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城建設每個月定期舉行的會議再次來到,各部門主管無不繃緊頭皮等著大老板訓示發飆,但緊張之餘卻又帶著一絲輕鬆,因為隻要老板不是朝自己發火,那些罵人的內容其實放開心胸來聽的話,還滿有趣味的。


    孰料,一向神采奕奕、精神勃發的簡誌剛,踏進會議室時卻是陰沉著一張臉,沉默的坐上主位,也不像平常一樣跟大家先講些垃圾話消遣一番,而是直接打開桌上的文件,示意主管開始輪番報告。


    很明顯的,大老板今天心情欠佳;主管們也趕緊收束精神,正經嚴肅的進行會議。


    平常要是下屬表現良好的話,他會毫不吝惜的大大稱讚一番,但更常發生的是,聽到企畫案或是執行效率不如預期時,簡誌剛會直接表現出他的反應和意見,無論是不滿意的痛念一頓,或是鍥而不舍的問個不停,總之整個氣氛就跟立法院會陷入爭執時一樣的火熱。


    但是今天,很反常──


    “很好。”這是稱讚。


    “重做。”這是駁迴。


    “就這樣?”這是不滿意的迴問。


    氣氛超冷的。


    一片沉滯中,會議室的門扉被輕輕敲了兩下,冷育娟開門走了進來,報告道:“老板,老板娘來找你。”


    主管們紛紛偷喘了一口氣,想說老板這個超級愛妻的新好男人,絕對舍不得讓老板娘多等一會兒,慶幸著終於可以稍微休息一下。


    沒想到簡誌剛一點也沒有之前愛妻來探班時的興奮與激動,語氣仍然一樣的平板無波。“讓她在我辦公室等一下,我開完會就過去。”然後頭也沒抬的點名,“下一個。”


    為什麽?!與會者無不震驚,但也無人敢問。


    冷秘書皺皺眉頭,依然不退縮,“她說有重要的事跟你說。”


    又是一陣沉寂,好一會兒之後,簡誌剛終於站起身往外走,但在走到門口時又迴頭看向一臉八卦,似乎他前腳一離開,後腳就要跟著去偷聽的主管們,沉聲道:“你們給我互相監視,誰敢踏出這個會議室……”然後手刀往脖子橫畫了一下,威脅的意味十足!


    撇下那群瞬間又變得鴉雀無聲的屬下,簡誌剛抹了抹臉,走迴自己的辦公室,看見他美麗又文雅的妻子坐在沙發上等待,仍然是那麽的氣質、嫻雅;反觀自己,隻是因為老婆沒有說她也愛他,就哀怨、沮喪得像具行屍走肉,很是沒用!


    “冷秘書說妳有重要的事要跟我說?”他在對麵的沙發坐了下來,努力壓抑著黏過去抱老婆的衝動。


    溫若雅先是看著丈夫的一臉平淡,迥異於平常見到自己時就雙眼發亮、愉快微笑的模樣,再想起自己正要說的這件事,心裏不禁酸得發痛。


    她從手提包裏拿出一個隻在收件人的位置寫了她名字的信封,放在桌上推給他,“今天早上,我收到這個東西。”


    簡誌剛疑惑的拿過信封,倒出裏頭的東西,才看了一眼,虎目倏然暴睜,“這個──是誰寄來的?!”


    裏頭是幾張照片,照片畫麵則是昨天他送魏曉筠去醫院時的情況,但是拍照的人取景巧妙,除了他本人很好認外,魏曉筠的臉都沒被正麵拍到,隻看得出是個孕婦,而他粗魯的支撐看起來卻像是細心的扶持。


    他“看起來很溫柔”的陪著孕婦去醫院……


    除非是極度缺乏想象力,看過這些照片的人應該都會在腦中自動想象這對男女的曖昧關係。


    “沒有寫地址,隻有收件人寫了我的名字,是打掃的阿姨撿到後拿給我的。”溫若雅努力的忍耐,盡可能不讓自己的情緒泄漏在語氣中,“裏麵夾了一張紙條,隻寫了『因其他考慮故不刊登』。”


    “又是狗仔?”這次是哪個品種的?!“故不刊登為什麽還特地送到家裏給妳?”


    他的話簡直就像是做賊被抓到後的老羞成怒,溫若雅努力定下心神,不讓語氣透露出自己的失望與憤怒,“她是誰?”


