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翾在這個可通往樓上的室內樓梯口佇立良久,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氣踏上咖啡色鏤花旋轉階梯,拾級而上。當她站在門口時,被眼前的一幕羞得當場呆掉……一個女孩把平井澤當沙發,黏tt地坐在他的大腿上,一手勾住他的頸子,狂吻他的唇,另一手則大膽地探入他開了三顆扣子的襯衫裏上下遊移。胡翾看得臉紅心跳,忙躡手躡腳想趁著還沒被發現趕緊溜下樓。


    “站住!”平井澤眼角餘光瞥見她輕巧的纖影,忙不迭躲開女孩的火辣紅唇,出聲喝住她。


    “我……”她一臉嚇壞的表情。


    “好標致的小男生。”那名女孩戀戀不舍地從他腿上滑落沙發。


    “我不是小男生。”胡翾矢口否認,一眼就認出她就是拍賣會當天開車接定平井澤的漂亮女孩。


    “很抱歉,你一頭削薄短發,穿著帽t搭丹寧褲踩豆豆鞋,乍看之下,活脫脫就是個俊俏小男生。”漂亮女孩溜轉一對嫵媚桃花眼,嗲聲嗲氣地問平井澤:“她是誰啊?”


    “她叫胡翾,是我弟的助理。胡翾,她是蘇寧。”平井澤神色自若地為她們介紹彼此。


    “她是你弟的助理,不好好待在你弟身邊,跑上樓來做什麽?”蘇寧眸底敵意加深,有意向胡翾宣示主權似地緊緊偎著平井澤的臂膀。


    “我……我有點事想請教平井澤先生,隻是似乎來得不是時候。不過,沒關係,我即刻消失下樓,兩位請繼續。”胡翾腳底抹油,欠身想溜。


    “既然上樓來了,何不把話說完再定?”平井澤可沒打算這麽輕易就放過她。


    “這……”她轉動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注視著蘇寧,欲言又止。


    “蘇寧,你不是要趕著去做頭發,好赴今晚的名牌趴?小心若不盛裝打扮,你這個跑趴女王的鋒頭會被搶走。”


    “哼!我的鋒頭任誰也搶不走。”蘇寧嘴上這麽說,心裏卻很清楚,縱使天生麗質也需精心打扮才能豔冠群芳;為此,就算她有點不放心留下眼前這個生澀似青梅的胡翾跟井澤獨處,也不得不拿起扔在沙發上的香奈兒經典格菱紋手提包,陵著桃花眼說:“我實在很想留下來洗耳恭聽胡小姐有何事要請教你,可惜我跟我的美發師預約的時間就快到了,隻好先走一步。”蘇寧輕慢一斜臉,冷睇她一眼,扭腰擺臀踩著三寸高跟鞋蹬蹬蹬下樓。


    “請坐。”平井澤帥氣一擺手。


    “謝謝。”她揀了他左側的位置坐了下來。


    “說吧,上樓來找我有什麽事?呃……該不會是我弟又為難你了?不然你怎沒跟在我弟身邊?”


    “托你的福,這一個星期以來,我跟井灝相處融洽;至於我沒跟在井灝身邊,那是因為從下午三點到晚上十點,井灝會一直待在錄音室錄音,沒其它行程,所以井灝大發慈悲地叫我迴家,不必留在錄音室陪他。”


    “那你為何不迴家,反而跑來找我?”


    “我……”胡翾口幹舌燥,心髒冬冬鼓動地用眼偷瞄他深v襯衫開扣袒胸……從胸口往腹部延伸的微鬈濃密胸毛,使他看起來很陽剛很有男人味,性感指數破表,令她不由得升起一股很想伸手去觸摸他的衝動……胡翾鈹自己花癡般的想法駭了跳,想都沒多想便開口央求:“能不能拜托你把襯衫的鈕扣扣上?你這樣會害我分心無法集中精神說正經事。”話一出口,她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一張粉嫩嫩的臉更是紅得像隻煮熟的蝦子。


    “哈!你真是率真得可愛。”他嘴角笑意烙深,十分配合地依她所言扣上兩枚鈕扣,問:“現在,可以說說你為何上樓找我了吧?”


