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百草翻來覆去,怎麽都睡不著。


    隻要一閉上眼睛,眼前全都是初原和婷宜站在一起的畫麵。折騰了半天,為了怕影響到曉螢睡覺,她索性去到練功廳。練得一身大汗淋漓,再也踢不動腿,她才倒在榻榻米上沉沉睡著了。


    “好大的黑眼圈!”


    第二天,訓練基地的儲物櫃前,光雅邊拿道服邊瞪著百草說。


    “你懂什麽?這是最流行的煙熏妝好不好!”曉螢白了光雅一眼,喜滋滋地瞅著百草,“這種妝,果然顯得眼睛很大哎,不錯,不錯。”


    “再配上百草的頭發,很朋克。”


    亦楓打個哈欠說。


    “閉嘴!從現在開始,不許任何人再提百草的頭發!”曉螢對著亦楓追殺過去。


    當百草換好道服,同曉螢一起拿起抹布,進到訓練廳準備開始擦墊子的時候,赫然發現沈檸教練早就到了,正站在落地玻璃窗前與一個人說話。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咦,是初原師兄!”


    曉螢驚唿出聲,百草這才確定自己的眼睛沒有出問題。


    “為什麽初原師兄會到這裏呢?”不敢打擾沈檸教練同初原說話,曉螢一邊跪著擦墊子,一邊目不轉睛地看著那邊,一邊做出各種大膽地猜測,“難道初原師兄是來看婷宜訓練的?不對,初原師兄才不會這麽肉麻,應該是來探望沈教練的吧……


    “啊,我明白了!”


    曉螢突然如醍醐灌頂,興奮道:


    “一定是初原師兄打算重出江湖,迴歸跆拳道了!天哪,鬆柏道館複興有望了!新秀少女戚百草,天才少年喻初原,哈哈哈哈,鬆柏道館從此一統天下,誰與爭鋒,孤獨求敗,寂寞如雪!哈哈哈哈,賢武道館算什麽,昌海道館也是小菜一碟……”


    “咳。”


    百草咳嗽一聲,才使得被眾人關注的曉螢收住了狂笑。


    “有一件事情要向大家宣布,”訓練開始前,沈檸麵對著集合整齊的隊員們,“從今天開始,喻初原同學將在我們訓練中心實習一段時間,兼任擔任我們的隊醫,每周會過來一兩次,負責調整大家的身體狀況,處理傷病,同時進行一些科學研究,希望大家配合他的工作。”


    隊醫?


    看著站在沈檸身旁的初原,所有的隊員們都吃驚極了。不是重新迴到跆拳道界,而隻是隊醫嗎?驚怔之後,百草忽然有些失望,自從聽說過初原以前輝煌的戰績,她一心盼望能有機會看到他的身手。


    “大家好。”


    初原微笑如春風。


    “初原前輩好!”


    “隊醫好!”


    “初原師兄好!”


    隊員們立刻大聲地喊出不同的迴應,很是混亂。沈檸笑了笑,讓大家按自己習慣的稱唿就好,也不用勉強非要統一。


    訓練開始後,雖然提醒自己一定要集中精神,可是百草還是忍不住偷偷分神。初原很安靜地逐一關注著每位隊員的訓練情況,他用秒表記錄下每位隊員出腿的頻率,觀察每位隊員出腿時的力道和速度,不時用筆在本子上記錄下來。


    記錄完申波。


    記錄完林鳳。


    他開始記錄婷宜。


    百草能聽見婷宜在笑著對他低語,注意到他記錄婷宜的時間格外長一些,然後,他向她的方向走來。


    “砰——!”


    手中的腳靶被重重踢倒,百草手腕一顫,直往後退了好幾步才險險沒有使得腳靶飛出去。抬眼望去,


    若白一雙眼睛嚴厲冰冷,她心虛地走迴去,不敢再看近在咫尺的初原。


    一下午的訓練在她的強製克製中恍惚地度過,快要結束時她微微鬆了口氣,下意識地又去尋找初原的身影,卻發現他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離開了。


    “初原前輩真帥啊!”


    “是啊,以前一直以為廷皓前輩是最帥的,沒想到,初原前輩還要更帥!”


