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月仍在,人已不在。


    門裏的人已經走了,門外的人也不可能永遠傻傻站在那裏。


    有一陣風吹過,陳辰覺得有些冷,就跟他的心一樣冷,於是他緊了緊衣裳。


    狠狠踢了一腳那顆她踢給他的石子,然後看著石子落向遠方,接著嘟囔了一句什麽後終於走出那棵樹下。


    世界末日還沒到,生活總要繼續的,不是麽?


    ……


    過了一會,他迴到了酒坊。


    此時夜已深,酒坊本該早已打烊。不過因為有了李顯年之事,酒坊的門還開著,但已經沒有客人了。


    他到的時候,被打擾了清夢的冷鋒冷大捕頭寒著臉正準備離去,因為這事兒根本沒什麽可以深究。


    事實明了,人證俱在,李顯年這個啞巴虧是吃定了,尤其是在見到陳辰臉上的淤青更是如此,冷鋒隻是隨意問了幾句話便離去了。


    隨後酒坊便打烊,劉小滿套著馬車帶著小妹小倩迴家去了,陳辰則是帶著二憨在中途下了車,隱入了月色中。


    要去的地方是先前踩過點的,死鬼王夏的遺孀、死鬼宋三的妹妹的住處。


    此女名叫宋晶晶,今年二十六歲,正是最有風韻的少婦年紀。


    宋家父母早已雙亡,隻剩下這對兄妹倆。如今宋三也已離世,所以宋家已隻剩下了這麽個女人。


    說起來這宋晶晶也算可憐,父母兄長都走了,夫君也走了,在這世上已算得上是舉目無親。


    據他所得到的消息,這個宋晶晶雖然長相不錯,但風評很差,說得上是水性楊花。這大概與其父母早亡有關,畢竟兄長宋三是那等貨色,又能帶得出什麽樣的妹妹?無非是有樣學樣罷了。


    打探消息時,很多認識其的人都說,若是她能學好,以她的長相,找個小康之家嫁了、平平淡淡過上一輩子不是難事。可她那等作風,正常人家顯然不願與其招惹上半點。


    後來不知怎地,這宋晶晶勾搭上了王夏,其狐媚本領終於有了用武之地,猛虎幫的老大王夏被其迷得不要不要的,最終對其死心塌地。


    宋三也正是在宋晶晶嫁給王夏為妻後,才從猛虎幫的一個小嘍嘍青雲直上,成為三當家,顯然這與枕頭風脫不了幹係。


    嫁給王夏後,宋晶晶倒是收斂了很多,再也沒有她的那些風流韻事傳出來。


    再後來,便是王夏被斬了腦袋,宋晶晶帶著六歲的兒子住在位於城裏、早前王夏購置的小宅子裏。


    許是夫君剛死,又許是別的什麽原因,宋晶晶一直閉門不出,除了偶爾買米買菜才出門之外,極難看到她的身影。


    這便是陳辰手頭關於宋晶晶的全部消息。


    若光聽名字,或許會讓人以為這大概是個古靈精怪式的小女子,不過其的實際情況可跟古靈精怪占不上半點邊。


    至於可憐……若光看其身世確實可憐,但究竟算不算真可憐,也就見仁見智吧。


    ……


    此時已近子時,街道上空無一人,滿城靜謐無聲。


    陳辰與二憨不停在街道上小巷中穿梭,快速向著宋晶晶的住處趕去。


    “先生啊,那宋晶晶隻是一個寡婦而已,看起來起不了什麽作用的啊,咱們去找她起什麽作用呢?”


    “正是因為她看起來起不了什麽作用,所以咱們才要去找她。”


    “二憨不明白。”


    “你想啊,每個人都認為她起不了什麽作用,因為她隻是一個寡婦而已,還是一個沒有婆家沒有娘家的寡婦,所以沒人重視她。但這是不是也意味著……每個人都不會對其有疑心呢?”


    “對的,先生說的有道理,不過她能起什麽作用呢?”


    “作用啊,暫時還不一定。先生肚子裏有個很模糊的主意,得先去試一試,若是能成最好,若是不能成咱們再想別的招兒。”


    二憨哦了一聲。


    “先生啊,你看起來很消沉、情緒很低落了呢?”


    “咦,你啥時候也會察顏觀色了?這不是你想說的話吧……老實招來,是誰讓你說的?”


    二憨撓著頭,憨憨笑了聲。


    “是剛才小妹讓問的哩,還威脅我不許告訴先生是她想問的。”


    果然是這小妮子,除了她還能是誰?