    “嗯。”她表情明顯鬆了口氣。“事情是這樣的……我哥把拍賣青花釉裏紅大盤的一半錢存進我的銀行戶頭。”


    “哦?恭喜你晉身億萬富翁行列。”


    “謝謝。實不相瞞,為了這一大筆錢,最近我一有空就猛看理財的報章雜誌跟頻道,總結歸納諸多理財專家的意見,得到八字箴言。”


    “哪八字箴言?”他兩隻星眸閃過燦亮光采。


    “你不理財,財不理你。”


    “說得好。確實如此。”他魅力無|艇地笑起來,問:“所以呢?”


    “我聽井灝說你是個投資無往不利的理財達人。”


    “我弟有一張超級大嘴巴。”


    “其實,不僅井灝這麽說,連理財雜誌也十分推崇你。”她停頓了下,接著說:“本來我打算把錢轉定存,不過,理財專家一致認為定存的利息會被通貨膨脹吃掉,錢會變薄。然而,我又不懂什麽股票什麽外幣什麽黃金存摺,想投資淡何容易。當我正愁著不知道該選擇何種投資標的才好時,突然想到“有土斯有財”這句話,當下覺得應該把錢拿去買屋收租金。”


    “說了半天,原來你想當包租婆?”


    “先別打岔,聽我把話說完。”她不客氣地賞他一粒冷白眼眸子。


    “是!你說。”他縱容地悶著頭笑,在內心忖著:這個胡翾,敢情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當麵喝斥他!而,最令他不解的是,他居然沒大動肝火趕她下樓,還一副好好先生模樣的聽她說下去:


    “我打算利用井灝讓我提前離開的機會,一個人殺到忠孝商圈去買衣服,那裏有一個在路邊擺攤的流動攤販叫風姐,她所賣的衣服,款式新價錢公道,每次逛忠孝商圈,我一走去找她聊兩句順便買衣服。今天,當我跟往常一樣蹲在路邊挑選衣服時,不經意看到一間專賣皮件的三角窗店麵拉下的鐵卷門上遭人用紅漆噴上“欠債還錢”幾個鬥大的字;在好奇心驅使之下,隨口問風姐是怎麽一迴事?


    鳳姐告訴我,那間店的老板好賭成性,身上沒錢賭博,就跑去向地下錢莊借錢當賠本,結果在利滾利之下,借款就像滾雪球般越滾越大,老板還不出錢,連店也不敢開,地下錢莊找小弟上門噴漆,還撂下狠話,再不還錢就要剁掉老板的一隻手跟一條腿,逼得老板娘——也就是屋主,打算賣掉店麵還債。我聽了,覺得這是個入主忠孝商圈的絕佳良機,於是趕緊問風姐有沒有聽說老板娘要賣多少錢。風姐說那問店麵權狀登記三十坪,開價一億兩千萬。”她劈哩啪啦一口氣說完。


    “換算下來等於一坪要賣四百萬?位於忠孝商圈又是三角窗,這種金店麵很少會出售,就算半夜也要捧著鈔票去買。”


    “真的?因為我不知道屋主開出這個價錢合不合理,才會跑上樓來請教你。”


    “你知道屋主住在哪裏嗎?”


    “鳳姐說屋主就住在附近,已經把住址抄給我了。”


    “那就快去呀,還愣坐在這裏做什麽?要是去晚了,小心被人捷足先登。”他催促她。


    “喔。”她起身把皮包掛在肩上斜背著,吞吞吐吐:“不知道能不能?……能不能?……”


    “能不能什麽?”


    “能不能請你陪我走一趟?拜托拜托啦!”她雙手合十,當他活神仙般膜拜。


    “這……好吧。”平井澤勉強答應,這才想劍自己不知哪根筋不對勁,從不幫人投資理財的他竟為她破了例。他套上剪裁合身的深色西裝,問:“你身上有帶錢吧?”


