畏山有道高陡險峻的月兒崖,徐自安曾無數次在哪裏陪著沈離吃野味,在肥魚熊掌肥美前聽沈離不知疲倦的毀人教育,在崖前數不完的一片月光思考思考如何能掬起一捧月光。


    畫麵倒也頗為閑情雅趣。


    可是在更早的時候,這幅畫麵則完全是個悲劇,因為每次吃完之後,徐自安都要被沈離以各種理由推下山崖,不管是連哄帶騙還是連嗬帶詐,有時懶得想理由時,沈離就會很幹脆的一腳將他踹下山崖,讓少年郎在驚喜之外體驗著什麽叫飛一般的刺激。


    對比徐自安也很鬱悶,也無數次進行過或激烈或沉默的反抗和爆發,然而這並不能改變沈離依舊濃厚的樂趣。


    直到後來少年漸漸習慣後這種情況才有所好轉,甚至有時心情抑鬱沉悶時,他還會主動跳下懸崖發泄些情緒。


    由最初摔到幾近身死,到一次不夠再來一次的刺激,可以說,在徐自安這被沈離故意掀起的跌宕人生裏,除了做飯練刀讀書打獵之外,做的最多的就是跳崖。


    同樣,爬的最好的也是懸崖。


    所以當看見朵朵身後的那道山崖後,徐自安才會很平靜,連眉梢都沒皺出來多餘的一絲,顯得很平常,很無趣。


    因為在他心中,跳崖這種事,確實很無趣,很平常呀。


    平常的就像吃飯睡覺冥想一般尋常,無趣的比每次冥想後茫然不知天地真元究竟為何物一般無趣。


    更何況,與陡峭如鏡麵般光滑的月兒崖相比,南道嶺的這道山崖,隻是一條稍高一些的陡坡而已。


    這更無趣。


    罡風在耳邊唿嘯而過,將徐自安的發絲向上攔去,山崖間似發絲般的瀑布在他倆身邊嘩嘩趟著,濺起的水花打濕少年少女的衣衫,畫麵美麗異常。


    但美麗背後總會伴隨著兇險,在他們身後,數位荒人戰士同樣在懸崖上一躍而下。


    朵朵此時被徐自安背負在肩上,眼神很明亮,沒有什麽慌張,隻是很好奇,為何少年會選擇這樣一種看似尋死的方式。


    世間修道者,如果沒有到中三境,身體經脈都不會得到質的提升,沒有經過係統的武道錘煉,單純憑借體脈本身的強度,根本經不起如此高的山崖墜落。


    所以徐自安此時跳崖在常人看來無疑就是尋死,即便是一些武道小成的強者也不敢輕易去嚐試。


    當然如果到了中三境,天地真元就會化實助修者淩於天地間,到那時自然無懼高空,這便是所謂的禦空而行。


    朵朵是叩府中境的修者,靠著血脈間的力量,少女的實力雖然尋常叩府上境的修者相差無幾,在這個年紀裏已經足夠驚豔,但境界畢竟有限,無法讓天地氣流隨心意化為實質撐起身體的重量,其實之前她就考慮過跳崖逃走,但是如果真的這樣做,迎接她的必然是骨骼盡碎的下場。


    她很相信徐自安,相信這位看似有些木納但實則冷靜的少年不會輕易讓自己陷入絕地,她現在很好奇,想知道少年究竟會什麽樣出人意料的方式來化去這場危機。


    然後,她看到了極具震撼性的一幕。


    徐自安整個人以一種很完美的角度傾斜,這個角度像是經過無數次計算之後的平衡,能讓他像鳥兒一般在失重的情況下始終將身體保持在可以控製的範圍內,不會被崖間疾風和突岔樹枝打落下來。


    雙腳在無數塊突起的峭石與崖柏間一觸而過,就像一片輕薄的羽毛拂過湖邊的鵝卵石,每一次腳掌與石塊的接觸,都會讓身體下降之勢削弱那麽微弱一絲。


    這一絲減速的力度很輕,比紅娘手中的細針繡線還要輕,可無數次減速相互疊加的話,是可以讓下墜之勢緩去。


    很形象的講,徐自安此時並不像是跳崖,而是在奔跑一道較為陡峭的崖坡裏。


    這是一種很聰明的方法,同樣這也是需要經過最縝密的計算,才可以確定每一次立腳處不會被岩石所刮傷,又或者被什麽東西所碰斷。


    這是經過無數次跳崖後得來的結果。


    朵朵看著愈發接近的崖底岩石,眸子睜的越來越大,嘴角咧了起來,看的出來,她此時很興奮,這是她一直沒有體會過的新鮮還有刺激,若不是因為撲麵而來的疾風太過凜冽,恐怕她早就激動的大聲唿喊起來了。


