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沒有誰能陪誰走到閉眼的那一刻,蔡京越發的老了,上次來還可以坐起來說話,現在卻隻能躺在炕上,讓別人一點一點的喂食,見楊凡來了,渾濁的眼神一亮,想要說些什麽,卻又說不出來,隻能“啊...啊”的亂叫。


    手裏握著蔡京那雙枯槁的雙手,楊凡仿佛看見,當年那個初次見麵的太師,沉穩而權勢逼人,坐在一邊的蔡薇兒,眼見爺爺如此遭罪,眼圈微紅的說“楊凡,你有沒有辦法,救救我爺爺,我不想讓他走,爺爺最疼我了。”


    “爺爺他是順應天命,凡人無力迴天,你不必難過,這是每個人最終的宿命,逃脫不了,隻能平靜的麵對。”楊凡有些難過,無論一個人多麽的顯赫,終究逃脫不了一把黃土的命運,皇帝如此,平民也是如此。


    好好的叮囑了一番蔡薇兒後,楊凡便要起身離開,身為朝廷大員,在這裏待久了並不好,突然蔡京“”“啊..哦..”的叫起來,手指艱難的指向楊凡。


    見狀,楊凡急忙的俯下身去,將耳朵放在蔡京的嘴邊,良久之後,在蔡薇兒的注視下,才笑著點點頭“您放心,不會讓您失望的。”說完便含笑的退後,留給蔡薇兒一點時間。


    望著孫女,老蔡京艱難的抬起手,摸了摸孫女的臉,笑了一下,似乎多年的心願已了,又或者是終於結束了幾十年的宦海生涯,讓老蔡京鬆了一口氣,緩緩的閉上了眼睛,枯手無力的垂落下來......


    “爺爺......!”一絲淒厲的哭喊,響徹五裏莊的上空。


    蔡三看見老爺是笑著走的,抹了抹眼角的淚水,帶著幾個仆人緩緩的跪下,磕了幾個頭,嘴裏哆嗦道“老爺歸天,萬緣放下。天曰昭昭,一世太平。”


    權傾幾十年的蔡京,就在一個平靜的日子走了,走的悄無聲息,原本應該死在流放路上的蔡京,終於以這樣一個方式,徹底的離開了世界,哭喊過後,蔡家仆人便四處出動,宣告著太師的離去。


    眼見蔡薇兒哭的傷心,楊凡心中不忍,伸出手替其擦了擦眼淚,緩過勁來後,蔡薇兒哭著問道“爺爺跟你說什麽了?”


    楊凡並沒有告訴任何人的打算,搖搖頭正要說話,突然一聲淒厲的哭喊響起,離家最近的蔡絛,跪著爬到蔡京的床邊,暗自垂淚,心裏絕望的想到“蔡家的天終究還是踏了。”


    接下來,陸續的有蔡家子孫到來,一個個大哭不止,隻是從那冷漠的眼神中,卻找不到半點溫度,站在一邊的楊凡突然覺得,真的很沒意思,得寵的時候,一個個爭著搶著,要給蔡京養老,一失了寵,連門都不登,死了才來哭喊,不知道是在哭給誰看。


    也許是蔡京的離去,讓楊凡覺得,生前無論多麽輝煌,死後終究不過是一把黃土,心情有些壓抑,半個時辰後,蔡家便掛滿了白幡,撘起了靈棚,據請來的風水師傅說,要停棺三日才能下葬,安慰了一番蔡薇兒後,楊凡便大步的離開這裏,一瞬間好似兩個世界,忽明忽暗。


    迴到家後,得到消息的楊府的眾人,眼見伯爺臉色不好看,紛紛小心翼翼的躲著走,就連兩個調皮的小丫頭都沒敢上前纏著哥哥,聽到信的馬氏和李氏,擔憂的來看楊凡,互相看了一眼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娘,三嬸你們不用擔心,我就是有些累了,先睡一會,晚上還要去蔡家給老爺子守夜”說完便心事重重的睡了過去。


    .....


    皇宮大內,尚書房,“皇上,這是蔡家送來的折子。”梁師成小心翼翼的將奏折放到書案上,心裏也有些奇怪,蔡家怎麽會這個時候上折子。


    放下毛筆的宋徽宗有些好奇的打開折子,片刻之後臉色變了數變,“元長......!”,揮揮手,屏退了周圍的人後,宋徽宗望著空空蕩蕩的尚書房,一陣失神,良久之後才自言自語道“元長,遙想當年,你我君臣何等的默契,如今你終究還是先離朕而去了...”


