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良在燕國獲知了荊軻刺秦失利,心中無比懊惱,恨自己沒有親自前去助荊軻一臂之力。


    張良眼見公子丹也是神情恍惚,再無心思過問其他,整日以酒澆愁,張良也知待在燕國隻會讓他自責不已,可父兄尚在秦國身陷囹圄,自己還要有所作為,張良隻好向公子丹辭行。


    張良迴到楚國後,玉手像換了一個人一樣,整日找各種由頭跟在張良身後。玉手後來也不說什麽由頭,直接就來找張良,就是從早到晚跟在張良身後。


    玉手該是從庖丁那裏知道了張良的大致身世,家人被秦人擄去服勞役,一向想去秦國搭救親人。


    玉手對張良上心,不隻是庖丁看在眼裏,庖丁弟們也是眾所周知。玉手已是全然不顧,哪怕是庖丁叮囑,女孩家要有所矜持,玉手也依然故我。


    玉手也是想早些讓張良對自己加以信賴,把庖丁名為莊主,看似以馬隊農莊為生,其實還攬接替人平事都一一如實告知了張良。


    張良沒想到已過不惑之年的庖丁,竟然還是個頂級劍客,或者說是頂級刺客才是,張良很難想象著庖丁曾經動如脫兔敏如狸貓的身手。


    張良為救父兄也是病急亂投醫,試探性地問庖丁,若是家人被困在秦國服勞役,可否從秦國營救出來,張良還玩笑般的開出了一個刺客很難拒絕的價碼。


    誰知庖丁聽到他的開價,神情一點都沒變。隻是好奇的看著這個曬的黝黑的年輕人,迴問道,公子到底是何許人。


    張良隱隱感到庖丁不會成為他要找到刺客,那種淡漠的眼神絕不是一個想要殺人賺錢的刺客所能有的。


    果然庖丁還是拒絕了他,沒有絲毫的餘地。張良隻好退而求其次,央求庖丁收他為徒,把他訓練成一個刺客。


    庖丁對他的這個請求沒有拒絕,答應試著教他。一個月後,庖丁告訴張良,他的身體條件隻能成為一個很一般的刺客,而且還要訓練十年才能出師。張良沒有懷疑庖丁,他知道庖丁是不會亂說的。


    庖丁對鐵質刀具的優點喜愛至極,他以前用青銅短劍切割肉塊,雖然也是遊刃有餘,但是要不停打磨,不能砍剁骨頭,即便切割肉塊還要盡量避免切割有筋絲之類的地方。


    而鐵質刀具刀具,切割牲畜的任何地方都易如反掌,還能砍剁骨頭分塊處置,那樣隨心做出來的烹飪口味,和往日大塊燉煮的效果很不一樣。


    庖丁自從用過鐵質刀具以後,對劍客生涯頓時沒了興趣,一心想著怎麽利用鐵質刀具和廚具做出心儀的菜品。他現在每天都在琢磨創新菜品,一天到晚拿著鐵刀切肉剔骨,拿著鐵鍋炒菜做飯,可以說是到了癡迷程度。


    張良對庖丁這個殺手轉換身份成廚師的決定很是不解,他不敢相信一個職業殺手會喜歡上殺豬宰牛這樣的事,可是在相處一段時間後,他理解庖丁了,要是他沒有背負血海深仇,沒有被秦國追殺,說不定他也會選擇這種平靜一生的方式活著。


    張良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喜歡上玉手的,玉手就像影子一樣伴左右,很多時候,他都沒有說話,玉手就已經把他想要準備好了。其實張良沒有注意,玉手的眼裏一直有他,總是想方設法的在他身邊。


    玉手的手很巧,就像她的名字一樣。甚至庖丁有時做不出來的車馬件,弩弓上的機弩,玉手都能幫他做出來,而且還特別精巧好用。張良一心想從庖丁那裏學到技能,心無旁騖,對玉手更像是對待一個師傅,除了請教,也沒有對玉手說過什麽特別親昵的話。


