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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清揚與何氏的親自照料下,羅氏姐妹的生活十分平靜。


    月兒暫時消停了幾天,而湯景則變得越來越有恃無恐,時常夜不歸宿,何氏也不能老在婆婆麵前告狀,更何況告了也沒用,隻好指望著朱輝,希望他能勸一勸湯景。


    這日傍晚,湯景從家中拿了不少銀子,對何氏大罵一頓之後,便氣哼哼地出了門,朱輝悄悄追了出去,一路尾隨他到了秦淮河畔。


    秦淮兩岸華燈初上,金粉樓台鱗次櫛比,放蕩不羈的湯景直奔淩波畫舫而來。朱輝跟在他的身後,隻見他朝著畫舫招了招手,兩個流鶯走到了他的近前,三人勾肩搭背親熱了一會兒,這倆流鶯就把他帶走了。


    他們來到不遠處的青樓,隻見門前懸掛著大紅燈籠,上有一塊金字牌匾,罩著大紅牡丹結,寫著三個大字:翠花樓!


    眼睜睜看著湯景進了翠花樓,朱輝本想衝進去攔住他,卻又沒有勇氣,便在這樓前徘徊了起來。


    從翠花樓門前左右望去,街巷兩側分別是春花苑、淮揚樓、金鳳閣、滿春園等等……


    煙花柳巷之中,人來人往,姑娘個個媚眼藏春,嫋嫋的琴音和著天籟般的歌聲,如黃鶯出穀、似乳燕歸巢,古色古香的雕花鏤空窗裏,粉紅輕紗隨風搖曳,陣陣濃鬱的香味撲麵而來……


    望著這花花世界,少年也不禁春心萌動,就在這時,有個身披輕紗、身姿玲瓏的少女,似彩蝶一般翩翩飄來。


    這個姑娘麵帶恐慌的表情,其身後還跟著兩個淡粉濃妝的女人,很明顯,那倆人是翠花樓的粉頭,她們包圍住了朱輝,把這姑娘推到了他的近前。


    “玉兒,該如何招攬客人,還用我們再教你一遍嗎?”


    這名被喚作玉兒的姑娘,頓時臊得滿臉通紅,表情十分痛苦,把頭沉了下來,像蚊子般的聲音講道:“這位公子,奴家今日第一次……”


    發現朱輝嚇得趕忙閃身,玉兒則有意地追了過去。


    有個粉頭見狀放聲大笑,問道:“玉兒,莫非你看上了這個公子?別追了,派你出來,是為了讓你練練膽子,看來,你這臉皮還真不算薄。”


    “小玉,走吧,今晚上有好幾撥貴客要來,全是住局的,根本用不著拉生意。”另一個粉頭喊道。


    小玉沒有理會她們,追到了朱輝的近前,哀求道:“公子,請救救我吧,我看得出,你是個正直的好人,公子……”


    不明就裏的朱輝急忙擺脫了小玉,鑽進了一條巷子,這時,那倆粉頭把小玉帶走了。


    當朱輝再次來到翠花樓時,隻見門前停了一頂藍呢大轎,兩廂站著一大群佩刀掛劍的打手,個個如兇神惡煞一般。


    有個長得像窩瓜一樣男人,頭戴綠色公子巾,身穿繡花大紅袍,滿臉堆笑的迎了出來,此人正是翠花樓的老鴇子劉保。


    轎子裏走下了一位手搖折扇的公子,隻見他頭挽著發髻,精瘦的身軀,一身白袍,朱輝一眼便認出,他就是前應天巡撫蔡大老爺的小舅子吳襄。


    等這夥人進了翠花樓,朱輝心想,吳襄的膽子可真夠大的,聽說海大人已經把他姐夫參下來了,蔡德忠在京城接受大理寺的詢問,要不是湯景買下了他那處宅院,恐怕他早被海瑞給下了大獄,如今,仍然沒有放過他,他竟然還有心情來此消遣?


    正當朱輝胡思亂想之際,遠處傳來了陣陣馬蹄聲,眨眼之間,一群衣著華麗的富商到了翠花樓前,為首之人把朱輝嚇得夠嗆,此人便是林風派往寧波的掌櫃陳元化!


