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步緩緩靠近二人,“宸兒”挑了挑眉,如是點點頭,掩笑道:“再猜猜?”


    “少廢話,你到底是誰!”金色身影失去了耐心,這個女人給他的感覺極不好。


    “呀,龍鱗急了……”“宸兒”故作驚訝,嘴角漸稀抿開嘲笑。


    “你!?”‘她竟知曉我的真身!?’她太過神秘,神秘得令人心生恐懼,她越靠越近,阿祈下意識做出防備的動作,朝身後的少年人小聲囑咐:“一會兒我來對付她,你找機會跑。”


    初五艱難地站了起來,剛準備挪開步子,卻發現身體被牢牢地定在了原地,任憑他再怎麽使勁,腳底卻像與大地完全長在了一起絲毫無法動彈。


    “被定住了!”少年人縱使渾身解數也無法將雙腿拔出,一來二去滿頭大汗。


    眼看著做夢也想救出的宸兒一步步逼近自己,她原本陰冷的雙眸之中漸漸浮現出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感來,她右手一揮,別說是腳沒法動,這迴連整個身子都被灌澆了水泥似的僵在了原地,隻留下少年人一顆腦袋尚能活動。


    阿祈自上迴替紅墳擋了天劫之後便一直沒能恢複靈修,這會兒連實體化的氣力都使不出來,他隻能勉強維持著金色的光影,像一隻護著小雞的老母雞一樣劍拔弩張然而卻沒法實際阻攔“宸兒”。


    來到二人身邊,“宸兒”深深看了一眼初五,她抬起手來慢慢伸向他。


    “你想幹什麽!”阿祈怒斥她。


    沒有理睬阿祈的叫囂,“宸兒”纖細的手輕輕撫上了少年人的麵頰,初五捐棄地往後躲閃,不經意的動作卻令一瞬間的受傷彌留在“宸兒”的眸中許久,她半垂眼簾,傷情款款,口吻中帶著久違的感慨:“兩萬九千年了……燭陰大人,您還記得我嗎?”


    “你認錯人了,我不認識你。”初五沉下嗓子:“請你把宸兒的身體還給她。”


    前者並不在意少年人冷冷清清的話語,隻是自顧自地陷入了某種美好的迴憶裏不可自拔,她又揚眉說:“自那日溶洞深處的驚鴻一瞥,直教我念了整整一生,為什麽不是我呢?燭陰大人,我的愛不比她少……她等了你這麽多年……我難道等得少嗎?”淚水從眼眶中滑落,女子的一席話把自己感動得一塌糊塗,旁人卻聽得稀裏糊塗。


    阿祈似乎從她的話中聽出了一些端倪。


    “宸兒”的雙手藤蔓一樣繞過少年的脖子,隨後踮起腳來想要親吻這位被她“念了一生”的人,初五不動聲色撇過臉,依舊是那副毫無起伏的口吻拒絕道:“請你自重。”


    這句“請你自重”聽起來比“滾開”還要傷人心神,它將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女方的一廂情願。


    “宸兒”苦笑著問:“如果是她……您也會這般冷漠嗎?”


    “……”初五眉頭微蹙,“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你知道我說的是誰!她,紅墓誄!那個下賤的侍女!”提及紅墳時,“宸兒”又恢複了陰鷙的神情,甚至有些咬牙切齒。


    “下賤?”初五睨了一眼掛在自己脖子上的女子,反問:“人生在世,所扮演的角色各有不同,侍奉旁人不過也是活下去的一種方式,在你眼中,是下賤?”


    “宸兒”兀傲地冷笑:“對,就是下賤,沒有驕傲的背景,沒有體麵的門楣,出生在俘虜家庭,卑微地如同塵泥,倘若不是我,她連見到你的機會都沒有!而她卻兀自搶占了你所有的關注!這樣的人,她不下賤誰下賤!?”越說越激動,越說麵目越猙獰。


    聞言,少年人不屑地笑了兩聲撇開視線,他寧願將全部目光落尾在烏煙彌漫的廢墟裏,也不願多擠出一絲停留在這張借由宸兒而表現出的醜陋臉龐之上。


    女子不甘心地將少年人的腦袋板正麵向自己:“看著我!看著我——!”她急了,她等了一輩子的心中所愛竟對她這般冷酷無情。


    “別說我不是燭陰,即便我是,亦永遠不會看你一眼。”初五斬釘截鐵地說。


    “嗬嗬嗬……哈哈哈……”女子向後退了幾步,身形有些頹然,她無故慘笑了起來,隨後迅速撇開受傷的自尊心又恢複到了最初的陰冷模樣,隻聽她威脅道:“那我便毀了這具身體,讓你們再也無法團聚。”說罷便要動手。