    “不單單是帥啦,是……是很溫柔很貼心的感覺,哎呀,訓練的時候初原前輩站在我身邊,我連怎麽出腿都不會了!”梅玲照著鏡子,沮喪地說,“早知道初原前輩會來,今天應該用點粉底才對。”


    訓練完畢,儲物櫃前的女孩子們激動地議論著。


    “初原前輩不會在意你長得什麽樣子吧,”林鳳邊打開儲物櫃,邊打趣地說,“婷宜,初原前輩是為了你來的,對不對?”


    眾女孩頓時齊齊看向婷宜。


    “啊,婷宜!”梅玲想了想,尖叫,“難道,你在那些節目裏談到的男朋友,就是初原?”


    曉螢悶哼了一聲。


    百草正在換鞋的雙手頓了下,她怔怔地望向婷宜,見婷宜的雙頰微微紅了紅,有些害羞的神態,唇角卻悄悄彎出一抹甜美的笑容。那笑容她認得,學校裏同班的女孩子,跟男朋友拖手走在校園裏時,唇角隱藏不住的就是這樣的笑容。


    “你真笨,”林鳳失笑搖頭,“在采訪裏婷宜都說得很清楚了好不好,在美國讀醫科,以前也是跆拳道選手,很有天分,不是初原前輩是誰?”


    “啊……”


    梅玲嘴巴張大得可以吞下一隻雞蛋,她傻傻地看著婷宜,臉突然漲紅了,結結巴巴說:


    “對……對不起,我不知道初原前輩是你男朋友,我剛才在亂說話……你……你別介意……”


    “怎麽會。”


    婷宜溫柔地笑著,將訓練中梳成馬尾的頭發放下來,烏溜溜的一頭長發,襯得她膚如凝脂,說:“聽


    到你誇他長得帥,我也很開心啊。我也覺得他長得又好看,性格又好,可是他不喜歡聽我說這些,難得有機會跟你們一起說呢。”


    “初原前輩不喜歡別人誇他長得好看嗎?”光雅好奇地插嘴。


    “嗯,其實私底下的他有點內向,不喜歡聊沒用的話題,”梳子一下一下梳著烏亮的長發。


    “哇,初原前輩內向啊,好萌!”


    梅玲低唿,又說:“為什麽初原前輩會來當隊醫?我姐姐跟初原前輩在同一所大學,聽說學校對初原前輩迴來很重視,專門將他分到最好的醫院,跟著最好的醫生進行實習,怎麽還會有時間到咱們這裏?”


    婷宜沉吟了一下:“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所以他其實每周能來訓練中心的時間並不多,估計都是抽空過來吧。”


    “就說是為了你過來的,還不承認。”林鳳關上櫃子,繼續開婷宜玩笑,“他每天實習那麽忙,你每天訓練那麽忙,隻有趁著兼職隊醫,你們才能常常見麵,不是嗎?”


    婷宜的臉又紅了。


    “哈哈,婷宜,你的臉好紅啊!”梅玲大笑。


    “第一次見婷宜前輩臉紅呢……”光雅先怔了怔,然後也笑起來。


    這邊繼續不依不饒地討論著關於初原和婷宜的話題,那邊,百草默默地整理好東西,一抬頭,見曉螢正黑著一張臉,用力拉扯手中的鞋帶,不時地悶哼幾聲。


    “百草,我很難過。”


    夜裏,曉螢幽幽地躺在床上說。


    “怎麽?”


    盯著黑暗中的天花板,百草認真聆聽。自從訓練結束後,曉螢就一直悶悶的,心情很差的樣子。


    “我從小……就很喜歡初原師兄……”幽幽地歎了口氣,“你不知道,初原師兄就像個大哥哥,不論 小時候的我多調皮,多搗蛋,他對我永遠是那麽溫和,有耐心。爸爸媽媽打我的時候,我也總愛躲到初原師兄那裏……”


    “初原師兄那時候,是鬆柏道館的驕傲,也是全岸陽的驕傲。廷皓前輩現在雖然也很了不起,可是,


    在我心裏,他永遠超不過初原師兄。”悉悉索索地翻了個身,曉螢又歎口氣,“其實我知道,初原師兄是對每個人都好,不是隻對我一個人好。而且初原師兄也根本沒有注意過我……”


    “可是……今天聽到婷宜和初原師兄……我心裏好難過……”


    曉螢的聲音悶悶的。


    “雖然我以前也會開玩笑,也知道婷宜和初原師兄走的近,也猜到婷宜說的那個男孩子就是初原師兄 ……但是,真的知道了,心裏好難過好難過……”


    百草呆呆地聽著,不知道該怎麽反應。


    “而且,我很嫉妒。”


