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大概是傍晚時分,女孩終於醒了。第一眼看到這個陌生的地方,一臉的驚恐與不安。鄭如剛巧出去了,她便自己走下了榻,睜著大大的眼睛,到處打量著,她穿著鄭如寬鬆的衣服,披散著頭發。她移步走到窗前時,鄭如正好推門走了進來,看到已經蘇醒的姑娘,微微一笑:“你醒了?”


    姑娘沒有迴答,隻是愣愣地看著鄭如。鄭如招唿她坐下,她依舊怯生生地不敢挪步。鄭如一把拉過她的手:“來,坐下。”姑娘這才靠著鄭如坐好。鄭如給她倒了杯熱乎乎的薑茶:“你叫什麽名字呀?”


    女孩低頭怯生生地道:“萃縈,商萃縈。”


    鄭如問道:“是哪兩個字?”


    女孩伸出手,在桌上寫下她的名字。鄭如笑笑:“你認得字?”


    萃縈不好意思說道:“隻會寫名字和幾個簡單的字。”


    鄭如又關切問道:“多大了?早上怎麽會倒在這裏?家裏人在哪兒?”


    萃縈一時不知從何答起,隻瞪著眼睛看著鄭如。鄭如意識到自己一下子問得太多,笑著和氣地說道:“慢慢說便是。”


    萃縈答道:“我十三歲,孤身一人。本來是北邊人,叔叔嬸嬸把我養大,前些年叔叔去世了,嬸嬸病重,無力再撫養我,給了我一些錢讓我自尋出路,實則是趕我出來的意思。我哪能找到什麽出路,一路走,一路討飯,不知不覺就走了很遠。這幾天來到這塊地方,好久沒吃東西了,昨夜看到山上有燈光,就一路慢慢爬了上來,半路還摔了一跤。快到的時候實在沒有力氣了,就暈了過去。”她的語氣裏帶著哀怨和可憐。


    鄭如聽著萃縈說話,這女孩雖年紀不大,但口齒卻很伶俐,隨口說出的話倒也順暢,沒有了開始的怯生。


    萃縈頓了頓,又繼續說道:“還好師父你救了我,不然我真沒命了。”說罷低了頭,快哭了出來。


    鄭如趕忙安慰她:“這不沒事了嗎?別擔心,既然你無處可去,以後就留這吧。我迴頭和師太說,讓她們留下你。”


    萃縈離了座,忽然跪在地上,聲淚俱下:“謝謝師父,謝謝師父。”


    鄭如措手不及,連忙扶起她:“你起來,起來。”


    從此,萃縈便在靜水庵留下了。


    雪迷迷茫茫地又下了好幾天,像鵝毛一般紛紛揚揚,到萃縈來到靜水庵的第四天才稀稀疏疏的算是停下了,山上山下都積了很深的一層雪,一片銀裝素裹的琉璃世界。


    萃縈一直和鄭如住在一起,庵裏說是等過年時騰出一間屋子給萃縈住。鄭如比萃縈大九歲,萃縈便叫她姐姐,沒有多久,兩人便熟悉了,無話不說。


    晚上,她們睡在一張榻上,皎潔的月光透過漆紅木的窗戶照在帳幔上,兩人竊竊私語。


    “姐姐,你對我真好……”


    “我對弟弟妹妹都好,現在多了一個妹妹,當然一視同仁,也要對你好。”


    “姐姐,那他們也可以算我的親人嗎?”


    “當然了呀。他們當中隻有我最小的五弟比你小三歲,其他都比你大呢。”


    “那,我在這裏也有親人了。”


    “從此我們家就是你的家,你就是我的妹妹。”


    萃縈眼睛一熱,隔著被子雙手環住鄭如的脖子,“姐姐,姐姐”地一直低聲叫著。


    鄭如也很喜歡萃縈,拍拍她的肩膀:“好妹妹。不早了,睡吧。”


    在不遠的香山寺上,夜一如既往得安靜。因為白雪覆山,香客甚少,越發得安穩。太子依舊住在鄭如先前來過的那間房裏,輾轉反側,看著明月一格一格慢慢爬上窗頭,榻前的檀木桌上是一堆淩亂的書稿和墨跡已幹的字畫。


