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都說的是什麽黑話?


    駱一航完全沒聽懂。


    扯扯張團長衣袖,請他解釋。


    張團長此時也激動的不行。


    但預備金主問呢,又不得不答。


    就小聲跟駱一航說:“解放前桄桄戲有一個傳統活動,每年八月初二,在洋縣城隍廟戲樓賽演,就是戲班比賽演出。洋縣城隍廟戲樓是洪武四年建的,坐南朝北,有左中右三個戲台,左右是邊台,中間為中台。專門賽戲用。”


    “八月初二賽演的時候會連演三場,中午和下午在兩側的邊台演,誰都能上,算預演,一般是小戲班和學徒上去。”


    “等到晚上才是正賽。各路大戲班名角上中台,唱‘攆台戲’,就是每個戲班都唱類似的戲,長短相似,結構及人物相仿,甚至服飾化妝都差不多,哪怕同一出戲都行。一家唱一折,在同一個戲台上,同場直接比拚。”


    “八月二城隍廟是所有賽演,攆台戲裏規模最大的,要從天黑演到天亮。”


    “這樣的比賽,哪家開場就有講究了,要搶的。那個年代不講究法製社會,搶開場都是直接動手打。哪家把別家都打服了哪家先上。”


    “而袍帶老萬,是說老萬字班擅長袍帶戲,武打戲,打架也最厲害,搶戲樓誰也搶不過他們。與袍帶老萬並列的唱腔同,則是說同字班唱的最好,八月二賽演,幾乎都是同字班勝出。”


    “老萬的老,說的不是時間長,也不是有老有新,而是老大、起頭、第一個的意思,最開始叫老大萬,後來簡稱老萬……”


    好複雜的民俗規矩啊。


    張團長給駱一航講解的這段時間。


    桄桄爺和許老師都已經心情平複了一些,讓學員們先放學迴家。


    眾人來到張團長的辦公室,把桄桄爺和許老師讓到唯一的舊沙發上坐下。


    張團長跟駱一航搬凳子坐到對麵。


    倒上茶水坐下開始細聊。


    這個故事一看就短不了……


    ——


    坐下之後。


    許老師忍不住感歎一聲。


    “沒想到老萬字班還有前輩存身在世,那次,老萬字班最慘烈,我還以為……”


    說到這裏趕緊閉口,看向桄桄爺麵露歉意。


    桄桄爺擺擺手,歎道:“沒事,都過去了。”


    但也沒打算多談,問道:“女娃你師傅是誰?”


    許老師馬上迴答說:“紅櫻桃張金豐,您老認識麽?”


    “認得,認得。”桄桄爺欣慰的捋了捋胡子,“張金豐,同樂社撿來的娃子,劉天太的徒弟,有一口好嗓子,配的上同字班。他還在世麽?”


    許老師搖搖頭,“82年過世了。”


    “唉。”桄桄爺歎了口氣,剛剛聽到塵封在記憶中的名字,卻已經過世四十年。


    明明同在一地,卻互相不知,未見一麵。


    好在此時桄桄爺心情已經平複,年紀大了,也能看得開,得知熟人活到了八十年代,更多的是欣慰。


    “能撿一條命就是好事,好事。”


    許老師也歎了口氣,點點頭,又搖搖頭,好似陷入了迴憶,喃喃道:“我師父就是那次受了傷,一直沒好利索,早早的就故去了。”


    二人一時無言……


    駱一航在邊上聽著,心裏著急啊,咋迴事嘛,咋又打啞謎,到底什麽事啊。


    扭頭再找張團長講解。


    張團長數著指頭低聲說,“民國的時候桄桄戲劇團眾多,那時候叫班或者社,光字頭就有萬、海、天、泰、同、順、隆、興、啟、俗、吉慶、同太等四十多個,有些字頭下麵還有分社……”


    張團長就是這毛病,講故事從頭講,講好長都不進正題。


    這不,沒說完呢,桄桄爺又開口了。


    張團長趕忙停下。


    “不談那些了,女娃娃你是怎麽拜的師?”


    許老師對桄桄爺管她叫女娃娃已經習慣了。


    這位老先生聽話裏的意思,跟他師父一個輩分。看年紀也像。


    也就不介意,迴答說:“我是五四年進的劇團,拜的師。”


    “嗯?”桄桄爺一愣,忙問,“那時候同字班還在?我當初找過啊,完全沒消息啊。”


    許老師反問道:“您是什麽時候找的?”


    桄桄爺迴答說:“就是五二年五三年的時候。找了一年多。”


    許老師聞言苦笑道:“完全岔開了啊,我給您詳細講講吧。”


    許老師喝了口茶,清清嗓子,迴想了一陣塵封已久的故事。


    娓娓道來。


    “1950年的時候,同樂社第六代班主楊歸芳收攏了聚樂、協和兩個班社,合辦漢調桄桄劇團。新中國了嘛,名字自然不能再用老一套。”


    “那時候,也就隻有這三個班社架子還在,一共湊出來十多個人。”


    “借用馮廟氏舊箱,重新開演。”


    說到這裏,桄桄爺突然將她的話打斷,“既然開演了,我應該聽說過啊,怎麽沒找到呢?”


    許老師麵露悲苦之色,“50年1月重新組劇團,同年8月就散了。”


    “啊!”這迴是兩聲驚唿,桄桄爺和駱一航一起。


    不明白,好不容易重組了劇團,為什麽半年就散了?


    “是沒人聽麽?”駱一航問道。


    許老師搖搖頭,“聽戲的人還有些,是因為舊箱主娘子馮廟氏收迴舊箱,沒法演了。”


    又多了個新名詞,駱一航不懂。


    桄桄爺懂,痛罵道:“馮廟氏,她懂什麽戲,我老早就看她不是東西,找誰也不能找她啊!”


    許老師又歎了口氣,今天她歎氣的次數比往常一個月都多。


    “那時候隻有馮廟氏還存著舊箱,其他散的散,毀的毀,都沒啦。那時候太難……”


    桄桄爺也隻得,一聲長歎。


    啥意思啊?


    駱一航再扯扯張團長。


    張團長給解釋說,“舊時候唱戲的服裝道具很貴,戲班自己買不起,就得向箱主租用,就是其他戲種也有的封箱開箱那個箱。”


    “當初就隻剩下馮廟氏手裏還有箱,要付租金,租金很貴,劇團演戲賺的錢都不夠租箱的,到後來付不起租金,馮廟氏索性不租了,寧可爛在手裏也不租。”


    這不就是掌握生產資料的剝削勞動者麽。


    這種人就該掛路燈。


    想到此處,駱一航莫名的有點發虛。


    忙問:“後來怎樣?”


    與此同時,桄桄爺也問了同樣的話。


    而許老師給了一個完全沒想到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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