    “你到底想怎樣!?”少年人叫停她施暴的手。


    “很簡答,吻我。”“宸兒”綻開得逞的笑臉。


    “玄邑,你別欺人太甚!”阿祈猝然開口叱喝道:“那個人早已隕落,消散在天地之間,你跟前的少年隻是那個人的轉世凡身,他已經沒有那個人的神格,是完完全全的旁人,你何必借著兩萬九千年前的遺憾緊抓著他不放!”


    “哼,原來你記得我,真是榮幸呢……那個人,你說的那個人,作為他的鱗甲,你是恨他的吧?”“宸兒”並不意外金色光影能猜出自己的身份,挑釁地斜視他。


    阿祈啞然,一時緘默無聲。


    ‘玄邑!?不就是世代流傳於軼城的愛情傳說的女主人公嗎?’少年人不予置信地瞄了一眼宸兒,隨後神情複雜地看向金色光影。


    “作為他龍身最堅硬的鱗片,你恨他將你從血肉上剝離,你恨他賦予你尋找一個一點也不重要的人類,他在最需要神力的時候偏偏最關心的是那個死於鼉獸之口的人祭貢品,你跟隨他上千萬年,上天入地,無所不能,見過他最偉岸的雄姿,目睹過他傲然天地的風骨,所以你不明白他為什麽最後選擇這樣卑微的消失……對嗎?然而你又不得不遵從他的命令,因為你是他的鱗甲,所以你一邊懷著對他的崇敬,一邊又恨他的遲暮,如果我沒料錯,你應該也……一直恨著紅墓誄吧?”


    “宸兒”之言,字字誅心,阿祈的金色光芒漸漸斂收,尤見他像個佝僂的老者,低著頭一動也不不動。


    前者藐視金光,指了指少年人又說:“也難怪你不願承認他就是燭陰,你無法接受一代上古大神轉世成了個……普通人。”“宸兒”抬起頭,長歎著遙望黑壓壓的蒼穹,“燭陰大神與天地共生,他是不會消失的,想要隕落隻有一個辦法,心甘情願抽拔神力,以永生永世接受天罰最苛刻的劫難——生死渡為交換,進入輪迴門,從此脫離神格和永恆的壽命做一名普通人。”


    不知為何,女子口中所講之事雖聽來驚心動魄,少年人卻覺得這麽做無可厚非,他垂下眼簾,長長的睫羽投影出的陰翳看起來分外寂寥;他想,燭龍之所以那麽義無反顧,是因為漫長的歲月對他來說留下的隻有孤獨,所以才會在體驗過一次歡鬧之後變得格外向往,而歡鬧的具象化,則是莽莽撞撞跌入洞中的那個小女孩兒,沒有她,教他往後的歲月該如何熬下去……


    看啊,不論是何時,她都是自己生命中唯一的波瀾……


    “他不該那麽做。”阿祈突然出聲,口吻滿是對燭龍的哀怨,他怒視初五:“看看他都做了什麽!?拔了尾骨,掏了右眼,這樣的體征反應到轉世身上則成了跛腳,異瞳……有必要嗎?為了一個人類……”


    “阿祈……”阿祈的心已經亂了,眼看著就要被策反,少年也不知為何,內心深處泛出一陣陣濃烈的愧疚感,他說:“對不起。”


    “你有什麽資格替那個人說對不起!”阿祈吼道。


    “宸兒”嘴角的弧度越來越深,此狀況她喜聞樂見。


    “我沒有替他說,因為我不是他。”少年人迴憶起在葛棗村棧道上時見到的阿祈真容,他們長得一模一樣,但阿祈卻身披鎧甲,威風凜凜,居高臨下睥睨眾生,他對自己抱有天生的敵意,因為他一直在苦苦支撐著屬於燭龍的驕傲,而自己這個所謂的凡身,卻活得無比懦弱,他的敵意是且因恨鐵不成鋼,這一聲對不起,是因為自己令他失望了;“沒能像他一樣傲然天地,我很抱歉。”