    陳元化曾在平戶藩鬆浦家做過腳夫,他還有個名字叫鬆浦元化,曾往來於平戶和秋目浦之間送貨,朱輝對他印象極深,沒有想到,鬆浦元化、吳襄和湯景三人齊聚翠花樓,這到底有什麽蹊蹺,引起了朱輝的興趣。


    就在朱輝屏住了唿吸,壯了壯膽子,企圖混進翠花樓探個究竟,這時,從裏麵出來了一個嫖客,走起路來東倒西歪,被人攙扶著到了門外,正是醉生夢死的湯景。


    湯景出了翠花樓,朱輝趕忙躲了起來,跟在了他的身後,隻見他來到巷口,雇了頂轎子準備迴家,這才上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這臭小子跟著我幹什麽?”湯景罵道。


    朱輝擠上了轎子,低聲講道:“叔叔,你沒事就好,咱們還是迴家說吧。”


    “多個人上來,至少得加五十文錢。”外麵的轎夫喊道。


    “小子,你給我下去,多個人上來就得五十文錢,夠買三斤好大米的啦……”


    沒等湯景說完,朱輝趴在他的耳邊問道:“叔叔,你知道誰進了翠花樓嗎?”


    “誰?”


    “該來的,早晚會來,逃避不了的,咱們倆整日擔心的那個人,終於來了!”


    自他們迴到南京後,他最怕的就是寧波據點的陳元化,得知陳元化進了翠花樓,湯景頓時打了個激靈,酒也醒了,瞪大眼睛問道:“你是說,他、他是來抓我的?”


    朱輝認真地點了點頭。


    果不其然,林風的老婆剛剛關在自己的家中,這海盜頭子陳元化就找上了門來,把湯景嚇得魂飛魄散,大喊了一聲:“起轎!”


    就在湯景和朱輝走後不久,書生打扮的黃炳文也到了翠花樓。


    劉保點頭哈腰的上前施禮,講道:“黃大人,他們都已經到了。”


    黃炳文矜持地點了點頭,答道:“天不早啦,準備開宴吧,把正事談完,再讓他們去銷魂。”


    “是,大人裏邊請。”劉保說著,帶著黃炳文來到翠花樓後的花廳,此刻,吳襄和陳元化正在飲茶,他們的手下全都銷魂去了。


    過了一會兒,酒菜全都上齊了,為了他們談話方便,劉保親自當夥計,他們三人彼此客氣了一番,開始邊喝邊聊。


    “老弟,托你辦的事情怎麽樣了?”黃炳文問道。


    吳襄矜持地看著黃炳文,也問道:“黃大人,我托你辦的事情,又有何進展?”


    “黃公公從京城來信說,由於皇上太信任海瑞,若想解救蔡德忠,撤銷他被彈劾的罪狀,必須得設法把海瑞趕出應天府,這你放心,對付海瑞由本官來想辦法。但是,如果你還找不著那徽州府羅姓女子,黃公公對萬歲爺難以交待,恐怕本官也會受到連累,再想挽救蔡德忠,連門都沒有。”黃炳文答道。


    吳襄微微一樂,講道:“請黃大人放心,用不了太久,就能把這女子送到紫禁城。”


    這時,殷勤的陳元化舉杯齊眉,給黃炳文敬酒,講道:“草民陳某今日能結識黃大人,實乃三生有幸!借此機會先敬黃大人一杯。”


    吳襄也把杯子舉了起來,高聲講道:“恭祝黃大人青雲直上、金玉滿堂!早日拿下這可惡的海瑞。”


    三人碰杯,一飲而盡,劉保負責給他們斟酒,聽他們聊了些風花雪月。


    酒過三巡,黃炳文切入正題,問道:“陳掌櫃,之所以大老遠把你從寧波請來,是聽說你也在幹吸儲生意,現在集了多少銀子?”


    “黃大人見笑了,在下在寧波開了家客棧,說實話,小本買賣不賺錢。現在朝廷開了海禁,我準備做了些貿易,粵閩那邊需要咱們江南的棉花、棉布、生絲、絲綢,還有筆墨紙硯,咱們江南需要粵閩一帶的木材、染料、食糖、花果、鐵貨、洋貨,大掌櫃的也拿不出錢來,隻好自己想辦法籌集一些,嗬嗬。”陳元化答道。


    聽他囉裏囉嗦地講完了生意經,黃炳文放聲笑罷,認真地講道:“你不用怕,對你的底細,本官多少了解一些,知道你不僅在粵閩一帶做貿易,還有商船經常跑海外,今日把你找來,是想幫你多籌些銀子。不過,你要先給本官幫個忙!”


    陳元化誠惶誠恐地問道:“感謝大人的知遇之恩,但不知在下能幫黃大人做些什麽?”


    這時,吳襄取出了兩張畫,遞給了陳元化。


    陳元化打開一看,一張畫有一名清純的少女,模樣看起來很眼熟,卻一下子認不出到底是誰,另一張畫中之人,令他大吃一驚,此人便是被林風綁架的徐鯤!


