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高與弟弟趙然在家中吃酒,弟弟趙然想起一事,對著趙高實心誇讚道,還得是兄長眼光犀利,為弟每每想起,隻是欽佩。那時兄長審時度勢,果斷遠離長信侯嫪毐,父親與我還有不解,放著得勢的長信侯不去跟從,跑去車馬坊當了一個馬頭。


    如今想來,兄長辨人之術甚是了得,若非早做決斷,與那長信侯及時了斷,隻怕這會已殃及全家,哪有今日兄弟能在此安心吃酒。


    趙然說起這事,趙高也是感歎不已,心有餘悸地說道,為兄那時也是權衡再三,才斷然處之。為兄也不瞞你,在車馬坊當馬頭之時,為兄也曾有後悔之意。


    然一事之後,為兄更是堅信,此事為兄並未選錯。那時長信侯嫪毐正是得勢之時,還曾差人前來在為兄麵前炫耀,說為兄有眼無珠,不會識人。


    為兄那時已料定,長信侯嫪毐不知收斂,怕是時日無多。秦人有句俗語,人狂沒好事,狗狂挨磚頭。


    趙然又好奇地說道,前幾日,坊間傳聞,幾位大夫冒死建言大王,說是太後如今體弱多病,要大王接太後迴甘泉宮。


    大王大怒,將這幾位大夫罷官後趕出了大殿,放言再有敢言寬恕太後者,罷官發配。看來大王這是對太後嫉恨在心,永不原諒了。


    趙高聽完,對著趙然一陣輕笑,略帶嘲諷地說道,小弟也是太過輕信大王之言,以為兄之見,大王如今隻是尚有心氣,絕不會長久忌恨太後,更不會對太後不管不顧。為兄預判,不出三月,大王定會解除軟禁太後。


    趙然不解地看著趙高,疑惑地問道,兄長可是聽聞大王說出要解除軟禁之言。


    趙高詭秘一笑之後,說道,非也,大王怎會與為兄說起解除軟禁之事。


    趙然心中更是疑惑,問道,那兄長為何敢如此放言,莫非兄長另有他人告知。


    趙高說道,為兄隻是一管馬的中車府令,怎會有人與我告知大王心事。為兄敢是放言,乃是為兄細心體察得知。


    前幾日,為兄看到王宮內尉給太後派送所用之物的馬車上,裝有各類太後喜食之物,皆是王宮後宮都難得一見之物,那必是大王交辦之後,王宮內尉才敢為之。這便看出,大王如此時時惦念太後起居,那解除軟禁還不是朝夕之事。


    趙然一聽趙高之言,又是一陣讚許道,還是兄長看事透徹,為弟受教了。


    果然沒出一月,秦王嬴政聽從茅焦建言,命人接迴了母親趙姬。


    趙姬迴甘泉宮之時,將身邊隨從侍女一個個打發走了,孤身一人迴到甘泉宮。


    趙姬一人形單影孤地走進甘泉宮,遠遠地看著秦王嬴政一身素服迎了過去,滿臉陪笑,跑前跑後噓寒問暖,早已將先前永不再見之言忘得一幹二淨。


    太後趙姬眼看兒子嬴政對自己盡顯殷勤,可麵上神色卻毫無半點喜色,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神情。趙姬看嬴政的眼神裏,冷漠之情無以複加,一看就是對嬴政殺死自己與嫪毐的兩個孩子耿耿於懷,嬴政似乎也看出母親趙姬那神情的意思,此生再難原諒嬴政。