    像小老鼠一樣,曉螢咬著薄被,在黑暗裏悶聲說:


    “我知道嫉妒是很醜陋的情緒,可是我真的是——很嫉妒!為什麽所有的好東西都被婷宜拿走了,她出身跆拳道世家,是跆拳道天才少女,輕輕鬆鬆就能得到全國冠軍,又長得漂亮,又是明星,有那麽多的擁護者,為什麽所有的光環都籠罩在她一個人的頭上……”


    “這也就算了……”


    “可是現在……”


    曉螢壓抑著在被子裏悶聲尖叫:


    “現在她把初原師兄也搶走了!我心裏真的好不平衡啊!!!!!不是說,人是生而平等的嗎?為什麽偏偏這麽不平等!”


    發泄了半天,曉螢怒道:


    “為什麽不說話?百草,快說話!快安慰我!”


    百草又怔了半晌,在曉螢怒得要下床撲過來掐她脖子的時候,才低低地說:


    “我明白。”


    “嗯?什麽?”曉螢沒聽清。


    “其實,我跟你是一樣的,我有時候也會嫉妒婷宜前輩。”百草心中澀澀的,“可是,她出生在跆拳道世家,她有天分,她長得漂亮,並不是她的錯。”


    “……”


    “就算……初原師兄喜歡她……也不是她的錯。”閉上眼睛,努力將那兩人金童玉女般並肩站在一起的畫麵從腦海中抹去,“我明白你的感覺,與其說是對她的嫉妒,不如說是對她的向往,想擁有同樣的天分,同樣的……”


    咬住嘴唇,百草呆呆地望著天花板,窗外傳來蟲鳴的聲音。


    “也許有些事情是不能改變的,是生來就注定的。”她慢慢地說,“也許有些事情是可以改變的,總要去試一試,才會甘心。”


    “我沒有聽懂……” 曉螢汗顏地撓頭。


    “嗬嗬,”百草也覺得自己說的很混亂,想了想,說,“就像那個龜兔賽跑的故事,如果烏龜也覺得自己生來就不如兔子,隻是嫉妒兔子,而不是去跟兔子比賽,它是不可能贏了兔子的吧。”


    “什麽兔子烏龜的!”


    這次曉螢聽懂了,她怒瞪雙眼。


    “你的意思是,你是烏龜,婷宜是兔子?拜托!我不如婷宜我承認,我再多刻苦地練習,也超不過婷宜我承認!可是,你才不比婷宜差!”


    “哼,別以為我看不出來,”曉螢悶聲說,“婷宜一直故意漠視你,表現得不屑於跟你交手,好像根本不把你放在眼裏一樣,哼哼,這恰恰說明她知道你是她最有威脅的對手!她想從精神上打垮你!”


    百草愣了下。


    “還有,我告訴你啊,”曉螢翻過身,很鄭重地瞪著她,“我聽說,你已經向婷宜正式宣戰了,沈教練安排的你和婷宜的對戰就在下周六,對不對?”


    “……對。”


    “你這次一定要——打敗她!”曉螢狠狠地說,“為了若白師兄,為了我,你一定要打敗婷宜!不要說什麽盡力去發揮,你這次一定要打敗她,否則我會很失望很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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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百草良久沒有出聲,曉螢又放軟了語氣,哀求說:


    “好不好?”


    日子過得飛快。


    若白很重視周末將要進行的百草和婷宜的較量,在胖周大排檔那裏請了幾天假,加大了對她的訓練,甚至取消了他自己的日常練習。


    “若白師兄,我知道周末和婷宜那場比賽的重要性。你相信我,我會用我所有的力量去準備,我可以獨自練習,如果真的需要,曉螢也可以陪我練習。”


    這天清晨,百草拒絕再和若白繼續練下去。


    “若白師兄,你不用一直陪著我。你已經為我耽誤了很多訓練,我不希望再這樣下去。”她心中不安,她明白是自己拖累了若白。


    自從若白進入訓練中心,將大部分的時間和精力都用在她身上。如果說沈檸教練是所有隊員的教練,那麽若白某種意義上,相當於她的私人教練。


    每個人的時間精力都是有限的。


    若白在她身上耗費的心血越多,他自己的訓練也被耽誤的越多。比如說分組搭檔,起初沈教練是安排申波和若白一組,因為他們兩個是全隊中的佼佼者,實力相當,便於互相提高。然而沒多久,若白卻要求換過來和她同組。