    “……朋友。”


    “你昨天就是跟她在一起嗎?”


    “對。”再隱瞞也是睜眼說瞎話,他幹脆直接承認。


    見丈夫直言不諱,溫若雅不知該生氣他昨日的隱瞞,或是開心他今天的坦白。“那你昨天為什麽不直接跟我說?”


    “……對不起。”


    “為了什麽道歉?”溫若雅看著一反常態的簡誌剛,心中的怒火也難得的燒了起來,但語氣依然是緊繃的平和,“你為了一個『朋友』騙我,我在家裏擔心受怕,想說你是不是發生了什麽意外?是不是遇到了什麽困難?


    “結果你迴家後什麽都不說,我以為你是不想讓我擔心所以也不問,結果竟然是偷拍的照片讓我知道你隱瞞了我什麽!”她板著臉,然後深唿吸,“你一直說你愛我,就是這樣的愛法嗎?”


    “那妳愛我嗎?”將目光從手中的照片移往溫若雅隱忍著怒氣的嬌顏,簡誌剛輕聲反問。


    “什麽?”她愕然,為什麽會突然跳到這個問題?


    “妳愛我嗎?”他依然執著的問。


    溫若雅不懂,非要說出口的才是愛嗎?!


    她昨晚為了他的晚歸而感到焦急、慌張;現在則是為了他的欺騙而感到生氣與不滿,如果不愛的話,她為何要這樣折磨自己?


    “要是不愛的話就不能問嗎?再怎麽說我也是你的妻子!”她簡直快被他給氣到腦充血。


    她的迴答讓簡誌剛的神情更加陰鬱──所以這是間接承認她對他並不是愛,隻是夫妻的本分嗎?“所以妳生氣隻是因為我這個做丈夫的沒有對妳說實話嗎?”他覺得好失望。


    她生氣是因為他對她說謊!


    她生氣是因為她這麽的相信他,卻被他反將一軍!


    她生氣是因為他口口聲聲的說愛她,卻瞞著她跟另一個女人看起來很親密。


    她生氣是因為……她嫉妒!


    那個女人究竟是誰?她嫉妒得要命!


    溫若雅隻覺得腦袋一陣暈眩,她閉了閉眼,鎮定下心神,然後睜開眼,緩緩站起身,“我不想再讓八卦雜誌的記者或偷拍什麽的擾亂我的生活,你不在意的話就隨便你好了。”


    她受夠了!


    看她麵如死灰的起身,話中隱含著壓抑的哽咽,簡誌剛心頭一亂,後悔著自己剛才的發言太不經大腦,連忙站起來要拉住愛妻,想好好道歉一番。


    他真是笨!原本不是隻要見到她,能跟她在一起就很開心、滿足了嗎?他不是早就保證過即使她始終對他無意,他還是會對她始終如一嗎?


    何時他變得愈來愈貪心,才結婚沒多久就希望她也能愛他?大男人還耍小性子,簡誌剛覺得自己好可恥。


    沒想到他伸出的手才剛碰到她的手臂,就被她避開。


    “若雅……”


    “我要迴家了。”她看也不看他,轉身離開。


    簡誌剛很想追上去,但想到她方才對自己的排斥,以及開到一半的會議,還有後續的許多工作……


    他無奈的走到冷秘書座位旁,硬著嗓子說:“今天放妳假,妳快追上若雅送她迴去,確定她平安到家後打電話跟我報告。”


    “你死定了!”冷育娟的電話報告,頭一句就無情的替簡誌剛判了死刑。


    上次在醫院裏,她和那些叔叔、伯伯們熱烈討論要是簡誌剛辜負了溫若雅的話要怎麽處以極刑,結果老爺子大方的賞了她一根腳趾頭,現在她就很想衝迴去打斷它。


    他才懶得理會她的威脅,直接劈頭問:“若雅怎麽了?”


    “一直哭。”迴答得超簡潔。


    簡誌剛一聽,心都痛了,“為什麽哭?”


    若雅對他生氣是應該的,畢竟他不僅違背了當初的承諾,還欺騙了她;但如果她對他的感情不深,何必為了他而傷心難過?


    “當然是因為她老公的花心。”他現在是明知故問嗎?