    文稿編撰的事情已經初步規劃好,就等著召集人才,新年一過便開始著手編寫,所以太子的心裏並不著急。他今天下午收到了素安的來信,說是母妃丁貴嬪的身體欠安,父皇也不理政事,整日與和尚們談經論道,後宮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得由母妃打點,這幾日天冷,母妃舊疾複發,吃了不少藥也不見起色。太子看後心裏一陣著急,恨不能連夜迴宮,隻是雪積道路,隻怕路不好走,便盤算著明天無論如何迴去一趟。


    太子來到香山寺一直很低調,隻帶了幾個隨從,但個個都是好手。寺裏除了幾個重要的人知道太子的身份外,並無多少人知曉,旁人隻當是來了一位來此休養的官人。香山寺的文苑閣有著大量珍貴的藏書,卻輕易不對外人開放,而且此地湖光山色,風景秀麗,太子很喜歡這裏。


    如鏡的月光柔潔似水,像一層銀紗安詳地照在白雪皚皚的大地上,到處祥和一片,遠處偶爾有幾隻鳥撲騰著翅膀飛翔。


    第二日天氣晴好,天高雲淡,雪化去了不少,太陽也懶洋洋地出來了。太子迫不及待地要迴宮去,匆匆收拾了下,披上一件厚厚的狐狸麵白色鶴氅就與幾個隨從一路騎馬趕了迴去。


    太子母妃丁貴嬪的身子的確欠安,頭腦昏沉,咳嗽痰多,整個人都打不起一點精神,這幾天一直是素安親自服侍她。太子趕到的時候貴嬪正在休息,嫋嫋的安息香焚了滿屋,素安正巧輕輕放下榻上湖色的鮫綃牡丹香羅幔從屋子裏出來。太子不想打擾貴嬪,便沒有進去,隻隨著素安一路順著走廊到了別院去。


    “母親這幾日可好些了?”太子邊走邊問。


    “好些了,金太醫的醫術還是信得過的。隻是太醫說這是舊疾,也是頑疾,隻怕不易根治,讓我們好好侍候著,切不可受了涼。”素安拉了拉繡滿雲紋的玫瑰色衣袖,外頭確實風大天寒。


    “嗯,我知道。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


    “太子別這麽說,這本是為人兒媳應該做的。我作為太子妃,更當做得好些。”


    太子背著手點點頭,兩人並肩信步走著,走廊外的庭院裏幾隻悠閑的丹頂鶴在幾片寬大的芭蕉葉低頭剔翎。


    用晚膳的時候,太子親自給貴嬪送飯,他特地吩咐禦膳房多做了幾樣貴嬪喜歡的菜式。珍珠燉火腿雞翅、芙蓉白玉蘭豆腐羹、雪蓮金寶燕窩……滿當當排了一桌。他看著母親滿意地一口一口吃下去,氣色紅潤了許多,他的心才算安了些。陪伴母親三日左右,太子才在貴嬪和素安的勸說下迴到顧山。


    此番迴去,太子心裏的重擔算是落下,貴嬪的病想是已無大礙。


    一路上的雪化得幾乎都沒有了蹤影,天氣依然很晴朗,路上坑坑窪窪有些泥濘,幾隻嘰嘰喳喳的雀子站在樹枝上抖動著羽毛。太子心情舒坦了很多,想起來此多月還沒有好好遊覽,正好又近傍晚,夕陽餘暉,彩霞滿天,景色安好,於是迴到香山寺時,稍稍整理了下,換上一件青白色的夾衣便一個人下了山去。


    從顧山一路向南,順著一條寬闊的大道,先是來到了集水鎮。集水鎮最有名的是梅花糕,而做得最好的要數吳記糕鋪。他家店鋪的梅花糕遠近聞名,據說是用吳家獨製秘方做成的,糕成時,不僅能夠聞到糯米、麥粉的濃香,還能聞到淡淡的梅花清香,糕上點綴著杏脯、葵花籽、芝麻,糕中夾有紅豆沙。別家做梅花糕都是徒有梅花之名,卻毫無梅花之實。而吳記糕鋪的梅花據說都是用梅花剛盛開時的嫩蕊,加上梅花枝頭幹淨的雪水,在地窖裏醞釀而成,然後再做成糕點,清香可口。香傳十裏毫不誇張。