    夜深了,北風唿嘯而過,棺材前的蠟燭忽明忽,跪在靈堂前的蔡絛燒了幾張紙錢後,才站起身坐在椅子上說道“山雨欲來風滿樓啊,老爺子這一去,該來的終於還是要來了。”


    側耳聽了聽風聲,似有人喃喃細語,又好似什麽都沒有,“蔡叔何必擔心,老太師一去,皇上念著往日的一絲情分,必然不會在追究蔡家子孫,那些想要秋後算賬的人,也不會在朝廷上提起,最大的可能是暗著來,所以要做好防暗箭的準備,才是。”


    蔡絛點點頭,看了一眼空空蕩蕩的靈棚,苦笑了一聲“家富則疏族聚,家貧則兄弟離,古人誠不欺我,老爺子一去,那些個親兄弟居然一個都沒來,唯恐沾上黴運,真是可笑可悲。”


    蔡京仕途上無疑是成功的,四起四落無人能及,在家庭裏卻是失敗的,子孫在多又如何,臨了的時候,隻有這個二兒子一家,再加上一個老仆蔡三,不可謂不失敗到底。


    守夜的時候自然不能有女眷在場,所以蔡夫人和蔡薇兒待在屋內,靈棚裏隻有蔡絛、楊凡、蔡三以及兩個老仆守著,眼看香燭燃盡,默然不語的蔡三再次換上了一個新的,一時間院外無聲,隻有忽閃忽閃的燭光亮個不停。


    太師一死,汴梁震驚,皇帝委派梁師成傳旨追贈蔡京為太子太師,位列三公,,這種三公虛銜,在楊凡看來不過是表示皇帝對蔡京的恩寵而已,沒有一點意義,身為朝堂上的大臣,李邦彥、白時中、高俅、依次前來拜祭,當看見楊凡再此的時候,皆是眼神中閃過一抹詫異,無他,隻因為楊凡的肩膀上佩戴了一快麻布,這其中的意義大家都明白,一時間心裏打算好的,不得不迴去重新考慮。


    上完香後,李邦彥來到楊凡的身前,“錢塘伯再此,老朽不感到好奇,隻是為何?”說著指了指肩膀。


    “多謝李相來拜祭,這塊麻布是替....”話未說完,李邦彥幾人頓時就明白了,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便拱拱手而去,心裏的打算頓時有了顧忌。


    等到李邦彥、白時中走了後,高俅才小聲的說道“你這是搞什麽,於幾不利呀,別人都是盡量的把自己摘出去,你倒好主動的鑽進來,不過你的表現很讓老夫滿意。”說完便拍了楊凡一下肩膀,告辭離去。


    一個上午的拜祭與還禮,楊蔡薇的臉色蒼白無比,強忍著疲憊忙裏忙外,沒辦法蔡家的子孫並沒有來多少,所以隻能自己親自上陣,實在看不下去的楊凡,隻好將蔡薇兒攆迴去休息一會,自己代替她忙活。


    形形色色的大員,例行公事辦的拜祭後,總會找個機會朝楊凡拱拱手,誰都能看出來,這位也是一位惹不起的人物,就在眾人熙熙攘攘的好似趕集一般時,突然整個院子安靜了下來,誰也沒想到消失朝廷很久的王黼來了,自從被罷官後,其人整天待在家裏,據說從未踏出過門房半步,如今卻在蔡京的喪禮上出現了。


    消瘦如柴的王黼一步一步的走到蔡京的靈柩前,恭恭敬敬的上了三炷香“太師,您在時,將明得您庇護,安然無恙,你現在去了,我的末日也就到了。”說完話,神色複雜的看了一眼楊凡,然後一步一步的朝門口走去。


    楊凡沒有阻止,太師去了,庇護王黼的人也就沒了,他的下場隻能是流放致死了,那些以前的敵人不會在對他手軟。


    喪事上,形形色色的人來了,然後又走,好似一台無聲的戲劇,你在演戲,他也在演戲,大家都在演戲,誰也不知道麵具下是一顆怎樣的心,或許隻有躺在棺材裏的蔡京放下了麵具,迴歸了本來的麵目。至此,宣和末年,一代權相就此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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