    嬴政也是知道母親心中所想,可嬴政卻隻字不提,也不多做辯解,隻當從未有過此事一般。嬴政也不理會母親趙姬的冷言冷語,隻是吩咐自己挑選的宮女,盡心服侍太後。


    深夜時分,玉手一如往常,在農莊自己所住院內習練射箭。突然聽到舅舅庖丁前來敲門,玉手有些詫異,舅舅庖丁這般時分過來,該是有什麽緊急之事。


    玉手把舅舅庖丁迎進院內,庖丁陰著臉一言不發,隻是把院門從裏扣緊,吩咐玉手再給他展示一下射箭技藝。


    玉手見舅舅庖丁臉色陰沉,也不敢多問,連忙嫻熟地彎弓搭箭,將羽箭射向五十米開外的箭靶。雖說今夜月光皎潔,可五十米開外的箭靶看著也就是一個碗大的東西。


    玉手連射五箭後,庖丁親自跑過去查看箭靶,五支羽箭個個命中靶心,且都力道十足,支支深入箭靶,庖丁用力拉拽才將五支羽箭從箭靶上取下。


    庖丁壓低聲音對著玉手說道,玉手,今日舅舅所言之事,你隻管記在心裏,明日依舊如常。


    玉手見舅舅庖丁這般認真說話,也是心知舅舅怕是有私密之事交代,連連點頭。


    庖丁環視了一下四周,低聲對玉手說道,玉手,你仔細聽好了,萬不可喊叫出來。吾與你並非舅舅外甥之親,實乃是父女。為父借農莊所做之事,想必你也略知一二。


    玉手聽聞庖丁這般交代,不由自主地捂住嘴,生怕自己喊叫出來。


    庖丁也是壓抑許久,今日一吐為快,言語也是有些哽咽,說道,玉手,為父與你母親有鑒於為父所做之事,定會有人前來尋仇,故而才有意隱瞞你我父女之親。


    為父今夜找你,還有一事交代,你若是有心有膽,為父與你一道前去。若是心中無底,也無需勉強,為父絕不怪你。


    玉手越聽越糊塗,庖丁今晚究竟有何事吩咐,怎地言語這般生硬。


    玉手看著眼前的庖丁,一時不知該如何稱謂,嘴裏念叨道,舅舅隻管吩咐就是,玉手絕不推諉。


    庖丁也不再囉嗦,語氣悲涼地說道,還記得兩年之前,你母與小弟隨同馬隊前往趙國送貨,路上遭遇山賊搶奪,你母與小弟皆被賊人所害之事。


    玉手一聽庖丁說起母親和小弟被山賊所害之事,心中再也忍不住憤恨之情,拉著庖丁激動地詢問道,舅舅快說,是哪裏賊人害死母親和小弟。


    庖丁已是淚流滿麵,哽咽說道,為父已查明,害死你母和小弟之人,是你師叔糾集幾個賊人所為。


    玉手聽聞庖丁所言,一時不敢相信,時常前來與庖丁稱兄道弟,把酒言歡的師叔,竟會是殘害自己母親和弟弟之人。


    玉手咬著牙恨恨地問道,這賊人為何要殘害母親和小弟。


    庖丁也是眼含恨意地說道,你師叔也是雇傭馬隊送貨為生,眼見你父生意興隆,心生妒忌,想取而代之,於是與幾個奸人合謀,在沿路之上搶奪農莊送貨馬隊。


    玉手有些疑慮,不解地問道,舅舅每次派出馬隊外出送貨,沿路所經之處,馬隊之人事先並不知曉,這賊人如何得知。


    庖丁說道,你師叔該是先來農莊暗自打探出馬隊大致外出之日,稍後再安排手下留意馬隊外出之日,之後便沿路尾隨,預估馬隊必經之路後,再與合夥賊人提前埋伏,搶奪馬隊財物。


    玉手此時也是淚流不止,低聲哭泣道,那這些賊人搶奪馬隊,隻管劫走錢財就是,為何要加害母親和小弟。


    庖丁攙扶住已是傷心之極的玉手,說道,為父猜想那幾人恐是被你母親認出,為殺人滅口,又將你母親和小弟殘害。


    玉手此刻已是憤怒之極,拉著庖丁就往外走,邊走邊說道,舅舅既然已知兇手是何人,那還等甚,今晚過去報仇就是。


    庖丁用力拉住了急於要去找尋仇人地玉手,緩聲說道,那幾人身手了得,為父與你這般冒然前去,怕是大仇未報,反傷了自家人性命。


    為父之所以今夜前來與你商議,因此事隻能是你我父女一道為之。此事為父也不能與弟子言說,萬一弟子裏有與賊人相通之人,一旦有所泄露,你我二人大仇未報,性命怕是都難以保全。


    玉手一聽,猜到了庖丁今晚來找她的目的。


    庖丁眼露兇光,低聲說道,過幾日,你師叔在他家宴客,他那幾個同夥也會前往,為父想與你一道前去,在酒宴上將那幾人射殺。


    玉手知道庖丁應是已想好射殺之計,也就在沒接話,隻是看著庖丁,等著庖丁繼續說下去。


    庖丁見玉手靜等下文,繼續說道,為父這兩日為你趕製一個可係於腰間的短弓,到時你用此弓射殺賊人。


    玉手一聽,心生一問,說道,那隻有弓,箭從何來。


    庖丁應是早有謀算,淡然說道,那幾個賊人最是喜好酒宴之上投壺取樂,為父當日會自帶些箭杆前去。


    玉手聽完心裏又是一疑,追問道,如此說來,隻有箭杆與弓,那箭頭從何而來。


    庖丁又是淡然一笑,說道,為父會將箭頭做成頭釵,到時你插於發髻之內便是。


    玉手聽完庖丁為在酒宴之上,射殺賊人的謀劃,心中也大抵知曉了庖丁之意。


    賊人設宴,父親與自己一道前往,赴宴之時,父親與自己身上定是不能讓人看出身帶兵器。


    酒宴之上,庖丁會以讓自己投擲籌壺為由,將箭杆分與她幾支,自己則乘著幾人飲酒作樂之時,解下腰中偽裝成腰帶的短弓,然後係好弓弦。再將別於發髻之內的箭頭取下,裝在箭杆之上,隻等庖丁一個手勢,便可彎弓搭箭,射殺賊人。