    玉手大多時候隻是聽張良的要求和想法,聽明白以後就轉身去做,然後把做出來的東西給張良麵前一放,靜靜的等著張良再提要求。


    那天晚上,張良連夜起火鑄造,玉手不知從哪知道張良值夜燒火,找了個借口就過來幫忙。張良連累帶餓的被玉手給扶迴住所,可能是被煙火熏嗆了,頭暈眼花嘔吐不止。


    玉手一直服侍左右。虛弱的張良拉住了玉手的手沒有放開,玉手就在那晚把自己交給了張良。


    張良發現秦軍的所有兵器輜重甚至一塊王陵磚頭,都有寫有記號,姓名督造官時間等等。


    這些標記,讓張良很是感慨。他沒想到,秦國對兵器製作是如此嚴苛。對每一件兵器,哪怕是一個箭頭出錯,都要追究責任。


    秦國對兵器製作的重視,遠遠超過各國。從這點來看,秦軍能橫掃各國,也就不足為怪了。


    張良看著去鹹陽沿途的風景,心裏很是奇怪,秦國早就稱霸天下,沃野千裏,怎麽路過城池看著有些破敗,國民一臉的饑腸轆轆之相。在采買食物打問之後,這才得知。秦國把大部財力物力用於軍事,一旦征戰,就不吝人力物力,全力以對。


    秦國上下,上至秦王,下至秦國將軍,對待戰事,那都是視為生死之戰,隻許戰勝,不許有失,也致領兵將軍沒有數倍於敵軍軍力,絕不輕易出戰。


    秦國近年年頻發戰事,用兵巨增,故國內物資匱乏,民眾很是清貧。


    張良到秦國以後,想著人生地不熟,就想起庖丁之前的囑咐,多結交一些他國商人,可以盡快打探清楚秦國的情況。


    張良之前也聽農莊馬隊裏有人說起,說楚國出產的金瘡藥很好,自己也是早就用過,這次帶了不少來秦國。


    張良沒想到,自己賣金瘡藥會有意外收獲。張良才來秦國兩三個月,就有人替他引薦了秦國上將軍王翦。


    王翦也是在營中士卒身上試過張良的金瘡藥後,才特意把張良叫去。


    王翦見了張良以後,也不多囉嗦,直言說道,秦軍士卒試過先生所賣金瘡藥,療效很是不錯,老夫欲全部買下,先生開個合適價格便可。


    王翦還半真半假的開玩笑道,子房先生,老夫聽聞手下言道,賣給秦國的東西都很貴。


    張良也不客氣,迴道,上將軍所言不虛,子房也不諱言,商人本就圖利。如今行情就是如此,賣貨到魏齊楚燕四國就便宜,賣到秦國就稍貴些


    張良一來是為了攢錢營救父兄,二來就是想掙秦國的錢,每當看到秦國人高價買他的貨物,有一種莫名的喜悅。他在挑選貨物的時候就選那些奇貨可居的,秦國沒有的東西。


    王翦一聽張良如此一說,臉色馬上陰了下來,語氣冷澀地說道,先生這是從何說起,老夫願聞其詳。


    張良見王翦對他售賣物品價高有所不滿,隻得如實相告,說道,上將軍有所不知,之所以售賣秦國物品價高,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


    各國商人來在秦國經商,路遠地偏,加之風險遠高於各國,如不能高價售賣,實在是無利可圖。


    王翦不解的問道:路遠地偏尚可理解,這風險遠高於各國,是何說法。


    張良看王翦問的仔細,也就坦言相告:不瞞上將軍,秦國各處關卡盤查較嚴,稍有不慎就落個敵國細作之嫌,輕者貨品充公,重者還有牢獄之災,人財兩空。各國商人有鑒於此,輕易不敢涉足秦國。


    王翦一聽張良如此作答,也不好在追問下去,免得自取其辱。


    王翦想起一事,臉色和悅地對張良說道,老夫還有一事不明,還請先生賜教。老夫前些日子見過先生售賣鐵質炊具,因老夫從未用過,也就不以為然,以為隻能是炒菜之用,後來家裏的廚師嚐試用鐵質炊具做了各類麵食,老夫吃了以後不敢相信會如此好吃,特意跑去後廚親眼確認。


    王翦坦誠地說道,先生所賣鐵製炊具,用在行軍打仗中,那是更有益處。秦軍士卒出征在外,為方便行軍打仗,很多時候大部分士卒都是攜帶煮熟的黍米作為軍糧充饑,可青銅炊具隻能燉煮,製作幹糧甚是不便。手下言道,若是用鐵製炊具,炒製軍糧,味美還易於攜帶。


