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陳辰並沒有怎麽睡好,雖然身體很虛很累,但仍舊沒睡好。


    心裏有事的人很難能睡得好。


    雖然他與許清菡沒有詳細談過,但他知道,許清菡迴去之後肯定會與許恪攤牌,所以他睡得迷迷糊糊。


    睡了又醒,醒了再睡,天還未亮時便醒了過來,然後徹底睡不著了。


    雖然之前他推測過,許恪最終會不得不答應許清菡的要求。但這隻是結果,其過程肯定會很艱辛,她會很難,也會有很大的犧牲。


    再加上腳疼,所以就睡不著了。


    醒來後看了一眼時間,才過五點不久,這個季節這個時間離天亮還了好一會。


    先是感覺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狀態,發現果然如先前所料,腹內的痛楚已經好多了,終於可以確定內髒沒有什麽大礙。


    腦袋也好了一些,不再如昨日一動便是暈乎乎的。


    想來再過一兩天,腦袋和腹內便將徹底痊愈。


    小命保了下來。


    剩下的便是燒傷,兩隻腳加上小腿上的燒傷。


    這一處很疼,雖然並不是很嚴重的燒傷,但也不是一兩天就能痊愈的。好在這個傷不致命,無非是人吃些苦頭罷了,忍著便是。


    雖然燒傷好的慢,但總歸會有徹底好轉的一天。


    於是他喚起了在外屋鋪床睡、方便他需要時隨時唿喊的二憨。


    在二憨的幫助下、一番洗漱後,他重新躺迴到床上,借著燭光默默發呆。


    不知過了多久,反正天仍舊黑著時,屋外傳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然後似乎是小妹在壓著嗓子指揮著二憨什麽。


    最後房門輕輕開了。


    小妹鬼頭鬼腦的把腦袋探了進來,在看到他正倚在床頭上發呆時,先是笑了笑,笑到連眉毛都彎了,隨後做了一個他教過的ok手勢。


    “二憨被我弄走了,你們慢慢聊。”


    留下這莫名其妙的一句話後,鬼頭鬼腦嬉皮笑臉的小妹便走了……


    你們慢慢聊?


    陳辰正詫異著,便見著小妹離開不一會,門口現出了一個青衣小帽、身材單薄、手裏拎著一個小包裹的夥計身影。


    “夥計”低著頭。


    陳辰看著這等打扮,忍不住笑了起來。


    “裝得一點兒也不像,一眼就看出來了。”


    “討厭!”


    “夥計”抬起頭,迅速進屋,然後做賊似的將門關了起來,最後輕手輕腳來到床邊,將小包裹放在桌子上、在床頭的凳子上坐了下來。


    所謂“夥計”,自然是如此打扮隻為掩人耳目的許清菡。


    不過若是不抬頭還好,一抬頭便會徹底露餡。


    哪家的夥計能長到這麽俊俏、俊俏到天姿國色?


    這等相貌,就算是男人,也早就被兔兒爺們搶走了,哪還有機會做什麽夥計?


    好在來時是夜裏,本就沒什麽行人,加上肯定還有別的掩飾,所以並不會有人注意到這麽個“俏夥計”。


    “今天感覺怎樣?”


    “你哥那裏搞定了?”


    許清菡才坐了下來,兩個人便同時發聲,然後同是一愣,最後又同時吃吃笑著。


    “你先說。”許清菡並著雙腿抿著唇。


    “嗯好。”陳辰笑了笑,答道:“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一個?”


    “我喜歡先聽好消息。”


    “好吧……好消息是,現在終於可以確定我死不了了,開心嗎?”


    許清菡呀得一聲,輕輕點了點頭,咬著唇的俏臉上滿是欣喜。


    “那……壞消息呢?”


    “壞消息是,估計要去做一個輪椅,得在輪椅上過幾天了,還得加上雙拐。”


    許清菡蹙了蹙眉,默默站了起來,走到床尾掀起被褥看了一眼,然後一臉疼惜。


    “還疼麽?”


    “本來疼的,看見你就不疼了。”


    “傻樣……”


    雖然白了一眼但卻甜滋滋的許清菡坐到了床尾,仍舊蹙著眉看著那雙黑乎乎的腳以及腿,片刻後咬牙切齒道:“李顯年真是死有餘辜,恨不得將他大卸八塊!”


    陳辰眨了眨眼,嘿嘿一笑道:“其實我一點兒都不怪他,反而很感謝他。”


    “啊?”許清菡將目光從他的腳上移到他的臉上。


    “咋糊塗了呢?他差點要了你的命啊,也讓你受了這麽重的傷,你還感謝他?”