    陳辰沒好氣的哼了一聲。“你迴去後告訴她,就說她哥改主意了,讓她明天到街上敲鑼打鼓。陸家不是搞過選婿大會麽,讓她搞個選嫂子大會。”


    二憨不知道這話該怎麽接,便繼續憨憨笑著。


    不一會,兩人已來到那幢宅子圍牆後麵,這是陳辰白天踩點時選好的地方。


    因為後麵的巷子很窄,白天都不怎麽有人路過,夜裏就更不必說了,等上一夜怕是都等不到一個人。


    圍牆有些高,二憨便蹲在了地上,陳辰站在二憨的肩上,然後二憨慢慢的站起來。


    接著陳辰便夠著牆頭爬了上去。


    他蹲在牆頭上稍想了想,向二憨吩咐道:“你先迴去吧,要不然一直留在外麵、若是被人看到了不太好,怕是會有什麽麻煩。”


    “那先生萬一有危險怎麽辦?”二憨仰著頭看著陳辰。


    陳辰笑了笑,輕聲道:“一個寡婦而已,而且是以有心算無心,這深更半夜的又能有什麽危險?”


    二憨想了想,然後哦了一聲,招唿也不打,就這麽埋著頭貼著牆走了。


    許是陳辰先前說的被人看到不好提醒了他,這會知道貼牆走了……


    陳辰目送著二憨走了出去,便看了看院子,然後跳了下去。


    很安靜,宅子裏也黑燈黑火的,陳辰這一跳動靜稍有些大。


    他等了一會,發現沒造成什麽影響,於是站了起來,輕手輕腳的往裏走著。


    這宅子並不大,非常普通,所以陳辰很快就來到院子中,找到了主屋。


    主臥在東首,不過想要進臥室得要先進相鄰的廳堂,而此時客廳的門是閂著的,他便拿出匕首,一點一點的輕挑著門閂。


    叭嗒一聲,一頭垂下的門閂一聲輕響,陳辰緩緩推開了門。


    屋裏很黑,除了隱約的桌椅影子之外什麽都看不清。


    此時仍是什麽動靜都沒有,就像天地之間隻有他一個生命。


    想了想後,陳辰邁進了門。


    可進門後才邁了兩步,便感覺到膝蓋似乎撞上了什麽東西,一根極細極細的東西,同時腳下似乎也踩在什麽軟綿綿的物事上。


    有機關?


    心中的念頭才剛生起,屋裏已是鈴聲大作。


    不妙!


    生起這個想法時,他便向後退去,至少要退出門。


    可惜晚了。


    他還未來得及退,屋頂上便落下一張大網。等他退一步後,隻聽嘩的一聲,那張大網“正巧”將他蓋個嚴嚴實實。


    陳辰終於緊張起來。


    那張網很大,結網的繩也很粗,落下時重量很大,陳辰不由自主的被帶到摔在地上。


    這時他有兩個選擇,一個站起來用手裏的匕首割網,二是掀開網鑽出去。


    他沒有絲毫猶豫選擇了割網。


    因為他並不知道這網有多大,而且網眼有些大,黑暗加上匆忙,他很難保證手腳不會陷進網眼中,到時更是浪費時間。


    很顯然,那鈴聲是用來示警的,很快便會有人來,這會兒每一秒鍾都是金貴的。


    可惜網的重量太大,他使了吃奶的力氣才站起來。


    鈴聲已經停了,臥室裏有腳步聲響起。


    陳辰已握緊匕首拚命割著大網。可惜一來屋裏太黑看不清,二來那繩很粗,一時半會根本割不斷。


    若逃不出這網,顯然是甕中之鱉了。


    屋裏的人也走了出來。


    片刻後,有燭火亮起,有一把劍遞了過來。


    仍在割著網繩的陳辰不得不停止動作,頹然扔掉匕首。


    因為那把劍已經抵住他的胸口。


    握劍之人他自然不認識,不過也並不是宋晶晶,因為眼前之人是一個男人。


    大概五十來歲的年紀,衣著不整,顯然是從睡夢中驚醒後來不及穿好衣裳便奔了出來。


    個子不高,比他矮了足足一頭,而且很瘦,臉龐很小,臉頰上似乎連一兩肉都割不出來。


    最有特色的便是眼睛,眼睛也很小,白眼珠稍多黑眼珠稍少,看起來有些怪異。眼珠則是一直滴溜溜轉著,看起來非常奸滑。


    若在正常情況下,這樣的人怕是隻要一隻手便能將其打倒。可惜形勢比人強,這會陳辰已經成了砧板上的魚肉。


    若是這人選擇把劍捅進他的胸口,他是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難道就這麽不明不白的死了?他不甘心的看著這人。