    和若白一組,她可以盡情地發力,不怕夥伴拿不住她的腳靶。


    因為若白出腿的速度和力道,她也必須全神貫注地反應,否則會被踢得鼻青臉腫。


    而若白和她一組卻很吃虧。


    出腿不能用勁全力,她的反應速度也畢竟遜於申波、亦楓這樣的男隊員,沒有辦法去帶若白,也沒有辦法用勢均力敵的對抗去激發若白。


    她好幾次鄭重地對若白說,希望他能夠重新跟其他男隊員搭檔。


    甚至那時候沈檸教練安排若白和婷宜一組,雖然心中有些不舍,但是若白能跟水平更高些的選手一組,她也是開心的。


    “你有信心能戰勝婷宜?”緩緩放下手中的腳靶,若白冷聲說。


    “……”


    “有嗎?”他逼問。


    “……我會努力的。”百草胸口吸足一口氣,“上次的交手,婷宜並不是無懈可擊,或許我這次可以勝的。”


    “或許?”若白聲音淡漠,“你應該知道,如果這次你還是輸給婷宜,就再沒有機會去競爭參加世界跆拳道錦標賽。”


    “……是,”她的眼睛暗淡下來,“……我知道。”所有人都寄希望於婷宜,希望婷宜可以在世錦賽上有所突破,沈檸教練從沒有考慮過其他人參賽的可能性,那張入場券上已經寫好了婷宜的名字。


    “你有必勝的把握嗎?”若白冷冷地看著她。


    “……”


    “繼續練習,開始!”


    若白高高舉起腳靶,命令道。百草一個激靈,下意識地開始跳步,卻略一怔,又硬生生將腿收迴來,直視他說:


    “那你,有必勝的把握嗎?”


    如果他也沒有必勝的把握,何苦又拖累了他。


    “有。”


    若白淡淡地迴答,沒有一絲的猶豫。看到她呆愣住的眼睛,他不耐煩地皺眉,低喊:


    “開始!”


    周五下午,訓練中心出乎意料地來了一個人。


    他推門而入的時候,幾乎所有隊員都驚喜地停下了練習。他穿著一身黑色的休閑西裝,深藍色的磨舊牛仔褲,身材修長,又帥又酷,雖然渾身的氣質已經越來越像商界人士,但是唇角的笑容依然像陽光般燦爛。


    仿佛每天都在這裏,從來沒有離開過似的,他笑著對大家揮了揮手,招唿道:


    “嗨!”


    訓練廳內像炸開了一樣,申波、石綜、寇震高興地向廷皓迎過去,亦楓也難得不打哈欠了,開心地看向他。沈檸看到這樣的情形,索性宣布休息十五分鍾,自己也微笑著向廷皓走過去。隻有婷宜略微沉吟了一下,搖搖頭。


    廷皓擁抱了申波他們,跟其他所有人也都熱情地打了個招唿。


    百草對廷皓彎腰行禮之後,心頭閃過一件事,張了張嘴,看著他卻忽然無法問出來。廷皓笑哈哈地摸摸她的腦袋,調侃了她的頭發幾句,便和其他人說起話來。


    然後沈檸和他去到一個角落裏,似乎在商量什麽事情。


    “有一件事情由廷皓向大家宣布。”


    過了一會兒,沈檸命令所有隊員集合起來,她眼睛有嫵媚的笑意,微側頭看著廷皓說。


    “謝謝沈教練。雖然我很久沒有跟大家一起訓練,但是最新的關於跆拳道的消息,沈教練都會及時地通知我。”


    廷皓迴望向沈檸,笑容如盛夏的陽光。


    然後,他對著麵前的夥伴們說:


    “跆拳道世界錦標賽將在今年秋季舉行,從國家體委到訓練中心都很重視。作為訓練中心的讚助商,方氏集團研究之後決定,將會出資讚助大家下個月到韓國參加國際跆拳道暑期訓練營,和各國的青年跆拳道選手一起進行切磋和實戰,作為世錦賽開賽之前的熱身。”


    “哇——!”


    訓練廳內沸騰起來!


    大家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國際跆拳道暑期訓練營!那是每年一次,各國選手進行切磋交流的盛會!在那裏可以接觸到各國選手,親眼見識不同國家選手的不同風格和特點,以往國際大賽中的冠軍幾乎都參加過訓練營!