    “我沒有花心!”他怒聲咆哮。


    “諒你也沒那個膽。”冷育娟的語氣依然平淡,絲毫不把簡誌剛的雷公吼放在心上,“不過你還是完蛋了!”


    聽到冷秘書看好戲似的講得欲言又止,他實在沒耐心再跟她繞圈子猜謎,“妳把話一次講完是會死嗎?”


    電話那頭又是冷笑兩聲,“我把話講完之後,死的就是你了!”冷育娟頓了頓,終於肯大發慈悲的開口解釋,“送她迴去的路上,若雅說她覺得不舒服,我就先陪她去看醫生,結果……”


    “結果怎樣?”不要再吊他胃口!


    “她懷孕了,六周。”他們結婚也差不多就這段時間,老板做事是真的很有效率,可惜就是蠢了一點──腦袋跟不上身體的速度,冷育娟有點遺憾的心忖。


    簡誌剛一聽都呆住了,“呃……懷孕?!有孩子了?真的嗎?”關老爺最近好眷顧他,他之前才剛跟祂許願說希望能早日得子,沒想到這麽快就應驗了,是因為他上次很大手筆的酬神辦桌嗎?


    結果他這個白癡,卻把事情給搞砸了!


    “是真的,但是我想他很快就要沒有爸爸了,這個可憐的孩子。”她家老板還真是笨啊!不知大難臨頭,還發出那種傻兮兮的笑聲,讓冷育娟忍不住又開始說起風涼話。“雖然我不喜歡小孩,但看在若雅的分上,我還是會疼他的。”


    “冷育娟!妳少給我胡說八道,什麽沒有爸爸?是當我死了嗎?!”不氣死他不甘心是吧?“我馬上就迴家!”


    “她迴娘家了喔!”涼涼的丟下炸彈,冷秘書不意外話筒的另一邊頓時寂靜無聲,“所以我才說你該死了!”


    她印象中溫飛鵬也不是個好惹的角色,等老板去過溫家後,不曉得她配額裏的那根腳趾頭還在不在……


    沉默了好一會兒,簡誌剛深吸一口氣,緩緩道:“我馬上去。”


    飛車來到溫家,簡誌剛按了門鈴,焦急的想著該如何向愛妻懺悔與解釋。


    “哦!簡老板。”來應門的是溫飛鵬,他皮笑肉不笑的看著簡誌剛,眼中則閃著殺氣,“真是稀客,有何貴事?”


    稀個頭!簡誌剛忍下心中的焦躁,知道要是惹毛了嶽父大人,那他要見到若雅的機會大概是等於零了。“我來接若雅迴家。”


    “她已經在家了。”娘家。


    “我聽說若雅懷孕了……”


    “若雅讓我們溫家來照顧就可以了,簡老板還有另一個孕婦要忙,不麻煩你勞心勞力。”說著就準備關門。


    “那是誤會!”簡誌剛趕緊伸手去擋。


    “什麽誤會?”用力推。


    “狗仔的把戲你還不清楚嗎?”死命擋。


    “你這麽清楚的話,為什麽還被拍到?那女的是誰?為什麽你不跟小雅說實話?”溫飛鵬再沒耐性跟他耗,霍地拉開大門,讓簡誌剛差點跌了個狗吃屎。


    “你跟一個不知打哪來的女人在外麵瞎混,讓我女兒餓著肚子在家裏等你,卻連一個交代都沒有,還讓別人拍了照片給她才知道!你當小雅好欺負,娶到手就開始亂來是嗎?”爸爸要代替女兒懲罰你!


    “不是這樣!”狼狽的伸手擋住溫飛鵬劈來的手刀,簡誌剛隻能閃躲,不能迴手。


    “不然是怎樣?真的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所以不能講嗎?”看他的流星腿!“難道那女人懷的是你的小孩嗎?!”


    勉強閃身避開,簡誌剛覺得自己都快瘋了,“不是!”


    才不過見了一麵、扶她一把,肚子裏的小孩就變成他的,哪有這麽誇張?他終於忍不住將真相衝口而出,“那個女人是魏曉筠!”


    溫飛鵬停下拳打腳踢,一臉古怪的瞪著女婿。“魏曉筠?她找你做什麽?”


    簡誌剛無奈的將這樁“代夫出征”的英勇事跡告訴嶽父,原本他還以為溫飛鵬聽完後會對他深表同情,沒想到溫爸爸隻是麵無表情的說了一句──


    “你們兩個蠢貨。”


    “什麽?”


