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辰是在一間小書房裏見到李浩的,他並未等多久,李浩便一邊扯著衣裳一邊急匆匆走了進來。


    任誰都知道,這個時間出現必定很不尋常,顯然是有要事急事,所以李浩連寒暄都沒有幾句便直奔正題。


    陳辰便將目前所麵臨的局麵簡單與李浩說了一遍。


    李浩緩慢眨著眼,一臉呆滯。


    李浩並不是一個沒有見過世麵的人,相反其身為一個知縣,見過的世麵肯定比這個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要多。然而就算他是一個知縣,在聽到陳辰所述說著的事時,仍會一臉呆滯,隻覺得匪夷所思。


    什麽,你被流放充軍了、且還是滑稽的流放到城外二十裏的廂軍營?


    什麽,你把正副指揮使還有都頭什麽的全宰了、還把五百個雜役兵全把拉跑藏了起來?


    為什麽會被流放充軍……原來是因為你宰了通判的兒子,且還因為你的緣故、讓一個偌大的家族被滅了門?


    那為啥不直接殺了你、反而要多費周折將你流放?


    原來有你的那個她啊……


    不對啊,那個她不是狼心狗肺的嗎?


    哦哦哦,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倒是誤會了她,那倒是要恭喜老弟你,竟然贏得了美人芳心,真可謂是人生大贏家了。


    ……


    原來被宰掉的指揮使是黃興啊……


    怎麽這家夥的命這麽大?不僅沒死還能撈個指揮使當當?也幸好碰上了老弟你,這也算是天網恢恢了。


    ……


    原來你要兵變啊……


    可兵變能有那麽簡單?那五百個人哪怕是稻草人、你區區四個人也背不走啊……


    好吧好吧,知道你能耐大、你厲害,細節我就不問了,反正知道是這結果就行。


    ……


    可你為啥要兵變呢?多五百張嘴吃飯……能有啥好處?


    ……


    “啊……老弟你這心……也太野了吧?人家說的膽大包天大概就是說得你吧?”


    ……


    “不對啊,既然原來李竹因為忌憚你那位不敢直接弄死你,因此才繞來繞去,那為何現在敢於赤膊上陣了?”


    “明白了明白了,你不用迴答了,原來是因為你已經被打成了逃犯被通緝,如此他弄死你任誰也說不出什麽來。”


    ……


    那你那五百人,現在就是藏在文州城外囉?


    ……


    果然,老弟你說的對,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莫說李竹,就算是這麽了解你的我,怕是也第一時間會想到你是帶著人藏在孫家村附近的大山裏的。


    ……


    “真是不可思議的一段經曆啊,感覺比你的吐蕃之行更匪夷所思、更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也就是老弟你,若是換作旁人,怕是即便把事實擺在眼前我都不敢相信。”


    經過一番述說、一番問答以及一番解釋後,總算弄明白大概經過的李浩發出了這樣的感慨。


    然而陳辰來此不是為了讓他感慨的,對此李浩很清楚。


    此時已經天蒙蒙亮,過不了多久那個名叫冷鋒的捕頭就會帶著州衙門簽發的令來了。


    李竹的人也應該在準備從文州向曲裏出發,目的地是孫家村。


    這是至關重要的一段時間,因為若是被李竹把孫家村的人握到手中,那麽後果不堪設想。


    李浩想了一會,然後覺得這是個很困難的局麵,於是再次感慨道:“這個局麵很棘手,反正老哥我沒想到什麽好對策,但看起來你是有計劃的。


    所以,有什麽老哥能幫得上忙的嗎?”


    陳辰看著李浩微微笑了笑。


    他與李浩的關係還算不錯,哪怕是現在,已經半年多未見了,但李浩依然一口一個老哥老弟的叫,神情也親熱的很,力所能及的忙也會幫。但這都是建立在沒什麽利害關係的基礎上,真若事件重大且會嚴重牽連到自己,那結果便可想而知。


    其實這句“有什麽能幫得上忙的嗎”已經表明了李浩並不想牽涉過深的態度,畢竟這事兒一聽就很危險。


    不過他打得便是要將其牽涉過深的主意。


    哪有一點都不付出、光摘桃子的好事?


    想得美!


    “確實很棘手,不過子倫兄說得對,我確實有計劃,否則也不會如此出現在你麵前。


    我的計劃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淹。


    李竹既然懷疑我藏在山裏,那便讓他永遠懷疑下去吧。”


    李浩微微皺了皺眉,沉思片刻後說道:“你的意思是,你要在孫家村做局?”