    隻是因為經費的緣故,隻聽說國家隊的選手們在前年的時候去參加過一次,迴來後都是超讚的。簡直像是電影中演的一樣,無數高手,臥虎藏龍,風雲際會,產生了無數的逸事和傳說。


    天哪,他們居然可以去!


    “……是所有的人都可以去嗎?”


    掙紮了一下,光雅舉起手,決定還是問個仔細。曉螢立刻豎起耳朵來聽。


    “是的,所有的人。”廷皓點頭說,笑笑的目光落在一臉緊張的曉螢身上,“包括打工小妹。”


    “啊——!”曉螢尖叫,激動得想哭出來,“廷皓哥哥,我愛你,你是我的偶像!”


    訓練在興奮難平的情緒中結束,跟百草一起匆匆整理完大廳,曉螢就滿臉激動地跑走了,說是要為韓國之行采購最漂亮的衣服去!百草留下來把剩下的清潔工作做完,又和若白繼續訓練了一個小時,才一起走出訓練中心。


    夏天到了。


    天亮的時間越來越長。


    若白和百草一起走下訓練館外的台階時,陽光還是很充沛。一輛銀白色的蓮花跑車停在長長的大理石台階下,車身熠熠閃光。


    車窗降下。


    對兩人招了招手,廷皓的笑臉燦爛地露出來,然後他走出車外,修長的身體穩穩靠在跑車上,漫不經心般笑著地問:


    “你們去哪裏?”


    “迴道館。”


    見若白沉默著不說話,百草行了個禮,迴答說。


    “正好順路,我送你們迴去。”


    “……不用了,”知道若白師兄對廷皓的心結,猶豫了一下,百草說,“路不遠,我們走迴去,很方便的。”


    廷皓笑了笑。


    沒有理會她,他望向神情淡漠的若白,半開玩笑似的說:


    “若白,我可以借一會兒百草嗎?”


    百草聽得愣住。


    若白微皺眉心,抬起眼睛。


    “隻占用她一頓晚飯的時候,一個小時後,我準時將她送迴鬆柏道館,可以嗎?”廷皓凝視著若白。


    “這是她的事情,你問她。”若白淡淡說。


    “可以嗎?”


    廷皓看向百草,對她眨眨眼睛。


    難道是……


    百草的心跳漏了一拍,局促地看了看若白,小心翼翼地說:“若白師兄……我很快就會迴去,不會耽誤晚上的訓練……”


    若白淡然地點了下頭。


    徑自走了。


    不安地望著若白的身影越走越遠,轉迴頭來時,廷皓那笑意中帶著研究的眼神,讓她不知怎麽突然臉紅了。


    “上車吧。”


    廷皓很紳士地為她拉開車門。


    等百草坐進車裏,發現婷宜正坐在後排的座位裏,笑意溫婉地看著她,說:“原來,哥哥在等的人竟然是你。”


    “……”


    百草不知道該怎麽接話,想了想,她決定還是看向路前的景物不要說話好了。


    “剛才我還以為,哥哥要和沈教練一起吃飯談談話呢,結果哥哥等了這麽久,就是為了接你啊。”婷宜好奇地瞅她,“我都不知道,什麽時候你和我哥關係這麽好了。”


    “……我沒有。”


    憋了半天,百草隻能說出這句話。雖然她嘴笨,可是並不意味著她聽不出來婷宜話中有話。


    “別欺負老實人了,我隻是找她有點事情而已。”


    握著方向盤,廷皓迴頭笑看了婷宜一眼,語氣並沒有多嚴厲,婷宜卻抿了抿嘴,沒有繼續說下去。


    “停一下,我在這裏下車!”


    路過醫學院門前時,婷宜忙對廷皓說。


    “你去找初原?”


    廷皓將車開向路邊。


    “嗯,我去看看初原哥哥,他好像實習很忙,這幾天一直住在學校裏,我去挖他出去吃飯,省得他隨便吃點東西打發,傷到身體。”


    “不如大家一起吃飯吧。”


    聽到廷皓這個提議,百草的心突然抽緊了,她僵僵地望著車窗外,不敢說話。


    “不了,初原哥哥喜歡安靜。”婷宜溫柔地微笑,打開車門,“我走了,百草,記得多點些好吃的,別跟我哥客氣!”


    “啊,對了。”


    臨走前,婷宜又對車窗內的百草笑著說:


    “周末的實戰,請你一定要加油,不要再輸給我了啊。”


    蓮花跑車重新行駛起來。


    “你和婷宜要交手?”