    太子早有耳聞,隻是一直未能嚐到,今日有機會,太子便順道來到吳記糕鋪,買了兩塊剛剛出爐尚帶著熱氣的梅花糕,準備帶迴去慢慢品嚐。


    吳記糕鋪的生意很好,多是饞嘴的小孩和慕名來的客人。糕鋪掌櫃姓吳,吳三勤,年歲稍長,長得微胖高大,忙碌的臉上洋溢著慈祥的笑容。


    太子買好糕,剛準備邁出糕鋪的門檻,聽得一聲清脆的聲音:“吳伯伯,買四塊梅花糕。”太子不由轉頭,是個年輕的姑娘,頭上綰著秀麗的隨雲髻,上身穿一件櫻草色蕙蘭花瓣襦衫,下麵係著一條乳白色寬鬆雲紋長裙。


    姑娘等待時偏巧也轉了頭,看到一個俊美的年輕公子看向她這邊,不免臉微微一紅。太子友好地對她微笑,卻驚異地發現她和一個不知什麽時候見過的一個女子很像,如此一想,又多瞧了幾眼。姑娘不知公子何意,以為是輕薄浪子,撇了嘴不再理會,轉頭去看吳掌櫃給她包梅花糕。


    吳掌櫃抱歉地對姑娘笑笑:“王姑娘,隻剩兩塊了,這不,太陽快落山了,我們店鋪今天也要打烊了,你經常光顧,要不今天這兩塊糕就送給你了。”


    姑娘笑笑:“伯伯,你知道我家姐弟五個呢,隻有兩塊……”


    姑娘的話還沒說完,太子好心走上前去,把手中的梅花糕遞到她麵前:“拿著吧,這裏正好兩塊。”


    姑娘連連搖頭:“不要不要,我明天再來就是了。”說完碎步走出了糕鋪,拿好僅剩的兩塊糕,把錢付給了吳掌櫃。


    “你拿著吧,實在不行,你付我錢便是。”太子見她似乎急著要買,追上前想把糕給她。姑娘這才停了腳步,莞爾一笑,接過太子手裏的糕,從袖兜裏掏出該付的錢遞給太子。


    姑娘看著公子也不像壞人,便和他一路走一路說話。“我五弟吵著要吃梅花糕,四弟也饞了,我便出來給他們買,正好給我兩個姐姐也帶一份。


    太子聽著她說話,偶爾笑笑,沉默了一會,問道:“剛聽掌櫃叫你王姑娘,不知姑娘芳名?”


    “鄭蘋。公子貴姓?”鄭蘋很爽朗。


    “我?免貴姓蕭,叫我德施便是。”太子迴道,又問,“王姑娘,你現在是要迴去嗎?”


    “我先給我大姐送糕去,順道。她在庵院帶發修行,難得看到她,我們已經好久不見了。”鄭蘋看著腳下的青石板邊走邊道,頓了頓,又抬著明亮的雙眸問道,“公子去哪?”


    太子沒有計劃,不知如何迴答,隨口說道:“隨便走走。”鄭蘋點頭不再問,隻一路沿著窄窄的街道向東走,太子走在她的旁邊,路邊人家的牆壁上牽滿了爬山虎,冬季枯黃了不少,一些院子裏的花枝旁逸斜出,襯著黛瓦黑牆十分耐看。黃昏的太陽開始慢慢西沉,晚霞籠罩下的一切都披上了一層燦燦的金黃。


    過了集水鎮,繞過幾條幽邃而不寂寥的小巷,便是陳塘鎮了。陳塘鎮比集水鎮大了不少,小橋流水,淡煙暮靄,風景如畫。鄭蘋見公子一路隨著她走,撲哧一下笑道:“我去見我姐姐,就在東山上,快到了,你也要去庵裏拜佛麽?”


    “我就隨便走走。”太子不好意思地笑笑,轉而又看看四周,東麵拐角有一家名為“綠珠閣”的珠寶行,太子指道:“去這家店鋪轉轉也好。”


    鄭蘋看著“綠珠閣”的店麵笑道:“這家店鋪的東西都是十分好的,我覺著這名字就好,可我大姐總說,‘綠珠’二字不好,石崇的妾便喚作‘綠珠’,美人薄命。我姐姐是不喜歡綠珠。”


    太子有些好奇,笑問道:“世人都以綠珠俠骨柔腸,為情而生,卻又為情而死,世間男子多不及,你姐姐為何獨獨不喜歡綠珠?”


