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紅墳——!”初五縱身上前,在觸到紅墳的瞬間被一股強勁的力道給彈了開來,狠狠撞在了一旁的木樁上,從在豁口洞中紅墳那一拳開始便氣血洶湧的胸口此時翻江倒海,“噗——”地一聲少年噴出大量血水,他費力地抬起眼簾,慶幸的是紅墳右手緊握的牙白發笄在半空中停駐了下來,是那個白衣人握住了她的手腕。


    “我雖看不到你的龍骨笄,但你想做什麽我都知道,血祭是上古損身邪術,你不該以此為常。”無忱倦泊聲線的另一頭,藏匿起的關切稍稍探出了頭,然而萬怨之祖卻聽出了另一番意味。


    隻瞧著萬怨之祖嘴角勾勒起一抹輕蔑的笑:“無忱小鬼,什麽時候輪到你來指手畫腳了?今日,我偏要他死!”說罷,紅墳渾身迸發出血紅的怨梓來,束發繩被撐開,夜色般的烏發無措地揚起,她的雙瞳發出妖異的血光與眼白一道染成了鮮紅色,遙望而去,竟是沒有瞳仁的厲鬼模樣。


    “……”‘不好……她怨化了……’無忱清冷的麵上終是溢出了訝異,他側首對匍匐在地的男人道:“速速離去。”


    “多……多謝恩公!”前者如是聽到大赦,猛地頭磕地,起來就往巷口的人群跑去。


    “找……死……”紅墳雙手長出類似利爪的黑色指甲,喉嚨發出似人又似猛獸的低嚎,一蹬而躍,青石碎裂。


    狂奔之人眼瞅著那奪命厲鬼尾隨而來,嚇的屁滾尿流,腳下不穩生生摔出個幾米遠,就在他絕望閉眼等待死亡降臨時,卻隻聽到一陣痛苦的哀鳴,就像是平日裏捕獸夾夾住動物時那些孽畜們發出的嚎叫聲,他怏怏睜開眼睛,僅離他不到一丈遠,隻見瘋魔狂暴之人被困在了個燃燒著炙白光圈內,顧不得眼前的驚奇景象,求生欲使然,他“嗖”的一下又爬了起來,朝著心中希冀許久的人潮縱身而去。


    紅墳血紅的雙目瞅著斷指的糟粕男人被人群納入,瞠得快要從眼眶中掉落下來,她痛苦的掙紮著,身子扭成奇異的形狀,口中嗤嗤嗚嗚。


    “無忱……你竟然……對我用……”炙白的火焰灼燒著紅墳的靈識,那入骨的寒冷將她的心也冰封,她迴想起方才電光火石之間自己本該有能力躲開這道束縛,然在襲向逃竄者時無意間瞥見一道淩冽紅光朝自己飛過來,許是因為這天底下隻她一人是赤兇靈修,還以為自己看走了眼並未及時躲開,卻不知就是這道紅光令她靈修消失了一瞬,所以才避無可避中了無忱的術法……現下才想起來,這天下並不止她一人擁有最兇戾的靈修,她明明也贈了眼前這個清冷男人一半啊……這樣似曾相識的膽寒,驟然令紅墳想起了寧安寺大火的那一日。


    無忱右手雙指並攏豎於胸前,負於身後的左手緩緩托出一盒精致的櫝子,櫝麵鏤空的雕花形狀有些熟悉但確陌生,花開如爪綻之荼蘼,殘葉包裹它纖細的根莖如是大掌捧奉的心頭血,紅墳血窟窿一樣的眸子露出半縷疑惑,她喉中發出類似嗤吼的聲音。


    半晌靜謐過後,一聲倦泊的“對不起”似月華般漸落。


    從來不知道眼前這個清冷的男人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就好像做錯了事的孩子般露出歉疚的神情,俊拔的眉宇間流轉著不知名的哀傷,好像下一瞬就會哭泣;他氣息有些紊亂卻被刻意藏匿壓製,他放下施術的右手,抿開一絲淒悲:“你從來不肯聽我半分言……”尾音之處的責怪化作幾分無可奈何的歎息。


    “……這是……什麽?!”戾怨的女人不安分地扭動身軀,眼神陰鷙。


    無忱垂下眼簾,凝望手中的木匣,“你的靈修。”


    女人當即叱喝道:“不可能……我的靈修識得我……”話及一半突然語噎,她憑什麽如此篤定她贈送給無忱的靈修還屬於她?這自負到底何事才能清醒。“為何我的靈修會突然消失,是你搗的鬼是不是!?”話鋒偏轉,明明身處弱方,萬怨之祖卻始終盛氣淩人,以往曆曆在目真相似乎豁然開朗,她忽地驚愕著齜牙咧嘴:“根本就不是寧安寺壓製我的靈修對不對!是你!你早就通過研究我的靈修找到遏製我的辦法了對不對!你迴答我!”


