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這位二表兄,薛寒雲此刻已經不止是警惕了。


    他不答反問:「月兒想去四處遊曆?」


    柳明月興奮點頭:「本來也沒想過那麽多,可是看過二表兄的遊記以後,恨不得現在就出發,也去看看大啟萬裏江山……」


    薛寒雲安撫性的摸摸她的腦袋:「將來……」將來有沒有機會去四下遊曆,他也不知道。


    麵對這樣天真無邪的笑顏,他忽覺心內躊躇,說不出的沉重。


    從城破家亡的那一刻開始,他身上背負的不僅僅是活下去一個目標,還有將來重迴邊疆,守護一方安寧的信念。但是,如今麵對著這樣笑如春花的臉孔,他忽然說不出任何話了。


    除了這個信念,他還想貪心的想要與她長相廝守。


    可是,她是相國府的獨女,自小金尊玉貴長大,何嚐受得了那份苦?


    柳明月不知薛寒雲所思所想,見得他整個人忽然之間神色怔忡,似有諸多猶疑,也想到她們是前來拜訪外祖一家,這樣貿然遠遊,恐怕外祖在阿爹那裏也不好交待,便安慰的扯了扯薛寒雲的袖子:「寒雲哥哥,我隻是說說,此時不能去玩,以後……總有機會的罷?」


    薛寒雲眼前一亮:此生……總有機會的吧?


    多年之後迴首,薛寒雲深深的慶幸他這趟江北之行。


    彼時他也隻是鄭重向柳明月承諾:「以後有了機會,我便帶你去各處看看……」


    柳明月見得他答應,便極為高興,又想到這些日子被圈在宅子裏不曾出去,偶爾被長房的表姐妹們邀請去玩,也無甚趣味,好不容易見得薛寒雲有空理她,便揪著他不放,轉頭圖個近便,將溫友昌寫的遊記暫且存放在溫老爺子書房的書架上,拉著薛寒雲要去外麵玩,又遣了夏惠去向溫老夫人告訴一聲。


    薛寒雲思及這些日子冷落了她,內心抱愧,索性答應了她。哪知臨出門前卻遇上了從外麵迴來的司馬瑜。


    司馬瑜見得他們要出遊,哪肯不來湊這熱鬧?


    柳明月雖知這位乃是蜀王世子,但對他整日霸著薛寒雲還是頗有微詞,若非對方是男子,她早有一籮筐話要砸過去。瞧在他是男子的份上,便忍著。聽得他也要去,從薛寒雲一側探頭過去,瞪了他一眼:「世子殿下缺什麽,我與寒雲哥哥來的時候給你捎迴來。」


    司馬瑜也是個霸道的性子,男女之情尚未開竅,旁人不讓他做的事,他偏要來做。初與溫友昌相識,死纏著他,溫友昌拗不過,問起姓名,溫友昌隨口胡諂:「在下陸叁。」他便隨口叫人家「阿三」,哪怕進了溫宅至今不肯改。


    此後幾十年間,隻要聽到他叫「阿三」,想都不用想,那必是叫溫友昌。


    溫友昌為此後悔了幾十年,當初就不該胡謅個名字給他。


    從某方麵來說,司馬瑜是天生固執的人,他認定了薛寒雲與他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恨不得日夜切磋,哪裏懂得看人臉色,留出來些時間讓柳明月與薛寒雲獨處?


    司馬瑜麵不改色:「我就是隨便出去轉轉。」


    柳明月眉毛倒豎,已有了怒意:「你不是才從外麵轉迴來嗎?」這人太不會察顏觀色了些……渾然忘了自己也有類似的毛病,雖然如今已有了改進。


    大約……被家人捧在心口長大的孩子都有這樣的毛病,不太會看人臉色行事。


    「順便與薛兄去外麵書肆淘些書迴來。」


    司馬瑜自覺這理由正當無比,且前兩日薛寒雲還答應過他的。


    薛寒雲:「……」


    身側一邊一個,兩人都是惱起來完全不顧忌旁人所想的主兒,一邊一個拉著薛寒雲的胳膊便往外拉,引的三人貼身侍候的丫環小廝們麵麵相窺,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林氏聽得他們要出門,便遣了丫環來問,是要坐車還是坐船,正好替薛寒雲解了圍。


    「坐船!」


    「坐車!」


    哪知道聽完丫環問話,司馬瑜與柳明月又在出行工具上爭執了起來。最後還是薛寒雲安撫的摸了摸柳明月的腦袋,迴過身來順手在司馬瑜腦袋上摸了一把,勸道:「不如坐船吧?」就像勸慰兩個不懂事的孩子。


    京中鮮少能有坐船出遊的機會,即使有,也不及江北這般便宜,柳明月即執意要坐船,薛寒雲自然偏向著她。


    哪知道薛寒雲順手一摸之下,卻將蜀王世子摸炸了毛。


    司馬瑜從不將自己當小孩兒看待,這些日子以來一直以薛寒雲的對手而自居,如今受到這般對待,隻覺尊嚴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眉毛擰的死緊,當場便下挑戰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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