    “我皮包內有一千多元現金。”


    “開什麽玩笑!隻有一千多元現金,要去跟屋主談一億多元的金店麵,我們不被當成神經病轟出去才怪!”他眼珠子差點瞪爆掉。


    “要帶很多錢才能去談店麵哦?”她又沒買過屋,哪懂這些。


    “那可不!若產權清楚,價錢談攏,就要當機立斷下訂金,免得對方變卦。”


    “原來如此。可是這個時候銀行早就關門下班了。不過,沒關係,我有提款卡。”


    “提款卡能提領的金額有限,根本無濟於事。算了!我幹脆好人做到底。你在這裏等我一下。”平井澤匆匆進入房間打開保險箱,取出五疊紫色兩千元鈔時,不禁納悶自己答應陪她去找屋主不說,這會兒竟還主動墊錢,他這麽做會不會熱心過頭了?論交情,他跟胡翾僅僅數麵之緣,毫無交情可言,他幹嘛出錢出力?莫非……莫非他對她動了心?哇!沒有的事,他隻是高興樂意幫助她,如此而已。他甩甩頭走出來,把錢交給她。


    “這一百萬借你當訂金。”


    “謝謝!謝謝你的古道熱腸。不但答應陪我跑一趟,還慷慨借我訂金,我這就寫張借據給你,明天銀行一開門,馬上領錢出來還你。”她取出紙筆立下借據後,把錢放進皮包,戚恩戴德地飛撲過去抱住他,謝謝他的拔刀相助。


    “……”他沒料到她會有此舉動,怔忡間,兩隻手竟沒個安處,不知道該往哪裏擺才好,隻能粗嘎著嗓子:“咳,我們走吧。”


    “蝦米?你出價一坪三百四十萬要買我的店麵?我說平先生!你砍價未免也砍得太狠了點。坦白說,要不是急著用錢,我才不舍得以一坪四百萬的賤價賣掉我這個會下金雞蛋的金雞母店麵咧!”不僅手裏捏著平井澤名片的屋主王太太聽了瞪眼哇哇叫,就連站在平井澤身邊的胡翾也大吃一驚,這才明白原萊他是個不折不扣的狠角色,心想:找他出馬,還真找對人了。


    “王太太,請你冷靜聽我說。第一,你的店麵是附近商圈最老舊的,成交以後,我們還得花一大筆錢來個大翻修。”平井澤不疾不徐地鼓動三寸不爛之舌。


    “對呀!”雖說胡翾才是正牌買主,但兩人在來的路上已經講好,全權交由平井澤出麵議價,此刻,她也隻能附和他的說詞敲邊鼓。


    “第二,你開價四百萬,本來就有預留被砍價的空間。不是嗎?”平井澤往下續說。


    “是啊!”胡翾點頭如搗蒜。


    “第三,你把店麵直接賣給我們,一來不必浪費時間等待買主的出現,二來可以省下中介費。”


    “就算全部打掉翻修加上我預留的被砍價空間以及省下的中介費,夯不啷當加起來,也不可能每坪一口氣降六十萬,我又不是頭殼壞掉。”


    “我出的價錢你若同意,明天,我們就把錢匯到你的戶頭裏。”平井澤知道屋主麵臨地下錢莊逼債恐嚇的壓力,現金支付對屋主而言會是一個無法抗拒的誘餌。


    “你不需要辦理貸款?”果不其然,屋主王太太一邊張口吞下誘餌,一邊在心中猛撥算盤:要是明天能拿到現金,就可以還清她那個賭鬼老公欠地下錢莊的債務,不必再多支付等待貸款核貸下來這段時間的龐大利息。


    “不需要。”


    “呃……看在你付錢這麽阿沙力的份上,這樣吧,我每坪賣你三百七十萬。”