    “姓魏的女人跟我無關,我懶得說她;但是你,”溫飛鵬伸出食指怒戳簡誌剛的腦門,“你竟然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女人來傷害若雅!你讓我覺得當初答應把女兒嫁給你的自己也是腦袋有問題!”


    “所以我來認錯了!”簡誌剛也不狡辯,直接認罪,“要打、要罵隨便你,隻要讓我見若雅就好了;你打吧!大力一點,看是要打哪裏都可以!”


    “你以為我不敢?給我跪下!”


    就在兩個大男人擺好架式,準備歡喜打、甘願受的時候,溫家媽媽一臉不悅的從樓梯口出現,責怪的瞪著兩人,“你們是在吵什麽?又是在演哪一出?”她剛才在小雅的房間裏就聽到樓下吵得像在唱戲似的。


    簡誌剛趕緊起身迎向嶽母,把負責擋路的溫飛鵬拋在身後,“媽,若雅還好吧?”


    劉玉柔嚴肅的盯著他,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誌剛,雖然這是你第一次讓小雅難過,但也是我能忍受的最後一次。”語氣雖然平和溫柔,但話中的警告意味卻是再明顯不過。


    “對不起。”乖乖認錯。


    “你上去吧。”劉玉柔點點頭,很幹脆的放行,“我去買點東西幫小雅補身子,要是你跟小雅和好的話,就留下來吃晚飯。”


    “要是小雅不原諒你的話,你就迴家吃自己!”溫飛鵬跟在後麵惡狠狠的補充。


    劉玉柔扯著還想撲上去打兩下的丈夫往外走,“老公,陪我去買菜吧!”不要在這裏礙事了。


    緊張的踏上二樓,簡誌剛輕輕推開虛掩的房門,無暇欣賞這個陪著妻子成長的空間,眼中隻有床上那一團掩著被子的隆起。


    “若雅……”他坐在床邊,小心翼翼的喚道,在看見棉被球因為他的叫喚而顫抖了一下時,不禁歎了一口氣,“對不起。”


    “……騙子!”小小聲的控訴從棉被中隱約傳來,顯然她還在氣頭上。


    “是我的錯,妳不要生氣,小心身體……”他趕緊好言安撫,“這樣悶著不舒服,妳先把被子放開好嗎?”


    沒有動靜,她才不想理他。


    簡誌剛搔了搔頭,又歎氣,心裏明明有很多話想說,卻不知該從何處說起,隻好轉過頭,呆愣的望著牆上的風景畫,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我……我隻是覺得很不安。”


    她還是毫無反應。


    “照片上人其實妳認識的,那是魏曉筠,也就是……陶子敬的未婚妻。”簡誌剛直直的盯著那幅畫作,但目光很迷茫,像是在放空,又好像正望著很遠的地方,連輕聲的告白聽起來都像是在自言自語般。


    “前一陣子工地那邊不是很忙嗎?那時候因為承包商的失誤,所以要緊急更換零件,而承包的公司就是陶子敬他們家……妳是知道我脾氣的,發生這種事情怎麽可能不追究?他們不僅要負責換料、賠錢,我也放話說不會再跟他們合作!


    “結果魏曉筠因為這件事情,瞞著陶家來找我,後來吵得太兇,所以動了胎氣;我送她去醫院之後反而跟她聊了很多……她是拆散妳和陶子敬的第三者,我則是趁虛而入占了便宜,我跟她的心裏其實都有個結:她知道即使到了現在,陶子敬愛的仍然是妳不是她,而我……


    “每個人都知道我愛妳,但我卻不曉得妳心裏愛的是誰?即使結了婚,妳已經在我身邊,我還是很不確定──妳對我的好,到底是對我的感情,還是做妻子的本分?”


    自言自語告一段落,簡誌剛轉過頭,看見溫若雅終於側過身來,從被子裏露出半張臉,靜靜的瞅著他。


    他緩緩伸出手,輕柔的拂開她額上有些汗濕的發,憐惜的看著妻子哭得紅腫的雙眼,沒發覺自己朝她綻出的微笑帶著苦澀。“這就是所謂『得到妳的人,卻得不到妳的心』吧?”


    溫若雅垂下眼,心裏有點酸酸的──所以他從昨晚一直到今天都在悶悶不樂嗎?