    四目相對,這人哈哈大笑,聲音尖細,聽起來讓人不怎麽舒服。


    這人的眼珠仍是滴溜溜轉著。


    陳辰稍安了安心。


    因為既然沒有選擇第一時間殺死自己,那就代表還有轉還的餘地。


    “你家鬼爺爺的機關如何?”這人終於開了口,洋洋自得的說著。


    陳辰抿了抿唇,低下頭道:“心服口服。”


    確實是心服口服,因為人家已經把你每一步都算計到了,而且若換成是他,自問怎麽著也做不出來。


    算是一個能工巧匠了。


    不過……姓鬼?哪有這麽奇怪的姓氏?


    自稱姓鬼的男子嘿嘿一笑,俯身撿起門後一根繩索扔進了網裏,獰笑著道:“自個兒綁上吧,能綁多少綁多少,別等鬼爺爺幫你哦。”


    陳辰吸了口氣。


    此時身在網中的他根本無招可想,人家說什麽就得是什麽,想反抗除非你活膩了或是想自找罪受。


    於是他從腳開始綁起,乖乖地將自己所有能綁到的地方都綁了起來,直綁成了一個大粽子。


    當然,還剩下雙手,這是無法綁的。


    接著他又被吩咐趴在地上,雙手背後,那柄劍便一直抵在他的後背上,讓他一動都不敢動。


    然後網被一點一點掀開,最終,他的雙手也被反綁了起來,就此徹底失去了任何反抗能力。


    好在這姓鬼的看起來並沒有羞辱他或是折磨他的心思。


    他被扶著進了臥室,然後靠在了床邊坐下。


    姓鬼的似乎還不放心,又拿了一根繩子,將他與床腿綁在一起。


    一切搞定後,姓鬼的拍了拍手,看著陳辰麵露讚賞。


    “不錯,很識時務,少吃了很多苦頭。”


    “我要見宋晶晶。”陳辰這才開口說道。


    姓鬼的嘿嘿一笑。“我知道你要見她,來這裏不見她還能幹嘛?


    會讓你見到的,否則費這些事幹什麽……像那些雜碎一般一劍捅死然後沉塘不就是了?”


    陳辰皺了皺眉。“那些?有很多人找她?”


    “你說呢?”


    “那些人……是誰?”


    “告訴你也無妨,那些雜碎啊,是道上的人。”


    道上?陳辰點了點頭,隨後又道:“為何不直接一劍捅死我呢?”


    姓鬼的哈哈一笑。“因為你不是道上的人啊。”


    “為何認為我不是?”


    “我鬼五還未糊塗呢,是不是雜碎還是能分得清的,否則你以為憑什麽這般優待你?”


    陳辰默默點了點頭。


    這個鬼五說得不錯,確實是優待的,因為到了現在他還什麽苦頭都沒吃過。至於被綁……你半夜三更偷偷摸摸溜到人家家裏,將你綁起來已經是最客氣的了。


    他在想著事,鬼五已經把衣裳穿好,給他嘴巴裏塞上一塊布後便吹熄了蠟燭,屋裏頓時漆黑一片。


    本是有月色的,不過窗子極嚴實,半點月華都透不進來。


    隨後他便聽到臥室外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再接著是鬼五的輕喝。


    “最好你別有同夥,也別想著進來營救你,否則見了閻王爺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陳辰用鼻子長長出了一口氣。


    鬼五已經走了,宋晶晶應該是不住在這裏,而是另有住處,鬼五這便是喊去了。


    幸好先前讓二憨迴去,否則二憨久不見自己出來,可能會破門而入。連他都著了道,二憨豈有幸免之理?


    這屋裏不可能隻有門口那一個機關。


    臥室裏極黑也極靜。


    先前鬼五說,有很多道上的人來找宋晶晶。可他不明白,宋晶晶如今已經隻是一個寡婦,道上的人來找她幹嘛?


    於是他思考著。


    顯然不是無的放矢啊,那麽……為仇?為利?還是為色?


    都有可能,王夏肯定有仇家,如今仇家可能會要找宋晶晶泄恨。而且王夏雖然死了,但財產可不會沒了,且都落在宋晶晶身上,肯定會讓人眼紅。


    還有據說宋晶晶是很有些姿色的,如今這等情況……財色之下,不讓人覬覦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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