    雖然她的境界無法讓她遨遊天地間,但身為大離王朝的公主殿下,若想體驗下虛空而行的快感,即便擾不了九天之外的清靜聖域,但觸摸幾朵雲絲,攬下幾縷星輝卻還是很輕而易舉。


    她是討得了整座京都喜愛的朵朵殿下,毋提都城內的某位聖皇,就是宮中無數的強大修者也可輕易將少女送於雲端,可那些雲間行走雖新鮮,但不會有任何危險,而此時卻真真正正的生死一線間。


    這很刺激,刺激的新奇。


    ……………


    徐自安背著朵朵不斷向崖底奔跑,身後跳下的十數位荒人戰士緊追不舍。


    與人族不同,荒人天生體若金剛,不懼墜入山崖後的危險,一名狂人戰士為了追趕徐自安,甚至不斷用粗壯手臂拍打身邊岩石,加劇墜落的速度。


    須臾間,數名荒人戰士竟與徐自安齊身,一名荒人戰士咆哮一聲,一條腿如鐵棍般橫向朝徐自安雷霆掃去。


    徐自安此時身體在半崖中,無法如平地時那樣做出太多的躲閃動作,此時又因為害怕朵朵自肩上滑出,他一隻手負後緊緊攬著朵朵,無奈下,徐自安隻好單手負刀在手臂處,迎接荒人戰士著兇蠻地一擊。


    因為力竭,他無法再韻出青寒刀意,荒人戰士這力度霸道的一擊結結實實的砸在了封刀上,徐自安在這強悍的一擊下斜斜向一邊墜去,步伐出現一陣頓挫,險些打亂整個身體的平衡。


    他的手臂傳來細微哢嚓聲,那是臂骨被砸裂斷碎的聲音。


    雖然封刀抵去了荒人戰士這一腿的大部分威勢,可透刀而入的力量依舊將他的臂骨砸裂,不難想象,這些有著獸人血脈的荒人戰士,身體本身的力量該是如何強盛!


    徐自安先前能在眾人意料之外撼動曲赫的心神,是因為有沈離的刀勢在前,又有不知名強大刀意在後,他本身的實力或許經過冥石化府和涼亭一戰後有了一些尚且未知的提升,但他畢竟沒有真正踏上修行大道,靠著青寒刀意與生死間磨練出的戰鬥經驗,他可以與尋常通玄境修者拚殺,但此時他以無力再施出刀意,在那些強大荒人麵前非常危險。


    臂骨碎裂,徐自安根本來不及痛哼,因為就在此時,另外一名荒人戰士已經落至他的身後。


    他的背後,是朵朵殿下。


    拳風將山風撞成絮亂的氣漩,自山崖上方流淌濺落的水珠在荒人戰士這一拳下顫抖,這一拳包含了獸元力量,拳頭間有天地真元被破亂的痕跡。


    朵朵並未迴頭看那一拳,突然伸出手指,指尖上有冰霜如細沙般舞動,那是雪域神國獨特的功法。


    雪域神國,一個向來神秘而強大的國度,功法也是世間至為精純的冰雪之力,朵朵這次前往神國雖沒有得到想要的傳承,但以她的天賦,在雪域生活兩年,怎麽會不修行無數雪域獨特的玄妙功法?


    她指間上的這道寒霜便是雪域某個族脈的功法,如果修煉到極致,會引發萬裏雪山的浩大景象,朵朵修為較淺,能引起的隻有數丈冰原,但她的血脈因為要殺死曲赫用的幾近幹枯,體內真元蓄量也接近幹涸,所以這一道冰寒之意也隻是徒有其表而無其意。


    用來擊殺荒人戰士有些艱難,但如果隻是用來抵擋荒人戰士的一擊卻足矣。


    一陣沉悶的顫抖之後,荒人的拳頭與朵朵的冰雪寒意發生相撞,冰霜瞬間被打碎,發出碎裂的聲音,而那名狂人戰士的手臂竟然被冰霜寒意瞬間凍成冰雕,哢嚓一聲斷裂開來。


    斷裂處連肌肉血脈之類的栩栩如生,就像雪原中被凍死的屍體,被人輕輕一踩便會碎成無數冰晶。


    荒人看著化為冰屑的整個手臂,發出一聲沉悶如兇獸嘶吼般的猙獰聲。


    徐意安不知身後發生了什麽,但他聽見了荒人戰士的嘶吼聲,知道朵朵應該無事,心頭微鬆,雙腳連續踏拍打著腳下岩石縫隙,被水流衝洗的岩石何在光滑,此時成了極好的緩衝。


    不多時,他再次穩住步伐,墜落之勢越來越緩,他仿佛行走在山崖間


    在墜崖這種事上,徐自安的經驗已經不能在用熟能生巧來形容,甚至可以說是驚豔。


    就在少年腳尖勾住一條較寬的岩石縫隙,欲停止下墜的身體時,一名荒人戰士從兩人頭頂落下,黑夜已經徹底撕裂,如精鐵一般肌肉讓這名荒人像一塊自天外而來的隕石。


    不得不承認,這是格外強大的一擊。


    衝勢如山


    威勢磅礴


    千鈞之際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拾刀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春風不得意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春風不得意並收藏拾刀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