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位老人誰更厲害靠胡子更長,更白,吹的更好也更漂亮是決定不出來的,眼下這事的嚴不嚴重就看誰更有底氣。


    張經年承認他沒有走出虛境的信心或底氣,所以他感覺很嚴重。


    徐自安不清楚何安下有沒有這份底氣,所以他不確定眼下這事到底嚴不嚴重。


    何安下很有底氣,因為這裏本來就是他帶著楊穎進來的。


    能進來,就能出去,很簡單的事情。


    棋盤世界中,何安下一直在隨意行走,無意解棋也無心破局,看似隨心所欲漫無目的,徐自安很清楚,對方並不是真無欲無求,隻是與他們這些尋常試子們所求的東西不同罷了。


    他們所有努力為的是解棋破局,爭取棋評測上的排名,何安下…………則為的是入局,真正的入局。


    聯想到方才那些話,徐自安很肯定何安下一直想真正進入的地方,就是眼下這場名為虛境的局,那件一直被他找尋的東西,也很有可能就在這裏。


    隻是他為什麽會知道這裏?他到底在尋找什麽呢?


    ……………


    棋盤大陣的氣息漸漸穩定,霧色繚繞,高川隱顯,一派祥和綺旎的風景,方才出現的危機仿佛隻是一場人們做的幻夢,並沒有真正出現過。


    如果沒有舍清疲憊的麵容與許晴手裏那張散發著悠悠氣息的神秘棋盤,還有殿內被禁錮成道道圍籠的空間界壁的話。


    代表結束的那第五聲鍾響,終於敲響在每個人的耳中。


    天南殿外,本準備看熱鬧沒想到看了很久寂寞的民眾們提起最後一點耐心,或低聲或高聲催促著值守官兵趕緊將殿門打開,好讓大家夥瞅瞅到底那位少年不出意料的得了第一,又有那家少年出乎意料的占了名次,好歹是王朝內難得一遇的盛事,賣弄玄虛得有個限度,一直這樣掖掖藏藏拒人千裏的算哪門子規矩?


    真當大家夥是大明湖畔那些嬌羞怯弱的大白鵝,任憑你們折騰也不換手?再說大鵝急了還會曲頸嘎嘎來上那麽幾聲怒喊表示下不客氣,別提風氣向來彪悍性情向來直接的京都子民。


    然而罵歸罵,催歸催,眾人仰首期盼的脖頸都酸了,那扇禁閉殿門還是沒有被打開。


    不僅沒開,還有許多身著製服的官兵與身披道袍的修者從各處前來守在殿外。


    一些眼尖的民眾很快發現殿外等待的人裏不僅僅有各學府實力強大的院修,甚至還有一位鎮守京都的天將大人,才終於意識到事情可能沒有那麽簡單。


    議論聲紛紛四起。


    難道出什麽事了?


    棋盤世界壞了?還是那位試子受傷嚴重就此夭折了?或者柏廬或千山宗的家夥不服我大離子民奪得首名而打起來了?一定是這樣,不然怎麽會又來這麽多修者大人物前來助場?國師大人不會受牽連吧,朵朵殿下不會受傷吧,咱們大離不會吃虧吧,娘的都打起來了還不趕緊開門,大家夥雖然打不過那些修者們,助威加油放冷箭還是會的啊。


    一邊懷著深深的擔憂又一邊懷著更高漲的興趣,遍布了天南殿外所有大街小巷樹上屋頂的民眾們摩拳擦掌翹首以待,看熱鬧最怕的就是平淡無奇,劇情越是跌宕起伏越是會被看的緊張刺激。


    尤其是這種極有可能需要他們參與其中的熱鬧。


    “就是一虛境,不是什麽大事,至於這般嚴肅?”


    不知是糕點碎屑落入須中太難整理,還是口中殘留的香甜太過濃鬱,莊老兒自己給自己斟了杯清如淡水的茶,看了眼殿內壓抑的氣氛和殿外影影錯錯的身形,小聲絮絮說道。


    看的出來,國事大人似乎並沒有把虛境放在眼裏。


    朵朵沒有聽到國師大人這句小聲絮叨,不然那顆擔憂的心或許會放緩許多,少女此時心思正聚在棋盤大陣的出口處,凝著一雙大眼睛從每一個從棋盤大陣中走出試子的臉上劃過,看了很久那雙幹淨如明石般的眼睛還是沒有出現,不由更加焦急。


    朵朵沒聽到國師大人氣定神閑的微諷嘲謔,有人卻注意了國師大人安然自若的神情。


    寧王侯將目光國師大人手中的茶杯中收迴,幽幽看向許晴手間的棋盤,厲眉微挑,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似乎已經愈發確定某些猜疑。


    南雀也注意到了,她那張豔如紅梅的臉龐沒有因為可能安全的事情而平和,反而隱隱有些嘲弄,她來觀禮棋評測的意思很簡單,隻想看看各宗少年們究竟有多強,其中最重要的當然是寧青魚。


    她命屬神鳥朱雀,睥睨百鳥向來清高冷傲,眼中連鳳凰都容不下,怎麽可能容得下所謂的天命之人?


