簇的一聲響動,打破了空氣裏的美好,也打亂花草間的盎然。


    那是尖銳金屬深深紮進河水的聲音。


    一隻很角度很刁鑽的箭自少女身後的叢林中射出,明亮的箭尖很鋒利,射入河水中濺起的水花激出很高,表示射箭之人力道很充沛。


    靠著多年來在畏山深處與各種野獸廝殺磨練出來的危險意識,徐自安在這隻箭剛出弓弦時便心有感應,迅疾起身,一把用力推開麵前的少女,自己則順勢持封刀躍至一旁。


    少女剛梳攏好的發絲被這隻突兀而至的利箭打亂,幾縷發絲被利箭切下,緩緩飄到草甸上。


    發絲間的氣味很淡,被草甸上的芳香暈染,透出一股醉人的清香。


    還未來得及仔細嗅清發絲間的氣味究竟是丁香的芳香,還是幽蘭的暗香,簌簌簌簌,數十道利箭再次自林中射出,破空聲唿嘯淒厲,劃過林間的落葉瞬間而至。


    箭簇力道很急,速度也很快,快到隻能隱約看見一道暗啞的鐵光穿過,便立刻在空中消失,根本尋不到箭簇的走向與痕跡。


    徐自安保持著單手握刀單膝跪地的姿勢,正凝視著眼前的空氣,目光凝重認真,仿佛能看見那些在空氣裏穿梭的箭羽。


    按理說,徐自安因為沒有開啟識竅,所以無法自空氣波動間尋覓到這些箭在空中穿透過的軌跡,但不知為何,他眼中卻突然多了許多線條,這些虛線在他眼中縱橫交錯,將青草,天空,樹林劃出一條條井然有序的方格,就像一張錯落有致的棋盤,而在空中穿梭的利箭,此時便像是落在棋盤上的棋子。


    這張棋盤中,空氣依舊流動的了然無痕,清風也吹拂的無形無跡,但那些利箭卻仿佛棋子般定在了空氣裏。


    並不是說那些穿梭的利箭此時就真的變成了止不動的狀態,而是在徐自安眼中,那些利箭就像一下子被放慢了無數倍,以至於給人一種定在了空氣中的感覺。


    這種狀態很奇妙,也很詭異。


    雖然不知道為何會出現這詭異的一幕,但徐自安知道此時如果不將這些箭雨砍落下來,那麽這數十道角度刁鑽又緊密嚴謹的利箭,一定會給少女帶來致命的傷害。


    正當徐自安準備起身打落利箭時,他看見了少女,表情一愣,有些意外。


    此時少女如一隻鶯鳥向後掠去,少女身後是那道懸崖,束攏在頭頂的發瓣在空中如花瓣般散開,隨風向前佛動。


    而在發絲飄動之間,少女雙手在空中不停凝結變化,指間有流光溢出,似在掐動著一道隱晦繁奧的術法。


    少女手指間的流光徐自安很熟悉,那是真元化實的跡象。


    這透露著一個很驚人的訊息。


    看似狼狽的少女,竟然是一名修者!而且至少是通玄上境的修者,甚至很有可能已經踏入了叩府境!


    修行境界中,入門是識真境,識真境後是通玄境,通玄境之上才是叩府境,雖然與老人墨守,白衣道人等世間至強者相比相距甚遠,但在尋常世間,叩府境的修者是足以擔任起一些世家內的客卿與供奉之流,甚至說,若修煉的法訣夠強大,甚至可以作為自立宗門,做那小派宗門中的一宗之主。


    雖然剛經曆了一場翻手覆雨,舉拳轟天的壯闊慘烈戰鬥,但那些神人猛人世外高人的戰鬥如鴻雁般隻一瞥也就罷了,不能真產生某種自我錯覺,畢竟那些戰鬥方式他相差的實在太遠,遠到根本就想象什麽。


    眼下的世界,才是真正的世界。


    而在他眼下的世間,能踏出俗世界壁,真真正正踏入的大道成為一名修行者,這本身便是一件極為不易的事情。


    俗世中,畢竟最多的還是攀在樹根下的努力向上爬的螻蟻。


    因為沈離長時間的教導和大道的好奇,徐自安雖一直未曾真正修行,但關於一些修行界的基本常識還是清楚


    作為修行的入門境界,識真境更多是隻是與真元的識別與相認,引天地真元之力來強化自己的體魄的一個境界,與普通人的區別雖然會有,但如果到不了識真上境,其實差距並不算很大,隻能算是凡人中的佼佼者