    “三百七十萬超出預算,我頂多出三百五十萬一坪。”平井澤跟屋主展開拉鋸戰。


    “不行三百五十萬太少了,依我看……不如我們各退一步,你再加一點我再減一點,一口價每坪三百六十萬賣給你,這是我的底限,少一毛錢都不行。”屋主王太太擺出一副不買就拉倒的強硬態度。


    “成交。”懂得見好就收的平井澤一口答應,別過臉告訴胡翾:“給訂金。”


    “嗯。”胡翾刷地拉開皮包拉鏈,取出錢捧著。


    “這是一百萬,請你點收。我馬上找我的代書過來簽約。”他使眼色叫胡翾把錢交給屋主。


    “好。”屋主點頭接下錢。


    “從看屋議價到成交簽約,前後花不到兩個小時就買到店麵,我對你的快狠準簡直佩服到五體投地。”胡翾跟平井澤離開屋主的家,並肩走在熱鬧的東區街頭,朝來時停車的方向去取車。


    “這種店麵可遇不可求,一聽到屋主有意要出售的訊息,就要趕在還沒張貼“出售”紅紙條或者委托中介之前出手買;否則一旦出售的消息傳開,將會遇到很多想買的對手,到時候,能不能順利買到很難說,可以肯定的是成交價一定比今天要高出許多。”


    “說到成交價,我真的要好好謝謝你,謝謝你以九折的價錢幫我買到這麽棒的店麵。不過……”


    “不過什麽?”


    “我覺得你真的殺很大,一開口就狂殺屋主六十萬。”她暗自伸了伸舌頭。


    “關於這一點,我必須承認,因為知道屋主有地下錢莊逼債的壓力急需錢,才會殺價殺這麽大,現在想想,不無趁火打劫之嫌。”


    “趁火打劫?經你這麽一說,好像還真的有那麽一點點耶。”


    “你……好個占了便宜還賣乖的胡翾!我費盡唇舌幫你討價還價,替你省荷包,你竟說風涼話氣我?”他語氣嚴厲,可英俊的臉龐卻找不到一絲慍意。


    “別當真!我是逗著你玩的。”她笑得一臉放肆。


    “你是逗著我玩的?”平井澤表情微訝。自從他投資理財理出大筆財富後,親戚朋友個個想從他口中挖明牌,一打聽到他買了哪支股票,就不管三七二十一跟著買進;在大家爭相討好他、巴結他的情況之下,他委實記不得有多久沒有人像她這樣百無禁忌地逗他了。


    “你在想什麽想得那麽出神,完全不理會我在跟你說話?”不甘被冷落的她大聲抗議。


    “喔,對不起,倏然出神,沒聽清楚你跟我說些什麽。”他悠哉收迴思緒。


    “我說,想必你跟我一樣肚子餓了吧,為了感謝你幫我議價買店,我打算請你吃頓好料的。”


    “你要請我吃飯?不必這麽客氣。”他就著街頭微亮的光線看一下手表,差五分九點,平常這個時間他早就坐在電腦桌前專心分析所持有股票的走勢圖跟各項技術指標以及查詢相關產業資訊等等。


    “請不要推辭,不然今晚我肯定睡不著。”


    “這……既然你堅持非請不可,那,好吧,我就不客氣帶著一張嘴巴跟著你吃吃喝喝飽餐一頓。”


    “好極了!我們往這邊走。”胡翾熟門熟路地帶著他彎進一條巷子裏,告訴他:“往前走大約五十公尺,有一家我跟我哥常去吃的“熱炒一九九餐廳。”


    “熱炒一九九,顧名思義,現點現炒,每道菜均一價一百九十九元?”


