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辦分公司還是可行的,隻是地點遠了,對嗎?”


    “這幾年你當甩手掌櫃,公司裏的大小事務一應交付餘總,自餘總接管公司後,我看在眼裏,他做得確實不錯。但是,你想過沒有,分公司遠在東莞,成立起來後,那邊的人事就都在他掌控之中,一旦分公司羽翼豐滿,掉過頭吞並總公司也不是沒這可能啊!”


    “原來您擔心的是這個呀,您多慮了,梓興是我老公,我相信他,不會發生你擔心的那種事。”我笑笑,說。


    “不不。”他擺擺手,“並非我多慮,有些話我現在還……唉,總之,在這事上我是不讚成的,辦分公司目前對我們來說確實還存在較大風險,如果一定要辦,我提兩點要求,不是我倚老賣老,看在你爸的份上,請你務必深思我的話。”


    隻要辦分公司一事可行,不至讓我為這事和梓興犯難,我就鬆了口氣。


    笑笑,我對汪叔說:“什麽要求,您盡管說吧,我一定遵照您的意思去辦。”


    汪叔點點頭,正色說:“一,你必須出來主事;二,分公司地點得選在榕城周邊,不必舍近求遠。東莞那邊我有去考查過,那邊這幾年的發展勢頭的確不錯,如果選在那邊,我的建議是采取合作的方式,就是打萬綠的旗號,但我們隻負責技術力量,不負責資金。”


    “哦,這倒是個好主意。”


    “我們萬綠園藝在榕城還是有較大名氣的,相信憑著這塊牌子要找人合作並不難,這些年就有不少人找上門來要求合作過。當然也不是完全沒有風險,賺了,不僅能分利還可以擴大企業知名度;虧了,對我們萬綠的信譽也是有損害的,但相比較而言,比起自己去那邊發展風險則要小得多。”


    “您有跟梓興談過這提議嗎?”


    “還沒有,因為餘總還沒把這事正式擺上議程。寒寒啦,聽叔的話,自己出來主事,趁著叔還有精力還能幫到你,生意上的事有不懂的,叔一定竭盡全力毫無保留地教給你。叔要你出來,不是不信任餘總,你們還年輕,如果過上了十幾二十年,叔也就不說這些了。”


    看著汪叔,我心裏忽一動,他跟我爸可不是一般的關係,應該說我爸的所有事沒他不知道的,我脫口問道:“汪叔,我是我媽親生的嗎?”


    他一怔,反問我,“你怎麽突然想起問這個?發生了什麽事?”


    “呃,沒什麽,我就是隨口問問。因為我媽她……”這事讓我怎麽說呢,最近發生的一些事令我不得不心生疑惑,雖然曾在曉彤那得到過肯定的答複,但我心裏就是為這事堵得慌。


    “你媽她怎麽了?她對你不是……挺好的嘛。”


    在外人眼裏我媽對我表現得當然好,本來我還在猶豫,不知該不該跟汪叔說,這會聽他這麽一問,我心裏一下起了逆反,牙一咬,我毅然說道:“其實我媽對我並不好,不,不是不好,而是非常不好。”


    我沒把我從樓上摔落,王媽有可能是看花眼,還有俞博瀚這事跟汪叔提及,隻是把我媽這些年一直以來對我的冷淡和盤托出。


    汪叔聽後,笑了笑,說:“你怎麽可能不是你媽生的,別瞎想。不過她那會把她名下的股份轉到餘總頭上,我當時也沒想通,但後來想想,站在她的角度,可能是想讓女婿感動,從而對你更好吧。”


    “汪叔,你真確定她是我親媽,沒錯嗎?”


    “你這丫頭,怎麽連叔的話也不信了?”


    “那你跟我說說,我爸和我媽的事吧。”


    我們邊吃邊聊,這會已吃得差不多了,汪叔取紙巾擦了擦嘴,爾後拍拍油光發亮的腦門,挺著啤酒肚說:“從哪說起呢?你想知道什麽?”


    “嗯,我知道他們是自由戀愛,就說說我爸是如何追求我媽的吧。”


    “哈哈,你想知道這個,問我可是問對人了。”汪叔笑嗬嗬地摸摸肚皮,說:“用時下的語言來說,你爸那會就是一酷男,你媽呢,就是一時尚美女。我跟你爸是同一天認識的你媽,你爸當時就看直了眼,可他還死鴨子嘴硬,那會非不承認看上你媽對她有意呢。”


    “是嗎?汪叔,你快說快說,後來呢?”