    如果想施展出那些強大的法術道訣,至少需要識真上境,又或者是通玄境。


    那晚沈離在夜色中蔥花道通玄,徐自安知道隻要不是跨入中三境的門檻,如果要施展那些強大的功法道決,修者會需要一些時間來調動天地真元共鳴,而越強大的術法需要的時間也會越長。


    少女此時睫毛顫抖,雙手間光芒極為不穩定,表明她現在正是施法的關鍵時刻。


    徐自安撐地的那隻手微微彎曲,腰腹肌肉緊繃用力,瞬間的爆發力讓他如猛虎般高高躍起。


    他向那些在空中穿梭而過的箭雨飛快奔去。


    風聲唿嘯,他身體保持著迅猛前衝,封刀上有青色鋒芒在不斷凝出,不管是青色刀意還是厚度,與當時在泊城腳下的那道相比都要強大的許多,在陽光的映射下如一道美麗冰冷的青虹。


    碧綠的草甸上,驟然出現了幾處下陷,那是少年奔跑時腳尖踏過草地的腳印,青草下陷的很厲害,隱在嫩草深處的水漸漸滲出,能看出他每一次腳步落地的力度多年迅猛。


    少女如驚鳥般後掠,他如猛虎般向前奔跑,他們中間是那些看似緩慢,但實則疾馳的箭羽。


    他的神情很認真,握著封刀的手也很平靜,沒有絲毫遲疑與猶豫。


    事實上,那些強大的利箭沒有一隻是刺向他的,他其實根本沒有必要去踏這趟渾水。


    看似可愛伶俐的少女竟然是位修者,這個事情令人震撼之餘,也藏著許多危險的信息。


    少女是通玄境的修者,甚至可能踏入了叩府境!比張毅然整整高出了一個大境,那追殺她的人也一定更為強大。


    當初刺殺張毅然便險些要了他的命,那此時麵對這些更強大的追殺者,他又有多麽勝算?


    他背著沈離為他撐起的一片光明才艱難逃出生天。


    如果此時再踏入這場渾水,便是對自己,同樣也是對沈離最大的不負責。


    但此時他真沒想那麽多,又或者說,他刻意不讓自己去想。


    最前方的那隻利箭,與少女的臉頰隻相差一尺距離,箭尖上的罡風讓少女細長的睫毛一陣搖晃,她的臉色有些蒼白,不知是因為施展強大道決吃力所致,還是被利箭上的鋒芒所驚嚇。


    利箭唿嘯著如梭如電,如毒蛇般貪婪的覬覦著少女的臉頰,隨時都想狠狠咬上一口。


    但它注定常不到這抹誘人的滋味,因為封刀就在這時到來,青鋒一隱而現,堅硬的箭簇在空中被斜斜砍為兩段,失去了動力的箭尖發出一聲不甘的鳴響,下一刻便無力墜落了下來。


    徐自安注意到刀鋒砍斷鐵箭時的觸感非常順暢,就像濃墨揮豪狂草而書。


    砍斷第一隻箭簇之後,徐自安並未停息,順勢用刀背撥開另一隻刺往少女肩膀的利箭,利箭受力改變軌跡,擦著少女的裙衫向一旁墜去,力度強勁,竟將軟泥生生轟出了一個不小的坑窪!


    沒有停息,徐自安再次改變運刀的軌跡,封刀如遊龍般在箭雨中穿梭劈砍,鋥鋥鋥鋥一連串鐵刀切斷箭羽聲密集響起,被攔斷的斷箭紛紛向草地上墜落,壓歪了數顆青草,一些餘勢未絕的箭尖,直直插入鬆軟草地裏,被蓬鬆稠密的綠草淹沒,隻能隱隱看出一些鐵光。


    事實上,從林間激射而來的利箭一共有二十七隻,這些利箭在空中構成了一道非常嚴密的箭網,不管少女從如何躲避都會被刺傷,除非她身上還有什麽隱藏的強大法寶,又或者有人強行把這張箭網撕裂。


    林中神秘的追殺者,似乎有著嚴明的組織和強大的實力,不然也不會讓每一隻箭所去的方向都這麽完美,這得經過無數練習與搏殺後才可以做到的。


    而且,他們似乎還很了解少女,並相信少女即便狼狽如此,手中一定還有什麽強大的法寶或手段,所以才會以利箭為引,強行擾亂少女的時間。


    至於徐自安,他們看起來並不如何在意,他們感應出他身上任何真元,一位並未修行的少年,能改變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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