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眾人可謂是心情複雜。


    但更多的還是興奮。


    常丞相在朝中的名聲本就不是很好,他實在是太過於自視清高,目中無人了。


    但明德帝器重他,別人也隻能暗自憤恨罷了。


    如今他卻主動提出辭官,很多人心中立即暗自爽了一把,並且,他辭官之後,左丞相之位必然空懸,對他們來說,也是一個機遇。


    但是,開心歸開心,朝中聰明人還是很多的,大皇子前腳剛剛因為謀反被明德帝貶為庶民,常丞相後腳就提出這個要求。


    怎麽看這件事情都透著詭異。


    先前在明德帝書房之中目睹了整件事情經過的臣子們亦是緘默不語。


    他們也確實不能說什麽這件事情事關重大,難道他們要到處宣揚,先前朝中第一人常丞相和大皇子狗咬狗一嘴毛,最後誰都沒討到好?


    常丞相在朝中的名聲雖然不好,可他門下卻學子眾多,雖然那些學子尚且年輕還不足夠能夠獨當一麵,但誰知日後不會出現第二個常丞相?


    明德帝低頭望著常丞相手中辭官的折子,令鄭百呈上來之後,他隨口說了幾句勉勵的話,竟是直接批準了。


    明德帝先前器重常丞相,也隻不過是因為他在朝中算是孤臣,腹中也確實有本事,但並不代表自己完全離不了他。


    這天下才子眾多,雖然很難再出第二個如同常丞相這般的孤臣,但少他一個,也不會影響太多。


    所以,明德帝很痛快。


    他是皇帝,真正的一國之主,若不適時表現出強勢,這些慣會蹬鼻子上臉的文臣們,還不得跳到他頭上去?


    常丞相雙手顫顫巍巍的接過自己的辭官文書,縱使是再平靜,臉上也不免現出了一絲悲戚。


    那一瞬間,他好像立即老了十歲似的,但好在,自己大兒子就要迴京了,他們常家也不算是真正的沒落……


    常丞相也隻能這麽安慰自己。


    處理好常丞相的事情,眾人本以為明德帝會直接退朝,但下一刻,鄭百卻又在明德地的示意下捧出了一卷聖旨。


    群臣不解,鄭百臉上卻帶著一絲奇異的笑容。


    宣蘇九進殿——


    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蘇九蔻一身金吾衛副統領特製軟盔甲,麵上罩著半塊黑鐵麵具遮住自己臉上駭人的胎記。


    她臉上一片冷靜之色,在眾人的注目之下,利落的行禮,朗聲道:“臣蘇九,接旨!”


    明德帝臉上忽然有些恍惚,就連笑眯眯的站在群臣之間毫不起眼的恆華候也是愣愣的盯著她的側臉,不知在想什麽。


    鄭百的聲音響起,還是那日封從四品明威將軍和金吾衛副統領的聖旨,卻因為這次是在群臣麵前正式宣旨而顯得有些威嚴。


    蘇九蔻從頭到尾的冷靜,再加上她先前的表現確實是太過優秀,所以一些愛找茬的言官們此次倒也難得沒有出來反對。


    蘇九蔻低著頭,雙手舉過頭頂,恭恭敬敬的將聖旨接過來,但她卻知道,從現在開始,自己的路途,才算是真的要啟程了。


    一場早朝過後,有悲有喜,眾人的心情可謂忽上忽下,但瞧著明德帝似乎並沒有太多傷心或者憤怒的表情,他們心中也稍稍安定了一些。


    散朝之後,有零零散散的幾個不拘小節的武官和地位不是太顯赫的,文官來向蘇九蔻道喜,蘇九蔻一一答應,滴水不漏。


    一場忙碌過後,隨之而來的便是,午門問斬。


    斬,雖然甚至尚沒有明確的說到底要斬誰,但是安卿裴卻知道,要斬的,肯定就是白洛孤了。


    他金吾衛親自押解到天牢之中,待大皇子府徹底查抄之後,他才能被流放出京。


    但現在這些卻顯得並不是十分重要,安卿裴的眼睛掠過一間間牢門,終於看到了被折騰的有些憔悴和狼狽白洛孤。


    白洛孤臉上的麵具已經碎了,露出他那張曾經被大火燒得十分可怖的麵容。


    安卿裴卻不知為何,竟是有些貪婪的盯著他的臉瞧。


    白洛孤同樣也看到了安卿裴,忽然他眼睛猛地瞪大,那雙眼睛之中盡是流露出許多安卿裴看不懂的情緒,但隨後這些情緒就都被他壓製下去,最後趨於平靜。


    安卿裴心中有些失望。


    他已經換上囚服,也許是巧合,也許是有人特意安排,安卿裴被關押的牢房,剛好就在白洛孤身邊。


    在看守走了之後,兩人之間有些無言。


    最後,還是安卿裴率先打破了寂靜,對白洛孤道:“今日午時,你要被問斬。”


    隔著厚厚的牆壁,安卿裴不知道對麵的白洛孤到底是什麽表情,他心中驀然有些不安。


    靜寂了一會兒之後,白洛孤的聲音才忽然傳來:“卿裴,我死了,你開心嗎?”


    安卿裴沉默。


    卻聽白洛孤忽然嗤笑一聲,一如既往的張揚而又惹人厭:“若我不死,你願意跟我走嗎?”


    安卿裴猛地抬頭,心中竟是有瞬間喜悅,但隨後,他就冷笑一聲:“在你下毒毒害我府中侍衛那刻,我們不就已經恩斷義絕了嗎?你是將死之人,而我雖失了大勢,但尚還留有命在,尚還能東山再起,你說,我為什麽要跟著你?”


    最後一句話對於一向自負的白洛孤來說,問的確實是太過於尖銳,但他卻猛的抓住了安卿裴話中最重要的一點:“你說什麽?我下毒害你?”


    安卿裴嗤笑,心中卻也有一些懷疑,他裝作漫不經心的把那日慕十七和蘇九蔻來他府中搜查刺客時發生的一係列詭異事件敘述出來,最後反問道:“你敢說不是你?”


    白洛孤否認。


    安卿裴心中猛的一跳,但白洛孤卻道:“官兵來了,你故意不通知我又是何意?”


    “我那時已經中毒,動彈不得,身邊又有慕十七和那蘇九,如何與你通風報信?”


    這話問得已經帶了些戾氣了,但安卿裴卻知道,恐怕他先前的猜測全部錯。


    白洛孤怕是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對自己下毒,那麽對自己下毒的人,到底是誰?


    忽然他腦海中閃過慕十七那張似笑非笑的臉,瞬間,宛若茅塞頓開。


    安卿裴這次的臉色是真的差了,憤怒的同時,他再也遮掩不住心中的悸動,竟是直接咬牙對白洛孤道:“我再信你一次,我跟你走,但你得先告訴我,你要如何脫身?”


    白洛孤雖是江湖之人,卻也知道先前安卿裴所說的那件事情怕是有蹊蹺,但他向來粗枝大葉,對於這些陰謀詭計最是不願理會,但既然兩人之間的誤會解開了,他心中最大的一塊石頭也就放下了。


    放下心結之後,白洛孤竟是有些莫名的開心,他勾著手指,敲了敲牆壁,貼在牆麵上輕聲道:“卿裴,我們自然是要越獄……”


    臉上有冷光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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