    “對,我已經派了人,現在正在去孫家村的路上,這是能徹底誤導李竹、讓其聰明反被聰明誤的幾個人。”


    “漂亮!”李浩輕輕一拍桌子讚了一聲。


    “我怎麽就沒想到此處呢?你的手段老哥我確實是自愧不如!”


    陳辰再次微微笑了笑,然後說道:“這一道難題是解了,不過還有另一道題,這便得著落在子倫兄身上。”


    李浩緩緩靠在椅背上,看著陳辰意味難明的笑了起來。


    “這難題……想來跟孫家村眾人有關?”


    “對,我可以將李竹誤導,但孫家村眾人卻無法保,因為李竹不僅可以對孫家村來陰的,也可以來明的,這兩招我都沒辦法應付。所以思來想去,隻能前來勞動子倫兄大架。”


    李浩吸了口氣,仍舊意味難明的微微笑著。


    “老弟你……是不是太看得起老哥了?要知道我現在還隻是知縣而已,跟一個抱著必取之心的通判正麵對抗……能有幾分抗得住的可能呢?”


    “子倫兄為什麽不先問問我打算如何勞動大架?”


    “……好吧,你且說說看?”


    “其實說簡單也簡單,便是有勞子倫兄以懷疑孫家村眾人參與偷盜打砸的罪名、將所有人全部抓起來!”


    “偷……偷盜……打砸……還全部抓起來?”李浩艱難的咽著口水,帶著一臉的不可思議。


    “對!”陳辰微微笑著,一臉的理所當然。


    “他們偷盜打砸了,當然得要抓起來對不對?不僅要抓起來,還得好好審,看看這些刁民還有沒有劣跡斑斑的過往。”


    “然……然後呢?”


    “沒然後了啊,你就審唄,近兩百號人呢,還不夠你審上個把月的?


    實在不行,審完還要叛啊,如此時間不就有了?


    當然,其間肯定會有人給你壓力,讓你給他一些人。這你可不能同意他,畢竟凡事總有個先來後到,而且他那裏又拿不出實質的罪證,你這裏可是有罪證的,怎麽能把人隨便給他?


    這於律法不合呀,哪怕是他與你打官司,就算打得再大他也不占理,對不對?”


    李浩抿著唇,神情開始變得哭笑不得。


    “這……這也太兒戲了點吧?”


    “兒戲不兒戲且不管,你就說這管不管用?”


    “管用……大概可能管用……吧?但苦主呢?這等事總得要有受害者、要有苦主吧?”


    “這個簡單,我這裏有一封信,一會勞煩子倫兄派個人送到唐寧家裏,如此就行。”


    額……李竹拍了拍腦袋,想了好一會後,既正色也為難的說道:“不瞞你說,也不怕你笑話,即便如此,李竹給的壓力我還是未必扛得住。”


    “放心,你且想想他的主要目的,嗯?想明白了沒?”


    李浩眨著眼,片刻後長長哦了一聲。


    “你的意思是,李竹的主要目的是找到你,要孫家村的人隻不過是為了摸清你的動向?”


    “對!隻要子倫兄擺出這等態度,李竹肯定會更加篤定我是藏在大山裏,如此還強壓你做甚?


    當然,壓力肯定是會給的,不過並不會擺出不惜一切的態度,畢竟他想知道的已經知道了,真跟你撕破臉……有這必要?”


    李浩仍舊靠在椅背上,沒有說話,而是眉頭緊鎖,看著陳辰的目光很複雜。


    陳辰便笑眯眯的道:“敢問子倫兄,對那李竹就一點沒做過了解嗎?畢竟其明年仍是文州的通判噢。”


    “你……這是什麽意思?”


    “有一事想必子倫兄不清楚,便是我先前說過的劉壯之事,那劉壯謝罪之殺時,我曾得出李竹會將不久的將來發動某件事、這事兒應該會用得著文州城裏很多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的結論。


    子倫兄現在想想,不久的將來發動、大事件,這是與誰有關呢?


    文州城裏,有誰值得如此陣仗?”


    “你的意思是……他打算拿此對付明年的我?”


    “這我可不敢保證,畢竟沒有實證,不過子倫兄可以自己揣摩,而且我也不信子倫兄從未派人了解過李竹!”


    李浩看了陳辰一眼,抽了抽嘴角後說道:“那……以你之見呢?”