    無矩者無懼?那隻是沒有遇到令他畏懼的人罷了。


    她比他強,她會讓他知道什麽是畏懼。


    南雀輕蔑一笑,紅唇勾起,勾出一副雪霏梅瑟最動人的景象。


    她想起另一個讓她同樣極感興趣同時也極為討厭的家夥。


    那人如桃花般讓人生厭。


    餘唯側眉望著南雀,似乎並不如何在意棋評測的動向,她相信那少年,就如同相信沈離一般。


    她看著南雀,目光有些懷念憐惜,南雀憐惜她的素清如水,她何嚐不懷念對方曾經的如水神情。


    都是年幼時一同走過的人,怎麽可能不留下記憶。


    眾位試子魚貫而入,無需多久就可以知道究竟有幾人被困在了虛境裏。


    負責登記的官員們沉默對試子們進行一一核實,剛出棋評測的試子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見大殿內氣氛沉重壓抑,紛紛保持安靜行到各自門派長輩身前,小聲打聽具體情景。


    殿內人數越來許多,棋盤世界中剩餘的試子就越來越少,等到最後一位少年走出後,核實工作徹底結束。


    棋評測破局的關鍵在生死劫裏,生死劫遭遇如此變故,原本試題被強行改變,所以至今為止沒有一人解棋成功。


    很巧的是沒有走出棋評測的試子,一共有七名,躍溪試需要前七,陷入虛境試子隻有七位,如果那七人能走出虛境,棋評測的名額自然會落到他們身上。


    那七人都是各門派勢力挑選最重要的入局者,張經年,楊穎,寧青魚,廖平,還有同廖平一起那位名叫劉建朝的柏廬弟子,當然,還有清夜司的徐自安。


    還有一名似乎沒有任何背景,或者無人知曉背景到底是那方的客棧小掌櫃。


    何安下。


    ………………


    “我記得你,你是君翁客棧的掌櫃,家弟說是你將他領進來的,我很想知道你為何將他帶進這裏,你為何要選擇自己進來。”


    張經年認真看著何安下的眼睛,試圖從對方那雙平和致遠的眼睛中看出些痕跡,看了許久什麽也沒看出,張經年隻好微微搖頭,暫時放棄這個想法。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想要看清一個人的真實想法最好方式就是看清他的眼睛,被凝視時,人們反應會不同,或猶豫或躲避或遲疑,很容易分辨出,然而有些人卻無法用這種方式來判斷,因為對方根本就沒有打算說謊。


    他本就不會撒謊。


    何安下掀起試袍一側,將楊穎從身後扶出來,抬頭看著淺草深處的那道高丘,丘頂灑下的一抹清麗光芒恰好照在這位古風君子的手間,那裏有一張算盤質樸寧和,一如少年眼中如黑白二字涇渭分明的真誠。


    “我不想說。”


    何安下停頓一下,笑聲繼續道。


    “不過對令師弟而言,一定是件好事。”


    張經年怔了怔,隨即將楊穎拉到自己身邊,迴頭看了看徐自安,扯了扯嘴角苦笑幾聲不再言語。


    他以為對方不願說也會找個理由搪塞,即便不願搪塞也會保持合適的沉默以免傷了和氣,然對方如此誠摯的告訴自己他不想說時,張經年發現,自己似乎還真無法過多怪罪對方。


    何安下重舊禮,守古風,不會背信字一道而吐誑語,不會棄他人意不置一言,遇到不願迴答又或無法迴答的問題會直接言明不想說,徐自安太了解這似友亦非的性格,向張經年攤了攤手表示了下無奈,好在最後那句解釋來的及時,張經年先放下多餘的猜疑。


    君子言信,不立危牆。


    對方能如此肯定告訴自己是件好事,至少不會變成一件壞事吧。


    繼續往前走,不知是不是有何安下相伴會讓人感覺很放心,還是彌漫在空氣中勃勃的生機很容易讓人鬆心,眾人步伐較之先前輕鬆許多,曲折山徑隨地勢增高漸漸平坦如快坪台,那些淺淺的嫩草變得愈發濃密,輕易將數人身上的試服或鞋底染綠打濕,湖泊色光幕像風一樣吹動了幾根細細的青柳,芬芳的香氣四溢,若不是沒有翩翩蝴蝶與一條淺淺水渠,徐自安很懷疑自己是不是來到了當年的大青山畔。


    一時恍惚,四下打量,發現果然沒有那朵朵喜人的梨花點綴在草甸間,徐自安不由自嘲一聲,也對,梨花開在外麵才馥鬱,怎麽會開在這裏呢?


    “這裏確實沒有梨花,但有一朵立在山頂的青雲。”


    何安下停下腳步,望著前方那個比暮光更遙遠的身影突然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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