    紅墳幾乎是從胸腔裏噴湧而出的滾燙言語不僅灼傷了她的喉,也灼傷了無忱,他向來氣定神閑的眸中掠過一瞬的吃痛,胸口萬千螞蟻啃噬難耐,撓的他幾乎亂了唿吸,他看起來似乎還是原本那般淡泊,而聲音卻灌入了微不可聞的沉重:“你竟是這樣看我?”向來疑惑用祈使的青年,用反問替代質問。


    “那你要我如何看你!?”紅墳黑長的指甲深深地嵌入血肉,她顫抖著繼續說:“那人用此塵換來的命作惡,我取他性命有何錯!?你三番四次阻我報仇,到底意欲……”


    女人話未說完被一向冠以好教養的無忱插了去:“你知道他未曾作惡!”好脾氣的青年臉上也終於浮現出了慍色:“隻因你的憤怒,旁人都成了惡,你根本不是在報仇,你隻是……在泄憤。”


    紅墳的身軀猛地一震,雙瞳視線凝視在空茫之中一動不動,而後她她慘笑了起來,笑聲淒厲:“是啊,我就是在泄憤,我就是看不慣你們這群凡人苟且偷生的模樣!”笑聲戛然而止,她睨了一眼跟前清冷的男人陰森森繼續道:“我知道你一直覬覦我另一半靈修,此刻既是你贏了,勸你立即除了我拿走我的靈修,如若不然,待我掙脫,一定將那些個九指犯一個個找出來用最殘忍的方式殺掉!”


    無忱手指骨節漸稀泛白,胸中壓抑著不可言喻的怒火與失望,他揚起手心中默念啟櫝咒語,那木匣子當中頹然泛出淡朱色的光線,透過鏤空的詭異花雕在夜空中投影出旖旎的圖案;木樁石階旁的初五抬首仰望夜幕上的絢爛,心中猜測:“那是……曼珠沙華?……不對……是……生出葉兒的彼岸花……”


    “咳咳咳……”暈厥的宸兒在一旁清醒了過來。


    少年捂著胸口一瘸一拐來到綠荷少女的身邊,溫柔地搖了搖少女:“宸兒……醒醒……”


    “唔……”小姑娘惺忪睜眼,一雙俊秀的桃花眸綴著繁星正待她醒來,她欣喜之餘卻瞥見少年嘴角的血漬,那剛在嘴邊綻開的笑一下子又嘟下了去,她憂心問:“初五哥哥……你受傷了……發生什麽事了?”


    “噓……不要說話……我們先離開這裏再說……”少年捂住女孩兒嘴,忍著傷痛蹲下身將女孩兒背了起來,小姑娘迷蒙著雙眼,未能看清身後正在對峙的厲鬼與仙人。


    紅墳聽聞腳步聲,視線撇過無忱投以巷口,隻見少年背著少女的背影匆匆離她遠去,燈燭拉長的影子還蕩在巷子口,他們的主人卻融入了人潮之中,她沒有瞳孔的血霧眸子驟然一怔,那癲狂的怨梓收斂了些許,心口的葳蕤不斷的憤怒突然間隻剩空洞,她不知這一股不知由來的疼源於何處,以為是無忱手上木匣子威力,她不由地心下感歎,到底是不能低估眼前的這個男人……


    清冷的男人五味雜陳地凝視紅墳的變化,他將櫝子打了開來,耀眼的光芒照射周遭如是白晝,而後紅墳看到無忱將手伸了進去,從中拿出了一塊淺墨色的卵石,那光芒也正是從此處散發而來的。


    “你到底……想做什麽……”這光芒雖耀華無雙,卻予人烘暖心脾的感受,就好像無垠之夜降臨於混沌之中的那抹清冽,令紅墳徒生一種擁它入懷的衝動。


    無忱口中默念咒語,捆綁著萬怨之祖的白熾火圈瞬時消失,後者被這突兀的輕鬆弄得一頭霧水,她機警地站在原地作攻擊狀,再次質問:“無忱,你到底想幹什麽?”


