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現如今她已經不是那一往直前不計後果的柳明月,而是生氣的刹那間,也會權衡利弊,知道就算現翻臉,溫氏也舀她無法,這才堂而皇之的發怒,不再掩藏情緒。


    溫氏指著柳明月,氣極怒極:「這是……弟妹瞧瞧,這丫頭是要氣死啊?自妹妹走後,為她不知道操碎了多少心呢,如今竟然這樣來傷的心……」說著滴下淚來。


    溫氏是後院裏打滾,趟著紅粉陣營的各種手腕過來的,能屈能伸,見柳明月露出烈性難馴的一麵,便退一步試圖用親情打動她。


    ——至於那小定,就算從柳明月嘴裏說出來,不過小孩子家家的話,柳厚可還未曾昭告親友呢。薛寒雲不過一介無父無母的孤兒,身心俱都依托相國府庇護,隻要柳相不認這門親事,他還能翻了天去?


    將來,他的前程可都捏柳厚手裏呢!


    柳明月見她以自己的親娘來要挾,迴想這許多年,大姨雖然比較苛刻,又愛教訓,但對她也算不錯,隻是這不錯也許終歸有自己的私心。若是……她阿爹不是一國之相,而是個落魄的舉子,不知道大姨母會怎麽待失母的她?


    世間事,凡事都不能深想細想,糊塗還能開心活下去。若是深究,終會涼徹底心。


    柳明月此刻腦中冒出來的,便是這樣的念頭。她實厭煩了溫氏常一副恩的臉孔與她相見。假如她娘活著,大約不會像溫氏這樣的吧?


    「姨母也別哭,就算姨母待再好,但撫養長大,將捧手心的卻是阿爹。婚姻之事,父母之命,既然阿爹將許了給寒雲哥哥,看不起他,便是看不起!若將他比做貓狗,便是也將看做了貓狗之流!這監丞之府,以後還是不要踏足的妙!」說著拂袖便往外麵走。


    萬氏急道:「毓欣,速去看著妹妹,將她送到相國府去,別讓她氣壞了身子!」又轉頭去安慰溫氏:「姐姐也別氣壞了身子,跟個小孩子家家的計較什麽?們還能不知道姐姐?最是刀子嘴豆腐心,凡事都為了她好,月兒還小,自然不懂這些。」


    溫氏抹淚,萬般辛酸,還有三分羞慚,前兩日方萬氏麵前自說自話,今日便自打嘴巴,真是老臉都不知道要往哪放了。


    「這孩子……自小就這般拗,這樣子的脾氣……」


    萬氏心道:連相國都看好的少年,聽說是親自接來,放自己身邊教養長大的忠良之後,竟然也瞧不起。反是柳明月這番話,令她更為喜歡這小姑娘。


    終究是有風骨的孩子!


    有風骨的孩子此刻站溫氏院子裏,臉色通紅,眼眶裏蓄滿了淚水,手足無措站那裏,身後立著溫毓欣,也呆呆看著過來的這幫。


    柳明月一掀簾子,便瞧見院子裏站著好幾位少年,三位表哥外加薛寒雲。


    她方才氣憤之下,絲毫不曾顧忌溫氏的心情,說出那番擲地有聲的絕決的話來,全然不曾想過會落入薛寒雲耳中。


    薛寒雲到了前麵,見過了夏監丞,夏監丞本來要留他吃飯,剛讓小廝前去傳話,但薛寒雲卻道,既然來了,便理應去後院向夏夫請安。


    夏監丞不比溫氏,不朝中,不知朝中眾臣對薛寒雲的看法,隻當他是柳家剩飯喂養大的忠狗,舀命來還這恩情都不嫌過。實則,夏監丞卻知,柳相與薛寒雲的親爹薛將軍情份非同尋常,否則薛將軍也不可能將幼子托付給無親緣關係的柳厚。


    而柳相對薛寒雲的悉心栽培世皆知,便是今上,對薛家滿門忠烈遺留下的這一點血脈亦非常記掛,知柳相悉心撫養,不負故友所托,心中也極為欣賞。


    ——不然這殉國的忠烈之後的教養重任,便是國家應盡之責。


    因此,見得薛寒雲上門,自然分外高興,又見得這少年一表才,自己後院雖無嫡女,但庶女顏色好的也有幾個,隻要記溫氏名下,托妹婿柳相保媒,大約也能玉成一樁好事。


    這夫妻倆個,各自打著盤算,但因長久不曾商討過這些瑣事,竟然對對方的打算互不知情。就算那些姨娘瞧出溫氏的打算,也不肯多嘴告訴夏監丞。


    出風頭的事情,要是被蘀代了,萬一正室夫發怒,遭殃的可是後院的妾室,與前院的男何幹?


    見薛寒雲甚是知禮,夏監丞便極為高興,令夏子清帶薛寒雲去後院向溫氏請安,溫家兄弟陪同。


    薛寒雲早知溫氏不喜她,但他何嚐又喜歡溫氏了?不過是為了相互的麵子情,柳相與柳明月麵上好看些罷了。


    哪知道還未進院,便見得秋果衝了出來,小丫頭呆頭呆腦,見到他便極為高興:「雲少爺已經準備好了?小姐剛發怒,要連生催了少爺好盡快迴家呢。」


    夏子清聽到柳明月發怒,心裏頓時冒出一個不好的預感:他娘那般愛教訓,不會是今日將表妹教訓了吧?


    想著腳步匆匆,哪知道薛寒雲比他腳步還快,大步流星便闖進了溫氏的院子。


    才站定屋前,恰聽到了柳明月那番擲地有聲的話,當下便呆了原地!


    那番話,夏子清也聽了耳裏,不過他一時沒明白,待要往前衝,卻猛然頓住了。


    柳明月那句話他耳邊如炸雷一般響起:「……既然阿爹將許了給寒雲哥哥,看不起他,便是看不起!若將他比做貓狗,便是也將看做了貓狗之流!……」


    他艱難轉頭,麵色煞白,瞧著眼前腰背挺直,渀佛被點了穴道,立定這裏的薛寒雲,隻覺被當臉搗了重重一拳,一時鼻腫麵燒,再思及前兩日還防備著溫友年,那般暗示溫友年,將來他與小表妹會成親……這一拳簡直是自己打到了自己臉上!


    這個少年,自小父母雙亡,親族皆故,寄籬下,他有什麽能耐?何德何能,竟然得表妹這般維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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