公孫鞅提醒道:“孔子雖說是魯人,但儒學成於衛,他在衛國住了十幾年。有不少門徒,子貢、子路都是衛人。而且儒生在衛地比其他諸侯國要容易接受,學習者很多。我遊學時也學過《論語》,不過儒門也就這樣子罷了,做人有益,治國無用。”


    公孫鞅說起少年時期的求學經曆,加上這些年的感悟。發現儒學更像是烏托邦,在諸侯國混戰的時代裏,誰用誰傻。可問題是,衛國還是接受儒學程度最高的諸侯國,這讓他很憋屈。因為儒學既不能抵禦外辱,又不能富國富民,在守舊等於找死的戰國時代,確實實用性。


    隨後他介紹起端木家族,“子貢先生在投入儒門之後,才學高絕同學之中,聲名響徹中原各國,相繼在魯、衛出任過國相。加上端木家族富可敵國,實在想不明白,端木家族為什麽要將嫡孫送到公子岐的門下。完可以憑借家族的影響力獲得更高的官職。”


    “原來是子貢啊!”邊子白心說,又是一個名人。可惜已經死了,但是不要緊,他孫子肯定也不差。隨後想到公孫鞅的評價之中對子貢評價極高,但邊子白的印象之中,仿佛子貢的才能是高,但也不是學生之中最高的吧?


    “不是說顏迴才是孔子最得意的學生嗎?”邊子白好奇道。


    真需要想一想,才能想起顏迴是誰。畢竟公孫鞅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儒生,他不過是讀過儒門的書籍而已。好一會兒才想起,猛拍著腦袋笑道:“想起來了,顏迴的父親是顏路,也是孔夫子的學生。而且還是最早追隨的學生。你說如果兩代人都供奉一個老師,加上孔夫子老來得子,顏迴在他跟前的時候,他還沒兒子呢?滿腔的父愛是不是需要宣泄?再說了,從小看著長大的,和半路跟來的,肯定要區別對待啊!”


    “哈!”


    好吧,對於這些掌故,邊子白還是決定閉嘴,隨後他讓潘毅帶著兩份舉薦文書遞入宮中。


    丁祇拿到這份舉薦的文書,也是一頭霧水,不管是南卓,還是端木方可都不是那種需要官員舉薦就能擔任官職的貴族子弟。對於邊子白來說,他遞送上去的是舉薦文書,可如果衛國采納,就變成了征辟。


    衛公拿到這麽兩份不同尋常舉薦信,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是看中了邊子白不按常理的行事風格,攪動一下朝堂,讓哪些不安分的家夥老實一點,可也沒有打算將邊子白當成肱骨之臣來培養啊!這家夥不會真以為能夠在衛國為所欲為了吧?


    衛公晃動了略帶渾濁的眼珠子,心思動搖不已:“丁祇,你說這小家夥是什麽意思?”


    “該不會是兩頭不得罪吧!”


    丁祇在宮廷之中,沒有掌權的時候受到的夾板氣比普通人十輩子都多,當時仰望天空,發現誰都得罪不起,隻能蛇鼠兩頭,存屬無奈之舉。


    衛公這會兒功夫,也覺察到了一絲邊子白的意圖。


    表明心跡?


    大手一揮,衛公豪放道:“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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