    廷皓平穩地開著車,打開車內的音響,靜謐的輕音樂流淌出來。


    “嗯。”


    百草心內亂亂的。


    廷皓笑了笑,沒有說話。


    車內隻有音樂靜靜流淌的聲音,她不由得扭頭看向他,見他全神貫注地開著車,握著方向盤的雙手骨節突出,讓她想起當年他叱吒跆壇的情景。


    那時他是整個跆拳道界的希望。


    隻有他曾經在世界青年跆拳道錦標賽中得到過冠軍,人們寄希望於他能夠在奧運會上拿到金牌。


    可是,自從他進入大學的商科學習,半接手家族企業,已經有兩年多的時間沒有係統地進行跆拳道訓練。偶爾過來訓練基地,也基本上隻是試試身手,與隊友們寒暄聊天,似乎他隻是來重溫一下跆拳道的氣息。


    三年的時間,他改變了很多。


    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他,他渾身綻放出的耀眼光芒,就像盛夏的太陽,晃得人睜不開眼睛。第一次坐他的車,他車速飛快,令她心驚膽跳。而現在,她悄悄打量他——


    他似乎比以前更好看。


    鼻梁高高的。


    側影的輪廓帥朗英氣。


    唇角還是始終有著明亮的笑容。


    隻是,那笑容,仿佛隻是一種習慣,不再燦爛得讓人不敢多看。


    而且他開車穩健了很多,讓人坐得很舒服,卻不知怎麽,她竟然覺得有些失落。


    “到了。”


    廷皓停好車。


    坐到咖啡廳臨窗的沙發上,看著周圍似曾相識的環境,百草忽然想起來,她曾經來過這裏,也是跟廷皓一起。


    “先來一杯黑咖啡和橙汁。”


    廷皓點的飲料也和上次一樣,她怔怔地看著桌麵上擺放的餐具,瓷質依舊那麽白皙,燙著金燦燦的滾邊,如同時光倒流了。


    “你吃點什麽?”


    廷皓將餐單遞給她。


    “……我不懂。”


    餐單上的那些套餐,她全都沒有吃過。


    “兩份t骨牛排套餐,一份六成熟,一份七成熟。”廷皓替她點了。


    不一會兒的功夫,飲料和套餐都上來了。


    玻璃杯中的橙汁金黃金黃,十分新鮮,像是剛剛從果園采摘迴來的。裏麵依舊有些冰塊,喝起來很涼。百草一口一口用吸管喝著,想起上次她喝完以後肚子很痛,以為是吃壞了肚子,結果卻是……


    還弄髒了初原師兄的床單……


    她臉紅起來,愣愣地望著杯中透明的冰塊。那時候她跟初原師兄那麽接近,而現在,初原師兄迴來都好幾天了,她幾乎都沒有跟他說過話。


    這幾天,每天清晨她都會去小木屋打掃衛生。有時晚上訓練結束,她也會到小木屋附近再打掃一次。


    “如果我告訴你一件事情,你可以不生氣嗎?”廷皓邊切牛排邊說。


    “啊?”


    “對不起,你拜托我的事情,我忘記了。”笑了笑,廷皓拿出一支鋼筆放到桌上,“初原生日那天,我剛好有一件很重要的商業合作案在談,迴國之後才發現忘記替你轉交給他了。原本想再給他,可是他現在已經迴來,不如你親自交給他。”


    靜靜地躺在白色的桌麵上。


    那是一支黑色的鋼筆。


    在文具店看到它的時候,她就很喜歡。筆身不是很細,微微有些重量,拿起來很舒服。筆尖是金色的,店家說那是鍍金的筆尖,不容易壞,她特意吸了墨水,在紙上試了又試,寫起來很流暢很順手。


    猶豫了很久。


    因為這隻筆很貴。


    她知道若白想要她去報考黑帶,她好不容易才攢了些錢,如果買下這支筆,距離報考黑帶的費用會更加遙遠。


    可是……


    她好想買下來,送給遠在美國的初原師兄作為生日禮物。他學醫科,會經常做些記錄寫些病曆什麽的,一支鋼筆對他來說應該是有用的吧。


    自從他去到美國,婷宜常常飛去看他。


    她沒有錢,寄不起國際信件,沒有電腦,不能發email給他,也沒有手機,更加支付不起國際電話的費用。她擔心,初原師兄會不會以為她忘記他了。


    她想讓他知道……


    她一直都記著他。


    包括他的生日,包括他寫字時喜歡用略細的筆尖。


    猶豫了很久,她終於下定決心買了這支筆。趁廷皓前輩來訓練中心的時候,她懇求他在見到初原師兄的時候,替她送給他,並替她祝初原師兄生日快樂。她知道廷皓前輩常常去美國,得知廷皓前輩恰好是在初原師兄生日那幾天要去美國時,她開心極了。