    “答對了。”她點點頭,說:“如果你以為每道菜一九九,一定食材差、不好吃,那你可就大錯特錯了。因為,熱炒一九九的老板乃五星級飯店主尉出身,廚藝自不在話下,加上老板親自嚴選食材,要讓大家以路邊攤的價錢,吃到五星級飯店的料理,因此,每到用餐時間一位難求。


    幸好這個時候已經九點多,早已過了吃晚餐的時間,而離吃消夜還早,現在去吃不必排隊等位子。“瞧!我說的一點也沒錯吧?”胡翾開心地站在店門口,透過落地玻璃門往裏頭看,店裏果然有幾張空桌,兩人進入店裏,挑了一張比較安靜的角落,麵對麵坐下來。


    “你想吃什麽盡管點。”胡翾豪氣地把菜單塞到他手裏。


    “你是這裏的常客就由你來點。”


    “好。”她當仁不讓,揚手招來一名阿桑:“我們點……醋溜鮮魚片、椒鹽蝦仁球、炒什錦菇、x0醬芥藍牛肉,再來一碗蛤蜊冬瓜湯。謝謝!”


    “兩位請稍後。”阿桑快速填妥單子走開。


    “我猜,接下來,你應該很快就會遞辟呈走人吧?”


    “遞辭呈走人?為什麽?”她詫異地反問。


    “因為,等你的店麵裝修完畢租出去,每個月將可收取一筆為數不少的租金,從此一輩子吃穿不愁,再也不必辛苦地陪在我弟身邊跟進跟出。不是嗎?”


    “當然不是。”她眼角亮晶晶地閃爍著無比堅定的眸光,坦言:“我早就決定要把收到的租金原封不動存起來,我之所以這麽做無非是冀望有朝一日、有朝一日……”她拿眼瞟一瞟他,頓住話。


    “有朝一日如何?”


    “有朝一日閣下對青花釉裏紅大盤厭了、膩了,想脫手時,我才有足夠的錢買迴來。”她用心計算過,買店麵除了保值,還有可觀的租金可拿,同時,隨著兩岸關係解凍,房地產前景長期看漲,若幹年以後,店麵增值加上所存下的租金,青花釉裏紅大盤重迴她懷抱的美夢或可成真。


    “原來你對青花釉裏紅大盤仍無法忘情?那麽,我建議你一定要記得每天早晚燒三炷香。”


    “燒三炷香做什麽?”


    “焚香祝禱祈求我投資失利麵臨破產,也許,在這種情況之下,我會慎重考慮把青花釉裏紅大盤拿出來拍賣。”


    “呸呸呸!我才不會為了買迴青花釉裏紅大盤就如此惡毒地詛咒你破產。”


    “上菜了。”阿桑截斷兩人的談話,將胡翾所點的菜肴一一端上桌,說了句:“兩位請慢用。”隨即忙別的事去了。


    “呃……色香味俱佳,令人看了食指大動。”


    “光看光聞喂不飽肚子,要端起碗舉箸吃。”胡翾夾了一筷子炒什錦菇,放到他碗裏:“這道炒什錦菇集秀珍菇,金菇、杏鮑菇、鴻喜菇於一盤,炒得脆嫩滑口,吃在嘴裏有滿滿的幸福滋味,是我每次來必點的一道菜,你嚐嚐看。”


    “謝謝。”他卻之不恭地送杏鮑菇入口咀嚼後,豎起大拇指:“讚!吃起來很爽口。”


    於是,餓壞的兩人風卷殘雲,很快地就將所有的菜吃個盤底朝天,平井澤抽出紙巾抹抹油嘴,說道:“想不到這間看起來一點也不起眼的小餐館,居然能做出這麽好吃的菜肴。”


    “聽到你這麽讚美,我這個東道主也覺得臉上有光。”胡翾低頭打開皮包要拿錢埋單時,忽遮住臉孔哀號:“噢!這下子,真的糗大了!”


    “怎麽了?”