    “對,感謝他!”陳辰點了點頭,一臉的肯定。


    “當然感謝啊,若不是他,咱倆能有今天麽?怕不是現在你都準備收拾離開文州了吧?若沒這事,這一走……怕是跟永別也差不多了吧?”


    許清菡愣了愣,然後吃吃笑著,微低著頭。


    “這倒……也是哈,若不是他,咱倆就徹底錯過了,就是這代價也未免太大了些。”


    “所以古話說得好,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感慨完後,陳辰看著垂著首的許清菡說道:“我說完了,該你了。”


    “該我……”許清菡拂了拂發絲。“也跟你一樣,有好消息和壞消息,你想先聽哪一個呢?”


    “壞消息吧。”陳辰笑道:“我這人比較喜歡先苦後甜。”


    先苦後甜……如此說來我倒像是喜歡先甜後苦了?許清菡想了片刻,然後麵露為難。


    “我這好消息和壞消息有因果關係,先說壞消息怕是不明不白。”


    “那就先說好消息。”


    許清菡點了點頭,輕笑道:“好消息是,大哥終於同意不阻止我與你相見了,不僅不會阻止,還會幫我們打掩護。”


    雖然她這會的出現已經讓陳辰大概猜到了,不過在聽到她親口確認時,仍舊是非常開心。


    然而他並沒有表現出什麽欣喜若狂的神情,反而看起來有些心疼。


    “清菡,很難、也做出了很大犧牲吧?”


    許清菡嗯了一聲,點了點頭。


    “這便是壞消息了,而且是不止一個哦。”


    “你說。”


    “嗯,第一個壞消息是,大哥要我將來隨他去成都後,得要試著接納沈淼來忘了你。”


    陳辰微微一愣,隨即勉強笑著。


    “這很正常的呀,每一個稱職的哥哥都會這樣。”


    許清菡急忙擺了擺手,隨後低下了頭。


    “不完全是這樣的,我不想騙你瞞你,所以必須要跟你坦白。”


    頓了頓後,她做出了習慣性的揉搓衣角的動作。


    “最開始我是抱著虛與委蛇的態度來敷衍大哥的,不過被大哥看了出來,緊接著便被大哥說動了,那會確實抱著要在去成都後試著接納沈淼的態度。”


    說到此處,許清菡微微抬起了頭,用餘光心虛的瞄了陳辰一眼。


    看到的仍是微笑,不過誰都看得出這微笑很勉強,而且目光也有些失落。


    於是許清菡更加覺得自己做錯了事,對不起他,更加心虛。


    低著頭的她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因為犯了錯而被老師請了家長的小學生。


    鼓了鼓勇氣後,她繼續說道:“後來我離開大哥的書房,這才意識到那時的自己有多荒謬多無恥多不在臉!


    我怎麽能這樣呢?怎麽能如此三心二意呢?怎麽能如此對你呢?


    我覺得……我簡直……我……連我自己似乎都原諒不了自己!”


    “可是……”許清菡終於抬起了頭,楚楚可憐的看著陳辰。


    “陳辰,雖然連我自己似乎都原諒不了自己,但還是想請求你的原諒。因為我知道我做錯了,我保證不會再有第二次,這一輩子都不會有。”


    陳辰吸了口氣,似笑非笑的看著她,然後在被褥上拍了拍。


    “清菡,過來。”


    “才不呢。”


    “為什麽?”


    “我一靠近你……你又要毛手毛腳的。”


    “保證不毛手毛腳,你不是說要我原諒你的麽?你過來我就原諒你,不來我就不原諒。”


    許清菡嘟著嘴想了想,似乎是因為認為自己確實做錯了事,是愧疚的,於是手腳並用在床上向陳辰爬了三步。


    床並不大,僅僅三步便已到陳辰的“勢力範圍”。


    下一刻,在陳辰誌得意滿的笑聲中,可人兒已經落到了他的懷裏。


    “你這大騙子!”粉拳落在胸口,但卻毫無力道,看起來與撓癢癢沒有任何區別。


    “大騙子,我忘了你的內傷已經沒多大事了……”


    許清菡不得不為自己剛才明知道會落入狼爪、卻還依然從命的行為找一個看起來還說得過去的借口。


    就算是自己明明想,也得是在他用強、自己羞羞答答欲拒還迎的前提下嘛,否則多難為情多丟人多糗?搞得好像主動投懷送抱似的……


    “不許動,否則我真亂來了!”陳辰對已被自己束在懷裏,但似乎還想掙紮抵抗的小羊羔警告著。


    這是個性質非常“惡劣”的威脅,效果看起來也很好,反正小羊羔瞬間很乖,一動也不動。


    陳辰滿意地在她手臂上拍了拍,然後眯著眼道:“清菡,其實你不用告訴我,也根本用不著跟我道歉,覺得不明白是不是?那我就告訴你理由。”


    他看了一眼那顫抖的睫毛,繼續道:“因為這都是人之常情啊。


    你大哥的要求是人之常情,你當時會如此想也是人之常情,或者說,但凡是正常人,便沒有不會如此想的。


    我有什麽可怪你的呢?接納沈淼忘了我本來就是你的最優選項,我怎麽可能會因此去怪你?