    玉手思慮半天,覺著庖丁這用弓箭射殺賊人之計,也是周密細致,沒有讓人懷疑的破綻。


    庖丁說道,明日為父就能將軟弓做好,到時你再試射一下。


    庖丁說完這些之後,也不再多說,眼淚滿眶地轉身走了。


    庖丁走後,玉手幾乎一夜未眠,一想到自己要去親手射殺害死母親弟弟之人,心中那股恨意,再難安睡。


    隔天一早,玉手正在院內習練射箭,庖丁手拿一把比之日常所見的長弓,稍短一些的短弓走了進來。


    庖丁讓玉手試著將短弓係於腰間,這短弓是由硬木與牛筋製作而成,彈性十足。玉手也是用了半天氣力,才將這腰帶模樣的短弓係於腰間。


    在庖丁注視之下,玉手又將短弓從腰間解下,拉上藏於短弓之下的弓弦。腰帶瞬時變身為一柄短弓,玉手彎弓搭箭,試射幾支飛羽之後,庖丁跑去箭靶之上查看,這短弓射向箭靶的飛羽力道,並不遜於長弓。


    庖丁麵露滿意之色,交代玉手多多練習之後,這才轉身離去。


    玉手深知此去赴宴,自己和父親的身家性命都在於她能否射殺賊人,想到此情,玉手不敢怠慢,用短弓在院內又是一陣猛射。


    庖丁與玉手對視一眼之後,庖丁趕著一架馬車,朝著師弟家駛去。庖丁在離師弟家不遠處,找了一處無人過往之地,將馬車拴好。


    庖丁與玉手一道邁進師弟家,師弟與那幾個同夥,心裏定是有鬼,眼神極是警覺。


    庖丁師弟還親自上前,細細查看了庖丁自帶的那些新作箭杆,故作客氣地說道,自家也是有箭杆,又勞煩師兄費心準備。


    庖丁師弟和那幾人把玉手也仔細打量半天,直到看著庖丁與玉手都身無可疑之物,這才放心地將庖丁和玉手讓進主廳。


    庖丁取出自帶箭杆,將幾支箭杆遞於玉手,說道,這幾支箭杆給你,一會過去投擲玩樂。


    庖丁說完,把籌壺拉至在大廳中間,自己則背站在玉手身前,招唿師弟與那幾人一道開始投射箭杆,行起酒令。


    庖丁師弟與那幾人都是投壺高手,一聽庖丁說起要一決高下,幾人各個玩心大起,個個手拿箭杆,向投壺擲去。


    庖丁與師弟幾人比試投壺,因幾人都是高手,酒令也是越發大些,輸了一支,便要飲酒十杯,隻一會時間,庖丁與幾人都已是醉意十足。


    玉手在庖丁身後悄然取下短弓腰帶,哆哆嗦嗦地係好弓弦。玉手之前在家演練多次,自認已是嫻熟,可真到酒宴現場,這手腳還有些不聽使喚。


    玉手好幾次試著拉拽弓弦,弓弦沒拉上不說,還差點用力過猛,把眼前長案給推翻。這要是被那幾人看到,射殺之事也就無從談起了。


    玉手不斷告誡自己,勿要慌亂。玉手慢慢取下插於發髻之中的頭釵,將那幾個套於頭釵上的箭頭取下,一個個安裝於箭杆之上。


    玉手用裙擺蓋住短弓和箭杆,對著庖丁說道,舅舅,盡興便好,不要貪杯。


    這是玉手和庖丁之前商量好的暗語,庖丁心領神會,轉身走向玉手,說道,玉手放心,舅舅不好貪杯。庖丁說完,與玉手相視一笑後,就徑直走向師弟,讓玉手直麵除了師弟之外的那幾人。


    玉手見那幾人對自己毫無防範,也就借著站起之時,將一支弓箭搭在短弓之上。


    玉手張弓搭箭麵對其中一人之時,那人還笑說,玉手,投壺隻可用手投擲,不能用弓射。


    那人話音未落,玉手射出之箭已射中其前胸。那人中箭後的慘叫之聲,把其他幾人給嚇醒了,隻是幾人都已酒醉,想是要快步逃離,卻手腳不聽使喚。


    玉手此刻心中隻有憤恨,哪管幾人哀嚎求饒之聲,連發幾箭,將幾人射殺在眼前。


    庖丁師弟也是想逃,可早被庖丁打倒在地。庖丁師弟應是知曉庖丁今日所為何來,嘴裏一直告饒道,師兄,師兄,隻怪師弟貪心,念在一場師兄弟的情分上,饒了師弟一命。


    庖丁還在想著如何問話,玉手已一箭射在其脖頸之中,這一箭力道十足,庖丁師弟立時血流如注,氣絕身亡。


    玉手對著師叔死屍,大聲憤憤地喊道,你可有放過我母親弟弟。


    庖丁用事前備好的馬車,將幾人屍首拉至一處人跡罕至之處,用青銅鎬頭挖了幾個大坑,將幾人分開給埋了,邊埋嘴裏還對著師弟屍首說道,師兄隻能做到讓你幾人不用共處一室。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強弓勁弩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水做的骨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水做的骨肉並收藏強弓勁弩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