    青年並未迴答她的問題,隻是自顧自說:“試著聚靈看看。”


    聞言,紅墳難免覺得好笑,他這是在自討惡果吃?那便成全他!雙指聚靈一般能將靈修通過特殊的身體結構匯聚在指尖,然而紅墳卻感受不到絲毫的靈修在體內流竄,她重複試了幾次,同樣的結果令她惱怒,這與寧安寺那日的感受基本一致。


    “怎麽迴事!?——果然是你!”紅墳不可置信的瞠大眸子。


    無忱身上的素服與手上耀眼的光亮渾然一體,他就像是九天而來的神的使者,幽幽地看著紅墳半晌,隨後諱莫開口:“是他。”


    “什麽是它……它是什麽?”紅墳凝視卵石半許,不懂青年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轟隆隆——”


    軼城地處巴蜀之地與南蠻相鄰而居,夏季潮濕多雨,天氣宛若娃娃的小脾氣,憨笑嚎啕隻是轉瞬,比如方才還皎月當空,晴空萬裏,此時卻已烏雲密布;街道上人群一哄而散,各自迴家的步伐將紙醉金迷混入慌忙之中,各大店鋪也習慣性地迅速收攤。


    遠在城門外的胡宅,少年人方將綠荷少女送迴家中,隨手拿了把油紙傘方要離去時被後者纖細的小手扯了個滿懷,“等等!初五哥哥,馬上就要下大雨了……”


    宸兒眺望遠處烏漆嘛黑的雲翳,當中不時顯現幾道足以劈開夜幕的閃電,山雨欲來風滿樓,家門前的兩盞燈籠都快被這突兀的大風連繩一道刮跑了,吹落的竹葉被風卷著擦在臉上說不出的疼。


    初五淺笑著摸了摸女孩兒的腦袋,這是二人之間最熟悉不過的安慰動作,宸兒享受著少年遞來溫暖的同時頭頂傳來他清潤的嗓音:“乖,還有個人……在等初五哥哥呢……”


    “你說墓誄姑娘嗎?”小丫頭臉上的暖意滯了滯,本不想多計較紅墳什麽,隻是一想起今天她與初五緊緊相牽的手,心頭便是一陣酸澀,她小聲嘟囔:“她幹嘛不自己迴來啊!”


    少年看向沉甸甸的夜空,“她怕水。”


    大風卷起不知哪家孩子慌忙中丟失的紙燈籠,滾落進護城河之中瞬時被黑黝黝的水吸入其中,披頭散發的女子形同枯蠟,機械著重複著腳上動作,像是喪葬店麵裏自己偷跑出來的紙紮人,女子手掌心上被鋒利指甲割破的傷口正源源不斷往外冒血,粘稠的血液沿著細長的黑色指甲滑落在地,青石路上開出一朵朵血漬小花。


    “誒姑娘,一會下雨了你趕緊迴——鬼啊——!”夜裏負責打更的更夫拍了拍女子,後者轉過身來,血翳眸子沒有瞳仁,蒼白的麵容上嘴唇卻是濃鬱的腥紅,長發肆意甩擺說不出的淒厲可怖,更夫被眼前遊魂一般的女子嚇的丟盔卸甲慌亂逃竄,銅鑼掉落在地,發出刺耳的噪音,女子瞅著更夫疾馳而去的背影歪了歪腦袋,撿起銅鑼放到了一旁的空置攤位上。


    還未來得及關門的深夜酒肆出來幾個混混,他們勾肩搭背,討論著今日瞅見的醉夢塢姑娘哪個最美時瞥到了幽魂一樣行走於街道上的女子,幾個人猛得一愣,麵麵相覷半許,“見鬼啦——!有鬼啊——!”隨後整個酒肆都騷動了起來,大家夥拿著鋤頭武器出來,見女鬼還在遊蕩,幾個膽大的上去一邊默念急急如律令,一邊用鋤頭狠狠地砸向女鬼,女子吃痛迴過頭來,猙獰地麵容嚇得眾人四下逃竄。


    “嘩——”


    瓢潑大雨毫無征兆降落,青石路上的小血花被衝刷進石縫中,當中的雜草瞬間葳蕤蔓延,當冰冷的雨滴浸濕了散發與衣服時女子方才後知後覺,她巍顫顫在雨夜尋得一處屋簷躲雨,坐在石階上蜷縮成一團瑟瑟不安,狂風暴雨近乎肆虐每一處尚未被浸濕的地界,也包括形同虛設的屋簷之下。


    血翳的眼角不自禁劃過兩縱朱色淚痕,腦海中青年冰冷的言語還在腦海中翻騰,一字一句,如是釘在女子心口的鉚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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