    鄭蘋思索片刻道:“姐姐沒提,隻略說道‘綠珠所愛非人,石崇那般的男子又怎值得她去愛去護,綠珠到底糊塗。此生所愛,亦必為謙謙君子,清明如玉’。”


    太子笑而不語,隻在心中咀嚼著“清明如玉”四字。鄭蘋擺擺手道:“好了,不說了,我先走了。”說完對公子笑笑,沒迴頭,一路徑直走開了。


    轉過幾條甚是繁華的小街道,一路熙熙攘攘,周圍人家都忙著準備晚飯,嫋嫋炊煙宛似茶盞的水汽,氤氳著夕陽曼妙。走一段早梅盛開,長滿桑、榆、槿、柘等樹的山路就是東山了,此時的東山樹木凋零,從遠處看,早已從夏日蔥蔥鬱鬱的綠色籠了一層烏灰。鄭蘋很熟悉,每次來集水鎮或是陳塘鎮都會順道看看姐姐鄭如。


    “王姑娘,等等,等等。”身後有人在大聲叫喊。


    鄭蘋轉身,不過剛轉過頭就笑了,原來還是蕭公子。“還有什麽事情?”鄭蘋眨著眼睛,忍不住笑問道。


    “我說好像在哪見過你。”太子氣喘籲籲走到鄭蘋的麵前,溫和一笑,“剛剛想起來了,我見過一次你姐姐,你和你姐姐長得可真像。”太子說完又低聲自言自語:“和一位故人也像……”


    鄭蘋有些莫名其妙,不知所雲:“你見過我姐姐?故人,又是何人?”


    太子點頭,黑色的眼眸裏滿是誠摯:“故人不提也罷,不過一位匆匆見過幾次麵的女子而已,與我無什麽關係。至於你姐姐,她所在的庵院是不是叫靜水庵?”


    鄭蘋不知他為何知道,迴道“是”。


    “那便是了,既然遇到了,那麽有一些事情我想我得去謝謝她。”太子得到肯定心下暗暗高興,當初素安囑咐他,如果可以,還是再去謝謝那位姑子,親曆也好,代勞也好,畢竟那玉佩在素安的心裏太重要了。


    “什麽?我聽不懂。”鄭蘋的臉上充滿疑惑,她撅起小嘴。


    “不用你聽懂的,你帶我過去就好。”太子繼續道。


    “這,我幫你把話帶到就行。不用見我姐了。”鄭蘋活潑地一笑,她拿不準主意。


    “你還是幫個忙傳下話吧,我也沒別的意思。”太子一臉誠懇。


    鄭蘋見他不像哄她,便道:“那我和我姐姐說說,我姐姐不願見你可別怨我。你就先在山下等著。”


    太子看看周圍,身旁有一棵高大的野梅樹,他對鄭蘋點頭道“好”。


    靜水庵不高,道旁衰草連天。鄭蘋走幾道曲折的小路就到了,庵裏的姑子大多認得鄭蘋,和她打了招唿就直接讓她進去了。鄭蘋來到鄭如的房間,正好遇見鄭如坐在桌邊聚精會神地看書。鄭如似乎剛剛洗了頭發,一頭半濕的烏發披散在肩上,額前的水珠好似清晨花瓣上的晨露。


    鄭蘋便打趣道:“十次過來倒有九次看到姐姐在看書,姐姐要是個男的早就當官兒了。”


    鄭如笑著瞪了鄭蘋一眼,看到了鄭蘋手裏的拿著的東西說道:“什麽東西這麽香?小丫頭偷吃是不是?”


    鄭蘋把東西放下,慢慢拆開:“才不是呢,人家可是專門給你送來的。看看,吳伯伯鋪子裏的梅花糕,好久沒吃了吧?”