    “我的意見?那自然是子倫兄配合我。


    你擔心的無非是扛不住他給的壓力,這一點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不可能!


    因為你若站在李竹的角度上思考,在你如此選擇後,李竹或許會選擇樂見其成!”


    “怎麽講?”


    “咱們先假設明年你上任後,李竹要對付你、打算將你取而代之。


    李竹顯然知道我與你的關係,也知道你我之間斬不斷理還亂的牽連。然而我現在成了兵變帶走五百兵的通緝犯,這便不是普通的通緝犯,是可以被安上謀反罪名的通緝犯。


    所以李竹在已經確定我藏在大山裏後,大概率會花大力氣調兵進山圍剿我。


    隻要把我這個意圖謀反的重犯弄到手,那麽你一定會受到牽連,對不對?


    到時你還能上任?怕是成為階下囚就算便宜你了!


    既然如此,李竹何必還要與你在這些細支末節上糾纏?畢竟你每維護孫家村眾人一天,便等於多一份罪證啊。


    如此連明年為你準備的大陣仗都省下來了!”


    李浩咧了咧嘴角,露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接著長長歎了一聲,最後說道:“其實我擔心的不僅是扛不住壓力,還有你最終究竟能不能達成所願。


    若你贏了,那自然是你好我好,可若你最終輸了……那我便是萬劫不複!”


    “原來子倫兄是不相信我的能力?”


    “倒不是不相信,而是難度確實大,也太匪夷所思了些,我心中確實惶惶。”


    陳辰哈哈一笑,說道:“子倫兄可見我失手過?”


    “沒有。”


    “可曾見過我打過無準備之仗?”


    “不曾。”


    “那就是了,所謂富貴險中求,當初我跟你商議那些事時,你不也是有所懷疑的麽?結果呢?


    如今依然如此,而且目前形勢看起來雖然危險,但其實一切都在我掌控中,你且好好想想我與你說的我的計劃,看看能不能挑得出毛病來,再看看我說的有九成的把握可有說大話之嫌。”


    李浩怔怔看了陳辰一會,最終似乎狠下了心,以點頭表示認可。


    陳辰笑了起來。


    其實他來之前他已盤算過,在他看來,李浩根本沒有什麽選擇的餘地,無非是費一番口舌幫其下決心罷了。


    這不就成了?


    他站了起來,先是伸了個懶腰,然後從懷裏掏出幾張票子,放在了李浩麵前。


    “這是……”


    “子倫兄別誤會,這是留給孫家村那些人的,他們要蹲大牢,大牢裏什麽條件我清楚,可我總不能看著他們吃苦,也總不好要子倫兄自掏腰包,畢竟親兄弟還明算賬呢。”


    李浩並未看那幾張票子,而是苦惱拍了拍腦袋,接著捂著臉痛苦道:“一百多號人啊,我得好生想想怎樣才能安排得下。


    兒戲,太過兒戲,得要被人笑掉大牙了……”


    ……


    ……


    這確實是個會被人笑掉大牙的局麵,因為孫家村眾人有老有少,你若說成人有罪還算說得過去,可連才學會走路、話都沒說利索的小娃娃也被以偷盜打砸的嫌疑被關進了大牢……反正就連陳辰這個始作俑者想起來都會覺得自己不要臉。


    不過有苦主啊,城裏那個唐家便是苦主。


    更妙的是,孫家村的人自己都認罪,別人又能有什麽說道?


    反正這是一陣轟動全城的“大事”。


    在一長溜的男女老少被押進城、又被帶進縣衙時,引起了無數人圍觀。


    陳辰是見不到這個“盛況”的,也沒去見前來與李浩“交涉”的冷鋒,因為他實在見不得光。


    在這些事發生的時候,他正在李浩家裏睡大覺。


    到了夜幕降臨時,重新裹成木乃伊的他走出了李浩家。


    牽著的是李浩的一匹馬。


    得迴文州了。


    第二隻鳥兒已經到手,曲裏這裏已經沒有他的事,李浩與秦清三人會把這裏的事處理好。


    留著李竹大動幹戈去吧!


    接下來便是他的第三隻鳥兒。


    周老壯!


    昨夜臨行前,他特地吩咐孫可要故作不小心把消息透露出去,稱因有急事大事、他這個指揮使得要帶著秦清三人迴曲裏處理,時間最少要十天,為得便是釣周老壯這隻魚上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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