    當然,我的心裏肯定會失落會難受,還會傷心。但我並不會怪你,因為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都會有自己的想法,沒有誰是為別人活著,所以……”


    頓了頓後,他看著已微微發亮的窗外,繼續說道:“所以清菡,假如有一天你不再喜歡我了,那隻是我做得不夠好,並不是你有什麽問題。


    我一直挺喜歡一個故事,說得是有一對夫妻成親了。在洞房那夜,兩人約定,將來兩個人若是吵架,若是妻子因為受不了要走,那就出了家門後隻往左邊走,絕不往右走。”


    閉著的眼睛睜了開來,好奇打量著他。


    陳辰笑了笑,又道:“因為兩個有著不同成長環境的人湊到一起過日子,最初還可以靠著激情容忍對方。但一輩子很長,激情總有一天會消退,到時兩個人便得要磨合、得要相互妥協,在這個磨合和妥協的過程中難免會有矛盾,所以吵架於絕大部分人家來說都難以避免。


    所以那對夫妻如此約定,妻子離家出門隻是讓彼此都冷靜然後思考,她隻往左邊走……這樣可以讓他的丈夫很快找到她。


    但若是有一天,她不往左邊走,反而轉向右邊,那麽找不到她的丈夫便會明白,他的妻子已經認為兩個人的矛盾已經無法調和,永遠都不用再找了。”


    永遠……不用再找了!許清菡默默想了好一會,輕聲說道:“聽起來是很不錯,也很入心,不過……與我的道歉有關係嗎?”


    “有啊。”


    陳辰笑道:“我先前就說過,每個人都是獨立的、都不是為了別人活著。假如有一天,你不喜歡我了,或是覺得再也無法忍受我了,又或是其它什麽原因,那麽你便可以如那個妻子一般告訴我,我會選擇默默離開。


    你不用對此心懷愧疚,也不必覺得我為了你付出過什麽就得委屈自己。


    要知道感情是純粹的,不能摻雜諸如報恩、諸如我為了付出多少你便得如何之類的任何東西。


    感情就是感情,是兩個人相伴一生的基礎。若摻雜了任何其它東西,那婚姻便不純粹,不純粹便不幸福。


    已經不幸福了,強扭在一起還有什麽意思呢?


    所以啊,我這番話是告訴你,你若有了別的選擇,並不用覺得對不起我然後左右為難。


    按你的心選擇,按你的需要選擇。


    因為我喜歡你,首要是希望看到你幸福。”


    許清菡愣了好一會,終於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你……就你歪理多!而且聽著好酸,酸死人了,都說了保證不會有下次啦。不過你的這番話……怎麽讓我覺著,你像是並不怎麽在乎我?”


    陳辰將她抱得更緊了些。


    除了這麽說,還能怎樣呢?


    什麽我喜歡你、跟不跟我在一起無所謂、隻要你幸福就行……都是他娘的狗屁!他才沒那麽傻。


    可是兩人的未來非常不確定啊,他根本沒有把握去贏沈家與許家,最終有很大可能是他失敗,或者死或者被強行分開,總之會兩個人永遠都見不到。


    若是如此,你強求一個永遠無法相見的人對你念念不忘終生痛苦有何益處呢?


    他確實是喜歡她的,也確實無比想與她長相廝守。但若真出現那等局麵,他寧願希望她忘了自己,也不要她那麽痛苦。


    所以隻能先給她打個預防針,希望若是那等局麵真來到時,她能想開點。


    當然,若是他贏了,那麽無論怎樣也不可能放手。哪怕日後你不再喜歡我、想要離開我也不行,因為我能讓你再次喜歡上我。


    即使做不到,你也得跟我在一起,誰叫我是一個雖然崇高但並不如聖人那般崇高的男人呢?


    男人都是有獨占欲的。


    “在乎……”燭光下,他抱著她緩緩晃動著。


    “反正我在乎你肯定比你在乎我多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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