    “我……我的皮包裏沒錢。”她眉心壓垮垮,小聲說著。


    “沒錢?怎會沒錢?我明明記得你說身上有一千多元。”他嘴角忍不住小小上揚,又趕緊往下彎。


    “本來有。可是我忘了跟鳳姐買了一件針織連身帽罩衫後,皮包裏隻剩下兩張百元鈔跟幾枚十元硬幣而已。”從小到大,胡翾就是一個丟三落四的小迷糊,常被哥哥胡翾取笑她隻長身高沒長腦袋。


    “剛才我連皮夾都沒帶,就急急忙忙跟著你出門,身上連一毛錢都沒有。這下子可好了,老板一定以為我們兩個是白吃白喝吃霸王餐的奧客。”平井澤嘴上這麽說,心中卻是老神在在,因為,隻要他動動手指頭打個電話,自然會有人趕來埋單。不過,他不打算告訴她,看她要如何處理?


    “阿桑!”胡翾突然出聲叫住捧了高高一疊碗盤、打從他們桌子經過的阿桑。“再來一份櫻花蝦炒飯。”


    “好!馬上來。”阿桑應聲鑽進廚房。


    “已經沒錢埋單了,你還點什麽櫻花蝦炒飯?”


    “我再點這道炒飯是為了拖延時間,以便趕去提款機領錢。”


    “你打算把我留在這裏?你……你該不會一去不迴吧?”他薄薄的嘴唇戲譫地揚起。


    “我……胡翾像是個不講江湖道義的人嗎?”她很不服氣地鼓起腮幫子,挑起眉梢。


    “這……容我好好想想。”他一臉認真、不斷來來迴迴逡巡她的額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嘴她的下顎,久久才吐出:“不像。”


    “就是說嘛。”胡翾備感欣慰地露出兩朵迷人的小梨渦盈盈淺笑:“你放心,我保證在你吃完櫻花蝦炒飯之前,就領錢迴來埋單。”她拋下話,撒腿往外衝。


    “哈……”憋笑憋到快要得內傷的平井澤再也忍俊不住地捧腹大笑,這一笑,立刻惹來其他桌客人的側目,他連忙咬著下唇抑止滾滾笑氣,嘴角往上彎揚的想著:這個胡翾簡直太有趣了!跟她在一起永遠不知道下一秒鍾會發生什麽事。這對整天跟股價、指數和匯率為伍的他,有著一股說不出且難以抗拒的吸引力。


    “先生,你的櫻花蝦炒飯。”阿桑把香噴噴的櫻花蝦炒飯端上桌,已經吃飽的他幹瞪著炒飯,耐心等侯胡翾迴來……


    “我、我、我迴來了!”胡翾跑得兩頰紅吱吱,氣喘籲籲地坐下來。


    “辛苦你了,快喝口水。”他把水杯遞到她手上。


    “謝謝!”她仰頭猛灌一大口。


    “瞧你,慢慢走就好了,何必跑得氣喘如牛?”他滿是心疼地注視著她光滑的額頭,以及微翹的鼻尖冒出一顆顆汗珠兒,不假思索扣住她的尖下巴,拿紙巾為她擦去汗水,其動作之輕之柔,讓胡翾的一顆心狂跳得幾乎快沒力。


    “我擔心若慢慢走時間拖太久,你會以為我丟下你不管,自個兒落跑,才會以跑百米的速度衝迴來。”她掀睫一瞅,嬌憨一笑。


    “傻胡翾,就算你丟下我不管,難道區區千把塊錢的帳單會難倒我?”一抹隱忍的笑意在他眸底閃爍。


    “我相信絕對難不倒你。不過,你可別忘了,我們已經講好我請客,掏不出錢埋單,別說是跑,哪怕是用爬的我也要爬去提款,否則,就算我願意留下來洗碗抵帳,隻怕老板擔心我笨手笨腳會打破碗盤,說什麽也不肯收留哩。”她定睛望著桌上的櫻花蝦炒飯,詫問:“你怎麽連一口都沒吃?”