    所以這就是他一直追問著她愛不愛他的原因嗎?


    “你……為什麽現在才跟我說這些?你可以一開始就告訴我啊!”她盯著他又低下頭去看著地板的寂寞側臉,心裏真是又無奈、又舍不得。


    簡誌剛很開心愛妻終於肯開口跟他說話,但依然隻是微微偏頭,自嘲的勾起唇角,“男人的自尊心很莫名其妙啊!女人是很難懂的,我也不想讓妳發現,其實妳的老公也有很沒用的一麵……”


    雖然覺得他好傻,但溫若雅也好氣自己──為何在他追問的時候不直接對他坦誠告白?


    原本很簡單的事,卻被他們搞得這麽複雜!


    見她想推開棉被坐起身,簡誌剛趕緊伸手扶她,一臉緊張兮兮的問:“妳、妳身體還好吧?躺著說話也沒關係啊!不用坐起來……”


    “我沒事。”她隻是懷孕,又不是重病,“對不起,我……”


    她才正想開口表白心意,懺悔自己的不坦白,沒想到簡誌剛聽到她的道歉之後,突然一臉僵硬,急促的截斷她的話語,似乎很怕聽到她即將說出口的話。


    “若雅,我知道自己太心急,而且明明說過就算妳不喜歡我,我還是會對妳很好、會讓妳開心,結果不僅沒有做到,還讓妳傷心難過,我……我該打!”簡誌剛毫不留情的重重打了自己一巴掌!


    他手勢之迅速利落,讓溫若雅想阻擋都來不及,隻能抓住他的手臂,一臉驚嚇的瞪著他。


    “你做什麽!幹嘛打自己巴掌?”有必要這麽八點檔嗎?


    他不顧她的驚唿,一臉嚴肅卻又隱含討好的看著她,“我……我不會再問妳那些問題了,但我保證以後會對妳更好,絕對不再對妳有所隱瞞,妳想知道的我全都告訴妳……”


    狂開支票之後,他突然又垂下頭,艱難的說出心中卑微的要求,“但是,如果妳覺得心裏可能有一點點愛我的話,可以跟我說嗎?”


    他也是很需要心靈糧食的。


    看著他委曲求全的可憐模樣,溫若雅先是沉默,然後出乎意料的歎了一口氣,鬆開抓住他的手,往後退靠在床頭,一向溫柔平和的臉上一反常態的滿是抗拒和疏離。


    “若雅?”她怎麽變得怪怪的?


    “我討厭你這樣。”她硬聲冷道:“我喜歡你對我好,但我不要你這樣卑躬屈膝,一味的忍耐委屈,好像我不是你的妻子,而是你的債主似的。”


    她的抱怨讓簡誌剛頓時陷入困惑,一時間竟搞不清楚狀況……


    她不要他裝可憐,那……他應該很跩的說“老子愛妳是妳的榮幸,還不趕快跟我說妳也愛我,然後用力親我一下”嗎?


    “我……我喜歡你平常很有精神的樣子,還有你跟朋友之間講話雖不客氣,其實卻很替對方著想的樣子,以及你雖然看起來很粗魯、兇惡,但其實很細心、謹慎的樣子。”


    溫若雅傾身握住他的手,閃著羞意的眼睛勇敢的迎視著他呆滯的模樣,“我愛的是豪邁爽朗,但又體貼溫柔的你,我也很高興你這麽愛我……


    “但我不喜歡你把事情全都憋在心裏不說,隻是自己一個人在那裏煩惱、難過,或是為了取悅我而壓低姿態,變得一點都不像你……你這樣委屈自己,我是不會開心的。”


    簡誌剛愣愣的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笑臉,心裏一陣混亂──他剛才好像聽到什麽很動聽、很不可思議的話……


    “妳說妳愛我嗎?”真的?假的!


    溫若雅隻是笑著看他,臉紅紅的。


    在作夢,他在作夢……他抬起手,傻傻的盯著自己的手掌,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自己臉上又是一記鍋貼。


    很痛!而且有點暈暈的……


    “簡誌剛!”原本還笑著的溫若雅又氣、又驚的撲上前,捧著他的臉焦急的查看,“你到底是怎麽迴事?”


    熟悉的柔軟身軀挨在身前,簡誌剛下意識的伸手摟住她的腰,泛開一個傻笑,“上帝不是說,有人打你的左臉時,要把右臉一起給他打?”