    “陳掌櫃,你來看看,這兩個畫中之人,你可曾認識?”


    陳元化看了這兩張畫像,急忙端起酒杯,卻打了個哆嗦,杯中酒灑了一半,於是,他假裝鎮靜地問道:“在下誠惶誠恐,據說徐閣老的侄兒失蹤了很久,無人知道他的下落,但不知老弟給在下看這畫像,到底是何用意?”


    “無他,據說畫中的兩人,都被人綁架到了海外,而陳掌櫃也跑東洋的買賣,請你幫幫忙打聽、打聽。”吳襄答道。


    聽他們說什麽尋找徽州羅姓女子,陳元化再次仔細確認,發現那畫中少女越看越像羅阿敏,額頭上豆大的汗珠,頓時滾落了下來,後脊梁溝開始冒涼氣,手指著畫中之人,不解地問道:“請問吳公子,她是你的什麽人?”


    “畫中的羅姓女子,是咱當今聖上的老相好,東廠派人在大江南北都找遍了,也沒能尋到她,據說,她已流落海外多年。”


    “那麽,請問吳公子,這張畫從何而來?”陳元化繼續問道。


    “我和這名羅姓女子是徽州同鄉,前些日子,我迴了趟老家,找到了羅氏的族人,請畫師畫了這張像,你若是能從海外把她找來,嗬嗬,咱們一起升官發財。”


    黃炳文也很興奮,答道:“不錯,咱們要把這件事辦成了,當今聖上就能封黃公公個九千歲,權傾朝野後宮,蔡德忠不僅能官複原職,沒準還能入文淵閣成為首輔大學士,至於咱們弟兄,嗬嗬,你吳公子將來狀元及第,入翰林院,至於陳掌櫃麽……”


    吳襄接過黃炳文的話茬講道:“成國公朱希忠老了,還能活幾年,劉守有大人必然接替錦衣衛都指揮使,到時候,黃大人至少是正三品的指揮同知,你若能把畫上的女人找到了,將是奇功一件,讓黃大人給你弄個錦衣衛正四品幹幹,你是既有權、又有錢,就算你將來想橫行走,誰還能攔得住你?”


    一種徹底脫離海盜集團的想法,在陳元化的心底油然而生,看來,今後跟著黃炳文和吳襄一起幹,不僅能發大財,還有可能步入仕途、光宗耀祖。


    黃炳文問道:“陳掌櫃,你可聽說過南京有家興記錢莊?”


    “在下消息閉塞,還沒聽說過。”陳元化答道。


    “明日有空,我帶你到興記錢莊去看看,我也準備在南京開一家錢莊,名字都已經起好了,就叫興隆錢莊,開到興記錢莊的對麵,到時候,將來做買賣需要銀子周轉,也不用自己籌錢了,你們都來找我,我一定要擠垮興記錢莊!他奶奶的!”黃炳文提罵道。


    “嗬嗬,黃大人真是有眼光,好在我的銀子還沒運走,我頭一個把銀子存到興隆錢莊。”


    “好!我剛從鬆江府華亭縣迴來,前首輔大學士徐階,也準備存進來十萬兩,那個男人的畫像,就是徐階的親侄子徐鯤,據說被海盜誤作他人給綁架,徐大學士可指望著我們,能把他這寶貝侄子給找迴來。”


    陳元化自然明白,徐家所說的這個“他人”,便是指湯景,他一直擔心林風讓他到去抓人,萬幸的是,聽說林風突然死在了錦江灣,琉球的馬五接管了商團,放棄了所有的暴力行動,轉而從事海上貿易,不過,借此機會,他準備脫離了商團組織。


    “既然徐家對咱們如此信任,我們一定不能讓前首輔大學士失望。陳掌櫃,我還準備在寧波開個錢莊分號,你也拿出些銀子參一股,以後你就不用再費勁巴拉自己籌錢了,將來,咱們興隆錢莊遍天下,你不管走到何處,買賣都不用拿現銀交易,直接用咱錢莊的莊票,怎麽樣?”黃炳文得意地問道。


    陳元化全都明白了,心中也有了主意,趕忙端起酒杯,說道:“在下再敬黃大人和吳公子一杯。”


    三人一飲而盡,這時,黃炳文和吳襄都緊盯著陳元化,想得到他最終的答複。


    陳元化微笑著講道:“好!黃大人要是來寧波開錢莊,我願拿十萬兩銀子入股,並盡快聯絡海外的弟兄,幫忙尋找畫中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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