    “我的肚子已吃到撐,實在吃不下了。”他拍了拍肚皮。


    “這樣啊……那……我打包迴去,當明天的早餐。”她別過臉向櫃台示意結帳。


    “兩位點了六道菜,總共一千一百九十四元。”一名工讀生拿著帳單走過來。


    “好。”她掏出一千兩百元給工讀生,指著櫻花蝦炒飯:“麻煩你將它打包。”


    “沒問題。”


    胡翾拎著裝了“櫻花蝦炒飯”的塑膠提袋,隨平井澤迴到越夜越熱鬧的東區街頭去取車要打道迴府,兩人就當飯後散步般悠閑地走著走著……


    倏地,她眸心一愣,眼尖發現就在不遠處的人行道上有人擺攤賣包包,上頭豎著一支用馬克筆在厚紙板上寫著大大的“每個399”的牌子。她興奮地燦亮了眼,當場撇下平井澤,整個人呈失心瘋狀態往前衝,接著就像一條滑不溜丟的泥鰍,在黑壓壓的人群中拚命地鑽呀擠的,硬是被她鑽出一個空間蹲下去,在各式各樣堆得如一座小山的皮包裏東挑西選。


    “唉!”從穿著的剪裁與質地,一眼就看得出是個豪門貴公子的平井澤滿臉尷尬,在眾人皆蹲下、唯他一人鶴立雞群般站著,顯得相當突兀;可,要是跟著蹲下,他勢必要跟一群歐巴桑小姐擠在一起,這畫麵要是被他的朋友瞧見,不笑掉大牙才怪。就在他陷入站或蹲兩難之際……


    “我背這款包,好不好看?”胡翻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紫羅蘭色合成皮包,仰起臉孔問他意見。


    “筆直的線條一點也不柔美,像個水桶似的,不好看。”他挺當一迴事地打量了下,投下否決票。


    “正因為它長長直直的形狀像個水桶,所以大家都管它叫水桶包,這迴還真被你給蒙對了呢!隻是,經你這麽一說,好像還真的不好看。”她扁扁嘴放棄,又蹲下去在皮包堆裏埋頭奮戰,努力挑呀選的。


    “我幫你挑。”既來之則安之,他索性跟著“撩落去”,蹲在皮包堆裏翻找。


    “帥哥!你說我買這個桃紅色水餃包給我女兒,她會不會喜歡?”蹲在他旁邊的一名胖胖歐巴桑扯開大嗓門問著。


    “您……是在問我嗎?”


    “明知故問。這裏除了你,包括賣皮包的老板娘在內,清一色是女的,我不是問你,難道是問阿飄哦?”胖胖歐巴桑睜大一雙塗抹厚厚藍色眼影的豆豉眼。


    “您剛才說這是什麽包?”


    “水餃包。”


    “讓我看看哦。”他接過這個款式還真的跟水餃有幾分相似的皮包,很訝異胖胖歐巴桑居然就這麽“隨機抓人”問意見,也不想想他連她女兒長得高矮胖瘦一概不知,哪會知道她女兒喜不喜歡這個鮮豔的桃紅色水餃包?他迎視胖胖歐巴桑投射過來、熱切期待他答案的眼神,很技巧地迴說:“隻要是媽媽送的,女兒一定打心底喜歡。”


    “嘻!你真會說話。老板娘!我要買這個包。”胖胖歐巴桑吃力起身,付錢後高高興興地離開,平井澤頓覺壓迫感消失,不那麽擠了,他挑了一個上窄下寬焦糖色的托特包,問胡翾:“你覺得這個包如何?”