    “後來啊……”汪叔眯起眼,時光在他眼裏交錯流動起來,在他的敘述中,我被帶到了那個動亂是非顛倒的大時代中……


    我爸和汪叔同屬工人階級的後代,工人階級的定義是什麽?汪叔說,就是富不了也餓不死的群體!從汪叔嘴裏我頭一次得知,我媽原來居然是資本家的千金小姐,這個我姐曉彤應該也不知道。


    汪叔告訴我,那天他和我爸他們一夥人去大劇院看歌舞表演,其實就是樣板戲,因為爭座位跟軍區大院的一幫人起了爭執,事實上他們這兩派人早就有嫌隙,我爸他們賊看不慣那些軍區大院的小崽子們,看不慣他們穿著軍裝紮著皮帶擺出的那副天子驕子的派頭,彼此間已爆發過好幾次武裝衝突。


    那幫人裏有個叫吳衛國的,是軍區參謀長家的公子,他那天帶了一個女孩,也就是我媽。那天,他們那邊人少,我爸他們這邊人多,在我爸打算倚多為勝揮舞拳頭準備下達武鬥命令奪取座位時,我媽挺身而出,義正詞嚴地指著我爸鼻子說他不要臉,以多勝少算什麽英雄好漢,一番話愣是說得我爸啞口無言,最後灰溜溜地率著汪叔他們不攻而退,還非說什麽好男不跟女鬥。


    汪叔說我爸其實就是那一下跟我媽對上眼,被她的美貌所傾倒!


    “這麽說,我媽當時是吳衛國的女友,對吧?我爸是用什麽手段打敗吳衛國把她搶過來的?”


    “那會你媽還不是吳衛國那小子的女友,不過他們彼此間有那層意思是真的。可他運氣不好,碰上了你爸,別人是不撞南牆不迴頭,你爸是那撞了南牆也不迴頭的。他要看上的,嗨,絞盡腦汁哪怕拚得頭破血流也非要弄到手不可!”


    “一個是**家的公子,一個是工人階級後代,這兩者不具備可比性啊,我爸是怎麽打敗吳衛國的?他不會是用了什麽……非常手段吧?”


    汪叔撓撓腦門,說:“怎麽看你爸的呢?這事說起來也就是一句話,姻緣天注定。吳衛國他老子跟的那首長文革時被批倒,他老子自然也就跟著倒了,你姥姥家那時也被整得夠慘,你媽從沒跟你和彤彤提過你們姥爺姥姥,可能就是因為提起太過傷心的緣故。”


    我知道解放後凡留在大陸沒走的資本家大多都在文革時遭過殃,我問汪叔,“那我姥爺跟姥姥是怎麽過世的,是被打死的嗎?”


    “你姥爺是,你姥姥是在你姥爺過世的當天夜裏服了老鼠藥去的。那年頭,我和你爸也曾參加過紅衛兵,也整過走資派,那是一個極其瘋狂的時代,現在迴想起來,唉……”


    汪叔歎息一聲,不再吭聲,麵上神情仿似沉浸在了久遠難忘的過往中……


    我和汪叔這頓飯吃了三個多時辰,他跟我說了許多他和我爸年少時一塊幹過的事兒,當然也捎帶了關於我媽的一些事,臨走前他囑咐我不要把今晚他找我的事告訴梓興,也不要跟我媽提起。


    其實即便他不說,我也不會對梓興和我媽提這事,為免去不必要的誤會嘛。


    從貴賓包廂出來,在過道上不幸撞上何雅琴,真見鬼,越不想碰誰卻偏讓你碰上。她笑吟吟地叫住我,遞過來一個虛假的熱臉,雖是這樣,我也不好給她還個冷屁股,禮貌笑笑,我準備走時,她又說:“餘太太,請留步。”並對汪叔點下頭,“不好意思,我想請餘太太借一步說話。”


    “噢,沒事沒事,那你們聊,我先走了。”汪叔拍拍我肩膀,“好好想想我提的那兩點要求,我等你迴話。”


    他走後,何雅琴瞟眼他的背影,爾後挑眉睨著我,說:“喲,這老頭看來油水很肥的樣子啊,他跟你提了哪兩點要求?原來你還有這本事,真看不出呀!”


    堂堂馬氏家族的長房兒媳心理居然這麽齷齪,說話居然就這麽個水準,我也多少有點意外,我反唇譏道:“你沒看出我,我卻看出了你,什麽程度的人就會有什麽程度的想法,因為從沒高看過你,所以對你方才的話也就不會失望。”


    她麵色一變,這時兩個飯店侍應生端著碗碟從一間包廂出來,她便閉了嘴。我輕蔑地瞥她一眼,一甩手袋,揚長而去……


    我駕車拐進轉向半山坡的路口時,居然又撞上吳馨,她車速很快,一溜煙就跟我交錯而過,我想她並沒注意到我的車,但我卻在交錯那刹那看到了她。


    晚上吳馨好像極少出過門,她對孩子還是很有愛的,這時候她去哪呢?