    不過平常要是有人敢打他的左臉,他絕對會迴敬對方的左臉和右臉各一百遍的!


    “你幾時信了上帝,我怎麽都不知道?”她沒好氣的罵道,開始懷疑難道自己嫁了個笨蛋?


    “還打這麽大力,你真是……我去拿冰塊給你。”雖然他的臉皮曬得黑亮,看不出挨了巴掌之後的紅腫,但觸手可覺的熱燙仍然說明了他是真的身受重創。


    溫若雅想推開他起身下床,卻被簡誌剛的鐵臂緊緊箍住;他抬起頭,臉上的傻笑咧成一彎弦月,眼睛也亮閃閃的充滿了光彩,看得她一陣害羞。


    “妳說妳愛我?”他很堅持要確認。


    之前她沒有說,所以他不敢問;但現在她說了,他就一定要聽個清楚。


    溫若雅歎口氣,摸摸他依然發燙的臉,“是的,我愛你。”想了一下後又補充威脅道:“不過你再打臉的話,就不愛了。”


    簡誌剛聞言大驚,“妳喜歡的是我的臉嗎?!”他沒想到自己竟然有靠長相取勝的一天。


    “我以後一輩子都要對著這張臉,要是被你打壞了,我豈不是見到你就難過嗎?”她故意把話說得輕鬆,但隨即又歎口氣,輕輕的撫著他的臉頰,“不要再這樣傷害自己了。”


    簡誌剛被妻子的溫言軟語哄得暈陶陶、喜孜孜,自然是豪氣的拍胸脯保證他會顧好自己身上的每一塊肉,不讓太座的“財產”有任何損傷,惹得溫若雅不禁笑出聲來。


    看著愛妻花一般的笑顏,他的心頭一蕩,捧著她的臉頰重重的吻住她,一解他從昨晚到剛剛都沒跟妻子親熱的孤苦淒涼。


    而終於表達出內心情意的溫若雅也難得大方的熱情迴應,雙手環住他的頸項,柔軟的嬌軀親密而信任的偎著簡誌剛,與他貼得密不可分。


    兩人的氣氛熱得就快要燒起來了,就在簡誌剛轉了個身,讓溫若雅躺迴床上時,突然想起一件殺風景的事──


    “哎呀,不行!妳懷孕了……”不知是喜悅或遺憾的歎道,簡誌剛低頭親了親因為激情而滿臉酡紅的妻子,忍下滿腔欲火,輕柔的將她摟進懷裏,“妳身體還好嗎?冷秘書說妳不舒服……”


    “沒事,隻是那時候情緒起伏太大,所以一時頭暈想吐,現在好多了。”說起懷孕的事,溫若雅的臉又紅了,然後小小聲的問:“你會不會覺得我們太早有孩子了?”


    他沉吟了一會兒,“我是很希望能跟妳有更多兩個人獨處的時間,但是早點有孩子也不錯,這樣他們長大時我們還不至於老到走不動,到那時我也差不多可以退休,跟妳一起去遊山玩水。”


    “你想得還真遠。”孩子都還沒出世,就已經想到他們長大自立了。“不知道會是男生,還是女生?”


    “男的好!”做爸爸的倒是毫不猶豫。


    “為什麽?我以為男生都喜歡女兒。”


    “生女兒太操心了……要是長得跟妳一樣的溫柔又漂亮,那我還睡得著嗎?”他已經可以慢慢體會出嶽父心中的苦了──


    想必今天若雅哭著迴家的時候,溫飛鵬一定忍不住想提刀來獵他的人頭了吧……


    夫妻之間的喁喁細語說得正甜,清脆的敲門聲和溫媽媽的提醒卻讓他們立刻迴到現實。


    “誌剛,你爺爺來囉!他們在樓下客廳等你;爺爺說要是小雅還是不舒服的話,讓她繼續休息沒關係,但他堅持要見你。”


    簡誌剛的臉色在瞬間變得鐵青,絲毫不懷疑打小報告的人──正是冷育娟那吃裏扒外的家夥!


    溫若雅顯然也想起之前在醫院裏的分屍盛況,看著簡誌剛懊惱的模樣,她不禁噗哧笑出聲,然後伸手拍了拍他的頭頂。“放心,不要怕,輪到我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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