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話錄》裏這段有趣的記載說明,一百多年的戰爭打下來,唐蕃兩國都早就沒有了開始時,那種誓要擊倒對手的豪情。戰爭打到這個份兒上,已蛻變成麻杆打狼的遊戲了。


    正是這樣的國內背景下,唐蕃兩國都開始表示,“願意尊重對方邊界了”,也“願意承認對方的國家地位”,並把之前六次會盟中早就說過,後來扔在地上的和睦話,再撿起來,又熱情洋溢的說了好幾遍。


    然後,仿佛突然想起來一般,“我靠!咱實在親戚呀!甥舅之誼,關係杠杠滴!以後誰敢惹你,我踢死他!”


    國家間的政治就是這麽迴事兒,看明白就行了,別太當真!


    除上述賭咒發誓要追求和平以外,兩國間還特別約定,互相都絕對不接受對方的降將,一旦有跑到對方的降將必須進行遣返。


    之所有會有這條約定,主要是因為雙方都曾深受其害。


    唐德宗貞元十六年(800年),吐蕃在川西發動了嶲州(今四川西昌)戰役,戰役準備期間,八萬大軍駐紮在昆明城(今四川鹽源),為了保證戰役順利實施,吐蕃還在昆明城囤積了一年的軍糧。


    但吐蕃軍隊的攻勢尚未展開,叛將就接二連三的跑到韋皋賬下去了,吐蕃顒城守將楊萬波、籠官馬定德,甚至吐蕃牟尼讚普的養子野多輸煎(西貢節度監軍)都投降唐朝。


    這些叛將,不但將吐蕃的作戰計劃和盤托出,導致進攻的蕃軍被前後夾攻損失慘重,還親自帶著唐軍繞道蕃軍後方,一把火燒了大軍的糧草輜重。


    南詔國更狠,得到唐軍傳過來的情報後,事先在吐蕃畢竟之路的河裏下毒,把吐蕃軍隊搞得上吐下瀉,潰不成軍。


    就這麽著,吐蕃籌劃數年,消耗了無數人力物力發動的嶲州戰役,被幾個叛將生生給攪合了。


    吐蕃導致進攻受挫,唐朝的叛將則差點要了唐代宗的老命。


    763年(唐代宗廣德元年)十月,馬重英(恩蘭?達紮路恭)率吐蕃軍隊突破大震關(陝西隴縣西境),涇州(甘肅涇川縣北)刺史高暉投降,給蕃軍充當向導,引軍深入。


    十月六日,吐蕃連克邠州(陝西彬縣)、奉天(陝西乾縣)、武功(陝西武功縣西北),唐代宗李豫驚慌四措東逃陝州(河南三門峽市陝州區),十月九日長安陷落。


    吐蕃在長安城裏,立金城公主堂弟為傀儡皇帝,改年號,設置百官,十五日後在郭子儀的軍事壓力下,大掠而去。


    正是因為之前都吃過虧,兩邊在對待叛將的態度上都很堅決,也能順利達成一致。


    但當時,唐蕃局麵正處在逆轉之中,唐朝倒是沒什麽叛將透蕃,吐蕃叛將卻接二連三的投唐了。


    825年(唐敬宗寶曆元年)四月,吐蕃將領劉師奴降唐,敬宗皇帝下令遣返。劉師奴被遣返後,立刻被吐蕃處斬。


    次年,唐靈武節度使收容了吐蕃石金山等四人,唐廷仍命節度使派人送還吐蕃,這四人也立刻遭吐蕃處決。


    830年(唐文宗太和四年),李德裕被任命為西川節度使。他剛剛上任一年,一個天大的餡餅,砸在了他的頭上。


    當年九月,吐蕃維州副使悉怛謀主動要求獻城降唐。李德裕聽到這個消息,差點樂掉了下巴。


    之前韋皋二十多年始終無法攻克的重鎮維州,居然唾手可得。這對李德裕來說可謂驚天之喜,但他畢竟宦海多年,謹慎提防之心還是有的。


    他命人給悉怛謀送去一副錦袍順便探聽虛實,結果這位維州副使不知什麽原因,已經急不可耐了,直接率領他的部下奔入成都。李德裕遂派唐兵鎮守維州城,不費吹灰之力,維州城迴到唐朝手中。


    維州易手後,唐蕃兩國可謂是冰火兩重天。唐庭朝野彈冠相慶,熱鬧非常,而吐蕃則大驚失色,急忙調兵在維州周邊組織防禦,同時派遣使臣入唐,要求按照“長慶會盟”的約定歸還維州。


    周文矩李德裕見客圖


    李德裕兵不血刃將維州收入囊中後,誌得意滿,表現出得隴望蜀的傾向。


    他向朝廷上奏,從維州城“東北繇索叢嶺而下二百裏,地無險,走長川,不三千裏,直吐蕃之牙”。


    為了實現這個戰略計劃,他提出派羌兵三千人,燒毀吐蕃的十三橋,直搗吐蕃腹心,給吐蕃以致命的一擊。


    朝中也有大臣支持李德裕的主張,認為從西川出兵,直突吐蕃都城拉薩,即便是不能滅亡吐蕃,也能擴張領土占據有利態勢。


    這種開疆拓土的功業,對於有心勵精圖治的文宗皇帝,也有著難以抑製的誘惑。


    要說這哥倆之間的怨念,那可算得上“一天二地仇,三江四海恨”。以至於這哥倆的姓氏都成了黨爭的代名詞,號為“牛李黨爭”。


    當年,李德裕的老爸李吉甫當宰相時,牛僧孺就因為得罪李吉甫而遭到貶謫。當牛僧孺迴朝當了宰相,李德裕就被外放四川先涼快會兒。


    等到唐武宗時,李德裕翻身做了宰相,“你讓我去四川涼快,我就給你找個暖和的地方,牛僧孺就去了循州(今廣東惠州)。”


    等唐宣宗即位了,牛黨成員白敏中當了宰相,這時雖然牛僧孺已經掛了,李德裕還在呢,“得啦!循州還不夠暖和,您去崖州(今海南三亞西北)暖和暖和吧!”


    就這麽著牛李黨爭綿延了數個皇帝好幾十年,要光是牛僧孺、李德裕哥倆掰扯,也弄不出多大事兒,關鍵這哥倆背後各有一番人馬。


    牛僧孺代表著科舉出身的庶族地主,門第不高,靠寒窗苦讀考進士獲官。而李德裕背後的則是世家大族,靠“門蔭”上位的官員(“俱是北朝以來之舊門及當代之宗室”)。


    這兩撥人本來就互相看不上,按陳寅恪先生的說法,這是“兩種不同社會階級爭取政治地位之競爭”(《唐代政治史述論稿》),所以在朝裏互相傾紮,鬥得一包歡樂。


    這次,李德裕剛剛赴任四川,便有如此好事,牛僧孺當然心裏不爽,加之李德裕的“直入吐蕃之牙”的計劃實在是太過孟浪,給了牛僧孺攻擊的口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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