    等我迴到家才發現梓興也不在,王媽說梓興先吳馨一步出了門,我上樓撥打梓興電話,他居然關了機,這讓我很不爽。我不得不懷疑他故意先吳馨一步出門,實則是跟吳馨約好去外麵花天酒地廝混去了。


    我有些懊惱,後悔沒跟著吳馨的車去看看,若梓興真和她背著我鬼混,這迴我是絕不會原諒他也絕計不會容忍的!


    我讓王媽給我留意著他們各自迴來的時間,上樓後,因心裏煩悶,我一支接一支地抽著煙,梓興是快轉鍾時才到家,一進屋他就奪去我手上的煙,皺著眉頭說:“你怎麽抽這麽多煙,還想不想做媽媽了?”


    冷笑一聲,我說:“想,我當然想,咱倆同一天結的婚,你都做孩他爹了,我怎能不想趕上你的步伐做孩他媽呢!”


    “咦,聽口氣你這是在跟我鬧情緒呀?我哪惹著你了,我的小姑奶奶。”他靠過來,摟過我肩膀說。


    “你去哪了?和誰在一塊?”我掙開他,硬梆梆地問道。


    “怎麽,你懷疑我去沾花惹草了?老婆,我跟你說過,不會再有那種事,我接到一個客戶電話,出去談生意了。往後你真得把煙給我戒了,咱們如今不是沒避孕麽,萬一懷上對孩子多不好,你說呢?”


    說個屁,我什麽也不想說,就懷疑他跟吳馨一塊出去偷雞摸狗了,還說以後會好好愛我呢,騙子,虛偽的家夥!我懶得理他,事後問王媽,他和吳馨果然是一起迴來的。今次不是他冷落我,而輪到我冷落他了,連著幾天我對他都沒個好臉色,他說什麽我要麽嗯一聲表示知道,要麽連嗯也免了。


    我擺明在生氣,可他忙得好像連哄我一下的時間也沒有,每天早出晚歸,迴到家跟我敷衍幾句後倒頭就睡。不僅他忙,就連吳馨也跟著忙得團團轉,要麽下班後不見人影,要麽迴來吃過飯就跑了。


    他倆背著我到底在搞什麽鬼?有心問梓興,可我又不願先放下架子主動去搭理他,怨氣在心裏一天天越積越多,因為煩悶,我連門也不願出了,整日就窩在樓上看碟,心情跟隨劇中人的悲喜起伏不定,要麽一時樂得忘形捧腹大笑,要麽悲得淚流滿麵,我覺得自己快成神經病了!


    這天午睡時被手機鈴聲吵醒,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抓過床頭櫃上的手機,一聽電話是梓興打來的,想也沒想就給他掛掉了。


    鈴聲又起,我不接,鈴聲頑固響著,我還是不接,響第六次時我改變了主意,我想一年有十二個月,要是他連續撥打到第十二次我就接,可響到第八次後鈴聲靜止了。


    那麽好吧,既然他對我的愛直到八個月的程度,看我還理他不!


    我把頭埋在枕頭下生著悶氣,不想我媽卻突然來到我房裏。


    “你找律師做什麽?”我媽問。


    “什麽律師啊?”我翻身坐起,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媽看我一眼,說:“剛有人打電話找你,我問他是誰,他吱唔半天後說自己是律師,沒等我再問,他就說有事先掛了,迴頭再聯係你。”


    “噢,是他啊。”


    “他?他是誰?”


    我有點奇怪我媽什麽時候開始對和我來往的人感興趣了,我看看她,說:“你也見過他,我住院時他和雲汐一塊來過。”


    “哦,他是律師呀,是雲汐的男友嗎?那他找你幹什麽?”


    “可能聯係不上雲汐就把電話掛到我這了吧。”


    “他為什麽不打你手機呢?”


    “我跟他又不是太熟,幹嘛要把手機號留給他呀?”我有點不耐煩了,不明白我媽何以這麽刨根問底。


    “奇怪,你沒告訴他手機號,卻為何又把家裏的座機號碼給了他?”


    “媽!你今天是怎麽了?他是梓興的朋友魏斌帶來的,是梓興托人找律師幫王媽家的兒子打官司,梓興朋友領他來我們家那天,正好雲汐也在,然後他們就對上眼好上了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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