    是聽錯了嗎?金光之中傳來微弱的啜泣聲,隻稍一瞬便又消失。


    “嗬,真是一碼主物相認的好戲呀~”“宸兒”鼓起掌來。


    “玄邑,你到底在謀劃什麽?巫祭一族為何將你召迴世間?”阿祈話鋒轉向一旁看戲的罪魁禍首。


    “不告訴你,人家要初五哥哥的親親才說!”“宸兒”突兀地撒起嬌來,猛地撲到少年人的身上,迅速又用力地啄了一口少年人的臉龐,隨後朝金色光芒彈出一道烏色的怨梓,隻見阿祈化作一小團金色芥粒被少年手中的吊墜吸了進去。


    初五避之不及,將吊墜緊緊握於手心,“你做了什麽!?”他不解女子怎麽突然叫起“初五哥哥”來,方要質問她到底意欲何為,轉睛便見“宸兒”身後不知何時杵著一盞搖搖欲墜的身影,她捂著血淋淋的左臂,呆呆地遙望他們方才發生的一幕。


    “紅——”少年人剛要開口,嘴巴便被施了咒,上下顎骨之間仿佛相隔千山萬水,怎麽都無法閉合說話,此番渾身上下,徒留一雙眼睛還能眨巴。


    “原來你們都沒事……”紅墳蒼白的臉頰上找不見一絲血色,她怏怏望向少年人,虛弱的開口:“太好了,你終於把宸兒救出來了。”


    “是呀!初五哥哥最好了!他剛剛為了我連命都不要了呢!”宸兒挽住少年的手臂,二人親密無間,“我警告你,宸兒的身體在我手上,你若說錯半句,我不在乎再另尋一個容器!”附耳威脅道。


    定身咒被解開,初五恢複了行動自由,他的視線像是歸巢地鳥兒一樣飛到了紅墳的身上,紅墳身上的每一處傷痕都深深刺痛著他的腦神經,宛若傷口在同一時間也烙印在了自己的身上,原來自己最看不得她受到絲毫傷害……


    “初五哥哥說再也不要和宸兒分開了!”宸兒將腦袋枕在少年的臂膀之上,羞澀又甜蜜的說:“初五哥哥你能再說一遍嗎?宸兒還想聽!”


    紅墳知道自己最該做的便是笑臉相迎,和從前一樣羨慕起這兩個人你儂我儂的情誼來,然而她現在卻是滿腦子逃離這裏的想法,她甚至開始計算起從這裏逃迴鍾山需要幾個時辰,她無助地看向少年人,仿佛祈求一樣奢望他不要說話,什麽都不要說,至少讓她還能維持住體麵的情緒。


    兩個人的視線交匯在半空,如同交融的水乳分割不開,然而少年卻用這雙含情脈脈的眸子朝紅墳訴說著自己於另外一個人的濃情蜜意:“我……再也不想……和你分開……”‘紅墳……’顫抖地聲線一字一頓,就像是發誓一樣鄭重。


    “墓誄姑娘,你會來吃我們的喜酒吧?”“宸兒”朝紅墳眨巴圓溜溜的大眼睛,無辜至極,卻殘忍至極。


    少年人瞠目看向身旁的“宸兒”,他拚命想要抽迴手,卻被“宸兒”死死扣住,兩個人十指相交,在紅墳眼中又是多麽的刺眼,紅墳將自己狼狽的雙手藏到身後,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好不容易在臉上砌出一抹比哭還要難看的笑來,她聲音沙啞,緩慢至極地開口:“恭喜……你們……如果有空,我會參加你們的……”


    “別來。”初五突兀打斷了紅墳的囁嚅,他堅決而又果斷,“你不要來。”


    紅墳不予置信地愣在原地,他的話寒冷得就像是崖下深不見底的山澗,湍急的激流狠狠衝刷著她的心髒。


    “呀,好可惜呢,初五哥哥並不想邀請墓誄姑娘你呢~”“宸兒”裝模作樣地惋惜了起來。


    “也好。”紅墳第一次發現說話這件事是如此的困難,簡簡單單的兩個字似乎抽空了自己所有的心力,她黯然地朝少年人笑了笑,幽幽轉身離去。


    天空不知何時聚集了大片的雲翳,恍惚間當中電閃雷鳴,平地風起,揚起三人的發,在夜幕中肆意飛舞。


    “啊——!打雷了!”“宸兒”小動物躲進樹洞一樣鑽到了少年人的懷中。“初五哥哥,宸兒最怕打雷了……”


    ‘是紅墳的斷念炎……’初五踱步跟上紅墳,“紅墳!”他朝她的背影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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