    老夫也是不信,特意迴家用鐵製炊具嚐試做了多種穀物製品,老夫發現,鐵製炊具除了可以煮製食物,還烙製炒製一些類似餅塊之類的熟製食物,口味和方便程度比之從前青銅炊具,不可同日而語。


    張良沒想到鐵質炊具會被王翦大加讚賞,他隻是以為鐵質炊具能做出好吃一點的飯菜,絲毫沒有往行軍作戰方麵考慮,今日被王翦提及,深感後怕。


    張良沒想到王翦竟會想到用鐵製炊具為秦軍所用,而他無意間竟然做了大大改善秦軍出征夥食供給的事。王翦問王賁,你知道我帶兵打仗與其他將軍的區別。


    張良也很好奇,馬上豎起耳朵等待下文。王賁見王翦已經有醉意,連忙岔開話題,沒有接話。


    王翦沒有理他,直接說道,為父帶兵,講求一個穩字,兵力務求超過敵國,寧可避之不戰,絕不貿然出兵。要說各國將軍裏,與為父相仿的將軍,非趙國廉頗莫屬。


    此人帶兵穩重至極,絕不輕易給人以任何可乘之機,幾乎未嚐敗績。可惜趙王不識大體,以為廉頗老矣,隻知避戰,不敢出戰。


    廉頗手中若是有秦軍這般軍力,隻怕老夫那點軍功還不夠其一半。


    王翦心中不知為何,和張良說話,如同見到忘年交一般,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王翦也是奇怪,跟兒子王賁說話都沒有這般實誠,好像從不擔心張良會對他有所不利,大有相見恨晚之情。


    王翦感歎道,沒有你等客商來往,秦軍就沒有好的強弓硬弩劍戈厚甲,這些秦軍輜重都需要從各國而來。都說秦軍為虎狼之師,交戰時袒胸露肉,那實在不得已而為之,實在是沒有太多甲胄可配。


    秦軍兵器製作遠遜於韓國魏國,比趙國楚國齊國要差,隻比燕國稍好一些。


    承蒙秦王英明,變改過去歧視商賈,廣邀各國客商來秦國交易,秦軍才有可用兵器輜重。


    秦軍士卒為了讓自己能獲軍功,自己和家人不再被征召,可以說是不計後果的。各國都有軍功獎懲律法,但真正算數的當屬秦國。這也是秦軍所向披靡,橫掃各國的緣由。


    實不相瞞,秦軍士卒為了軍功,那可真是生死置之腦後,隻為能多拿幾個敵軍首級。更有甚者,為了戰功,把秦軍自己陣亡的士卒頭顱砍下,再拿上撿拾到的他國士卒的頭盔發飾冒充戰功。


    王翦還告訴張良,之前與魏國交戰勝少負多,一說要與之交戰,秦軍士卒無不早早寫好訣別書簡交代後事。那時魏國的魏武卒絕非浪得虛名,劍戈盾甲強弓勁弩一應俱全,士卒個個精武善戰,確有以一敵十的武力。


    後來秦國兵器匠人效仿韓軍的兵器製作,特別是強弓硬弩製作之技。雖隻學到半成技藝,可也是立竿見影。


    張良聽到王翦說起韓軍的強弓勁弩,後背頓覺一陣冷汗上身,張良警惕地看著王翦,這王翦該不會已察覺出自己身份。


    張良看著王翦醉眼迷離,吞咽了一片牛肉後,又禁不住誇讚著張良給他精心選出的鐵鍋和鐵劍,讓他也享受了一下和秦王一樣的美食。


    王翦喝了一碗酒,說道,之前有個韓國人也做過和張良的鐵鍋相似的東西,樣子顏色看著都差不多,隻是子房匠人這鐵鍋皮實耐用,那個韓國人的鐵鍋炒菜的時候鍋底突然裂了,浪費了一鍋上好牛肉,讓他的手下給亂棍打出了秦國。