    “嗯!式樣挺不錯,我背起來,你幫我瞧瞧好不好看?”胡翾背著托特包往後退兩步時,無意間瞥見一名穿黃色上衣的女子正把手伸入旁邊低頭專注挑包包的中年婦女的皮包裏,她駭然瞪大眼,指著黃衣女子大叫:“有扒手!”聽到有扒手,一群歐巴桑小姐全都停下動作,反射性地抱緊自己的皮包。


    “多管閑事!”黃衣女子見事跡敗露,火速起身,拔腿跑開時故意拿肩膀狠狠撞胡翾一下。


    “啊!”這突如其來的一撞,撞得胡翾往後仰,眼看著就要跌個四腳朝天。


    “小心!”說時遲那時快,平井澤見狀,飛撲上前伸手抓住她;這一抓,許是力道過大,竟將她整個人拽入懷裏不打緊,巧合的是當他低頭想問她要不要緊時,她正好抬起頭,兩人的四片唇瓣就這樣好死不死膠合在一起,吻個正著。


    “……”當胡翾意外碰觸到他剛毅炙熱的唇片時,微眩著眼差點迴不了神,直到猛想起兩人是站在熙熙攘攘的東區街頭,迅即雙頰狼狽爆紅地掙脫他的懷抱。呃……謝天謝地!幸好是晚上,而且,街燈朦朧,除了她跟他心裏有數一秒鍾前發生了什麽事之外,那群歐巴桑小姐的注意力全都聚焦在逃跑的黃農女子身上,你一言我一語的議論紛紛,沒眼福目睹這一幕。胡翾赧顏地摸了摸頭發,又扯了扯衣服,再清了清喉嚨,裝作若無其事的把托特包放迴去。


    “我不買了,走吧。”


    “你住在哪裏?我送你迴去。”平井澤坐進黑色賓七車,手肘支著方向盤側過半邊臉問她,英俊的臉龐不見一絲紊亂,仿佛啥事也沒發生。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我的摩托車停在你家附近的騎樓下,得去騎迴家,不然明天就必須搭捷運轉接駁車,就麻煩了。所以,請在你家大樓門口讓我下車就行了。”胡翾見他一派神色自若,顯然沒把剛才的混亂一吻當作一迴事,因而她的羞窘感也隨之淡去的同時,內心偏又無端湧起一股龐大的悵惘……原來,對她造成不小震撼、既羞且喜的一吻,他竟是無動於衷?她苦透透地忖著:相較於他跟蘇寧的熱情擁吻,她跟他這一吻嚴格來說其實稱不上吻,頂多隻是碰觸到彼此的嘴唇罷了,她卻為此莫名感到臉紅又心跳?該不會……該不會是她喜歡上他了?


    “不!不可以!”她全身劇烈一顫,掩頰驚叫。


    “不可以?什麽事不可以?”平井澤把車滑出停車格,平穩地疾駛在馬路上,一聽到她大叫,連忙減緩車速,拿關切的墨瞳子瞅她。


    “沒……沒什麽。”她沒敢抬眸迴睇他,一個勁兒地把頭低到不能再低,不停地扭動十根蔥白手指頭,在心中嗟歎,唉!他已經有了高貴如天鵝般的蘇寧,才不屑她這隻莽莽撞撞的醜小鴨;為今之計,最好跟他保持距離,免得自己一個不小心陷入情網,恐將萬劫不複。所幸,十來分鍾車程,他已把車從忠孝東路駛迴林蔭大道的仁愛路二段。他剛停車,她匆匆丟下一句:“拜拜!”隨即,下車閃人。


    “等一下!”他叫住她。


    “還有什麽事?”她沒迴頭,打直腰杆子杵著。


    “你忘了帶走你的“櫻花蝦炒飯”。”他頒長的身軀越過副駕駛座,將塑膠提袋從車窗遞出去,晃了晃。


    “謝謝!”她轉身一把抓定塑膠提袋,快步走開。


    “……”他目送她走到騎樓下,推出一輛五粉紅色機車,坐上去戴好安全帽,“噗噗噗”發動引擎,疾馳離去。他雙手放置腦後,仰靠車枕,想不透為什麽跟蘇寧激情的舌吻竟遠不及他和胡翾擦槍走火似的倉促一吻,更令他迴味且深感意猶未盡?


    “叭!叭!叭!”後麵的車子不耐他占據車道,狂按喇叭抗議。他倏然迴神,把車開進地下停車場,上揚的嘴角發出囈語般的低喃:“胡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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