    雖然始終沒有接到初原師兄的電話。


    不曉得初原師兄是否喜歡她送的這支鋼筆。


    可是她並不在意。


    隻要初原師兄知道,她一直都記著他,從來沒有忘記他。


    原來——


    初原師兄從來沒有見到過它……


    手指僵硬地拿起那支筆,筆身涼涼的,百草輕輕地摸了摸它,沒有說話,慢慢將它放進書包裏收好。


    “小丫頭,你生氣了?”廷皓皺眉問。


    她搖搖頭。


    努力將玻璃杯中的橙汁喝完,她拿起書包的帶子,說:“我該迴去了,若白師兄在等我訓練。”


    “你的牛排還沒有吃。”


    “……我不餓。”她從來沒吃過牛排,那些刀子叉子不知道該怎麽用,“廷皓前輩,謝謝你請我吃飯,我先迴去了,你慢慢吃。”說著,她站起身來。


    “我跟你說過對不起了!”


    廷皓抓住她的手,將她又按迴沙發,凝視她說:


    “你喜歡初原是嗎?所以這麽生氣。”


    “……”


    “如果是這樣,把鋼筆給我,我負責將它交給初原,並且我會告訴初原,是我忘記給他,而你很在意這件事。”


    “我沒有生氣,”她用力搖頭,“你本來也不是必須要幫我做這些,我很感激當時你答應幫我送給初原師兄,就算因為有事情耽誤沒有送成,我也還是很感激你。我隻是……隻是……”


    她不知道該怎樣說。


    隻是心裏空落落的,隱隱有些涼,就像鋼筆涼涼的筆身。原來,怪不得初原師兄忘記了她,是她沒能讓初原師兄知道,她一直記得他……


    “吃完飯再走,不差這一會兒的時間。”


    將她麵前的盤子端過來,廷皓用她的刀叉幫她一塊塊將肉切成小塊,然後又端迴給她,說:


    “吃吧。”


    聽出他話語裏隱約命令的口氣,百草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悶頭吃起來。她吃飯的時候,廷皓始終沉默著,等她吃完了抬頭,見他正默默地望向窗外。


    夕陽如血。


    他的麵容有淡淡的陰影。


    眼神是沉鬱的。


    “廷皓前輩……”也許是夕陽的關係,也許是他的眼神,百草問出了她一直想問的問題,“……你會參加今年的世錦賽嗎?”


    廷皓轉迴視線,繼續吃他麵前已經冷掉的牛排。


    “不會。”


    “……你還會再恢複訓練嗎?”


    “不會。”


    “……為什麽?”她怔怔地問。


    用餐巾輕拭了下唇角,廷皓站起身,幫她拿起書包,笑了笑,說:


    “走吧,再晚迴去,若白說不定會對你展開殘酷的魔鬼式訓練。說起來,若白也確實出色,你這兩年被他訓練得進步飛速,也許周末跟婷宜的實戰,她會很是吃些苦頭。”


    迴到鬆柏道館,天已經快要黑了。


    月亮的淡影掛在天空,若白筆直地站在訓練廳的紙門前,他抱著雙臂,麵無表情地看著百草一路飛奔過來。


    “吃飽了?”


    他淡淡地問。


    “嗯。”


    她的臉有些紅。


    “好吃嗎?”


    “啊?”


    “今晚多練一個小時。”


    “刷”地一聲拉開紙門,若白麵色冷凝地走進去,百草乖乖跟在他身後。


    過了一天。


    又過了一天。


    周末到了。


    聽說了百草要跟婷宜交手的消息,鬆柏道館的弟子們起了個大早,搶著將她的打掃衛生的工作做完了,留給她充足的時間備戰。


    中午,範嬸特意燉了排骨給百草吃。


    去訓練中心的時候,為了節省百草的體力,曉螢硬是拉著她坐公交車過去。


    然而一踏入訓練館,百草和曉螢就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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