    王翦還笑著問張良,是不是從那個韓國人那裏買的製作工藝,自己給改進了一下。


    張良不置可否,隻是舉杯顧左右而言他的敷衍著。王翦繼續說道,他很早就佩服韓國人的製作的東西,尤其是勁弓硬弩,射的遠射的還準,秦國與韓軍交戰時,遠遠的就高舉盾牌,生怕露出一點肢體,還有一次差點就射到他的前胸,幸虧旁邊的衛士用盾牌給擋住了。


    王翦看上去已是醉意十足,可還是一個勁地跟張良說話,王翦沒有理會一旁王賁的眼神,拉著張良地衣袖,低聲細語地說道,老夫告訴你一個實情,老夫率秦軍與韓軍交戰時,絲毫不怕韓國的萬人軍陣,卻真心膽怯韓國弓弩。


    老夫真是膽怯,那蹶張駑射出的弩箭,你隻一眨眼,就會將你身邊衛士從胸口射入,貫穿後背,那慘狀極是嚇人。


    老夫也曾找秦國匠人,照貓畫虎的看著韓國的弓弩,學著製作一批,可做出來的效果始終差強人意,隻是比秦國弓弩已經是進步許多。


    那時節,秦國匠人以複製韓國的強弓勁弩為恥,可在幾次和魏國的軍卒交戰以後,秦軍各個搶著用韓弓韓弩,都說有勁好用。


    老夫曾特意叮囑內史騰,讓其在韓王投降之時,一定要遣派專人前去韓軍兵器坊,抓捕兵器坊兵器匠人。


    可還是晚了一步,韓國兵器世家張氏父子早早就遣散了韓軍兵器坊裏的匠人,還在秦軍兵進韓都新鄭之時,將韓軍兵器坊付之一炬。


    張良猛然聽到王翦說到自己的父兄,頓時就一身冷汗,呆在那裏不知所措。王翦看他聽的入神,還以為是被他這個常勝將軍的故事給驚訝了,意猶未盡的又說了許多的軍旅遭遇。


    張良既喜又悲,喜得是父兄看來還未落入秦國之手,悲的是王翦這等關注父兄下落,未來父兄境況怕是兇多吉少。


    張良顫巍巍的看著王翦,他極力想控製自己,不要那麽惶恐緊張,可由不得自己,他在秦王嬴政麵前也沒有這樣。王翦仔細看他時的那種奪人魂魄的殺氣,讓他覺著自己已經暴露身份,正在接受拷問一樣。秦王嬴政是那種王者氣魄,是那種不怒而威的氣場。


    而王翦是瞬間能看透人心,眼神裏閃現著的是一道劍光。盡管王翦平日裏言語之中,張口閉口要封賞要金銀要酒色,像個鄉野武夫,可一旦不苟言笑,眾人皆不敢大聲喘氣。除了秦王嬴政,即便是秦國的世族大夫,沒人敢在王翦麵前放肆。


    張良看著眼前秦軍兵器坊的場景,心裏直接被震撼了。數十個火爐同時熔煉著青銅,一次同時澆築著上百件青銅兵器,還有弓弩弓箭硬弩鎧甲工坊,規模之大,十倍於韓國兵器坊的規模,據兵器坊尉官說這還隻是鹹陽一處而已,其他兵器坊還有幾座。張良看著那些嶄新發亮的鎧甲,馬上想到秦軍披甲衝鋒陷陣的場麵。雖說秦軍披甲士卒不多,看如今這個鎧甲作坊,多少秦軍所需鎧甲都不在話下了。


    張良不經意隨口說道:尉官好手段,這些個匠人都在你手掌控,什麽樣的遁甲利刃做不出來。這麽大陣仗,應有秦墨弟子參與吧。


    兵器坊尉官說道,這個自然,秦墨弟子頂著我這兵器坊匠人的半壁江山。張良一聽這話,趕緊順著話茬問道,尉官此話怎講?何為半壁江山?難不成兵器坊還能有他人參與。尉官聲調變低,略帶得意的口氣說道:我這兵器坊裏一半是秦墨弟子出來的匠人,還有一半是從韓魏趙楚俘獲收買來的兵器製作匠人。不瞞先生,這些匠人手藝比之我秦墨弟子出身的匠人要高出不少。


    張良聽聞此言,心裏已是激蕩不已,剛想追問,尉官有事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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