    鄭如看到桌上攤開的四塊梅花糕,塊塊清香溢人,上頭滿是果脯、葵花粒、芝麻,她隨手拿過一塊:“那我就不客氣了。”


    鄭蘋見姐姐拿了一塊,便把剩下的包好:“還有三塊是給二姐和四弟五弟的。”


    鄭如手上的一塊還沒有放進嘴裏,笑道:“是這樣呀,我說呢,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專門買了梅花糕給我呢。”


    “人家也想著你了嘛。”鄭蘋調皮地笑笑。


    鄭如看看手上的糕,忽然又放下了,輕聲說道:“萃縈迴來留給她吧,她還沒吃過這裏的梅花糕。”


    鄭蘋詫異道:“萃縈?是庵裏的姑子嗎?我怎麽沒聽過。”


    鄭如點頭:“算是吧。說來話長,坐下來,我慢慢說給你聽。”


    鄭蘋一時好奇,便坐下來趴在桌上開始聽她姐姐講萃縈的事情,早就把蕭公子的事情忘得一幹二淨了。太子在山下,左等右等都沒有等來鄭蘋,又不好走開,便繼續站在山下等。臨近傍晚,雖說剛剛走了不少路,但這會兒冬天蕭瑟的北風吹在身上,到底還是很冷的。太子不禁拉高了衣領。


    房間裏,鄭蘋和鄭如好久不見,一發談得興高采烈,忘乎所以。過了不知多久,鄭蘋忽然瞥到了桌上的梅花糕,猛地站起來:“哎呀,我怎麽把他給忘了。”


    鄭如一頭霧水,迷茫地問道:“什麽?什麽他?”鄭蘋匆匆解釋了下,便想拉著鄭如的手下去。


    鄭如疑惑道:“我可不認得什麽公子,想是他弄錯了。”


    鄭蘋不好意思地說:“我也不太清楚。不過我讓人家等了這麽久,真過意不去。姐姐你就下去見見,我也好開脫。”說完衝鄭如吐了吐舌頭。


    鄭如道是以前遇過的尋常香客,又聽鄭蘋一說,感覺見一下也沒什麽,便站起身,說道:“那好吧,若人家真是弄錯了,正好解釋一下。你這丫頭也不該把人家忘了。”


    鄭如隨著鄭蘋下山,大老遠兒就見著太子了,鄭蘋活潑好動,沒幾步就蹦?著溜下去了,直急得鄭如在後麵喊:“鄭蘋,你慢點兒走,小心路滑。”


    鄭如在後麵一步步下山,臨近山腳時,偶然一抬頭,看到不遠處的太子,一身淡青色的衣裳,幾絲鬢發在微風中碎碎飄揚,衣角也隨風輕動。太子身後是淺晚的天空,餘暉映樹,夕陽欲墜。還有幾棵開滿梅花的野梅樹,緋紅與深黃,襯著太子的衣裳,一切那般安詳而靜好。


    “言念君子,溫其如玉。”鄭如心上輕念。她不禁看得如癡如醉,遲遲沒有再邁動腳步。直到鄭蘋已站在山下對著她大喊“姐姐快下來”時才迴過神來,低下頭,臉頓時飛紅如胭脂。


    山下的太子也正出神望著山上,當他見到鄭蘋身後的鄭如時,不覺心中一動,她溫濕的頭發用一根淡藍色的絲帶鬆鬆係著,隨著腳步和輕風飛揚,遠處的山留作鄭如的背景格外耐看。“出其東門,有女如雲。雖則如雲,匪我思存。”太子不知為何,那一刻,他的心裏隻有立在遠處的鄭如和這一句經久未念的句子,整個世界融成一座安靜的島嶼。


    “想什麽呢?”鄭蘋走到了太子麵前,故意說道。


    太子似乎沒有迴神,搖搖頭:“沒有,沒什麽。”這時的鄭如已來到太子的跟前,一身淺灰色的平常庵服,卻掩飾不住她如月的風華。


    太子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也不知從何說起。他驀然解下腰間碧色的玉佩拿在手上,對鄭如微微一笑:“這是我的玉佩,姑娘可還還記得它?”


    鄭如知道是什麽事情了,如清水的眸子閃閃剔亮:“原來是這件事,物歸原主而已。”


    一旁的鄭蘋眼尖,一把拿過太子手裏的玉佩,大聲道:“是那天我見著的……”鄭如頷首:“是那塊。”


    太子道:“那天我匆匆迴來,沒有親自道聲謝,今日既然偏巧遇到姑娘,所以一定道聲謝。姑娘大抵不是喜好錢財的人,所以這一聲道謝還望姑娘收下。”


    鄭如心下感動初次遇見的他能夠明白自己,她溫婉一笑,抬手拂了一下耳邊的鬢發:“嗯,公子的‘謝謝’我收下了。這玉佩想來對公子很重要,公子且收好了。”說完從鄭蘋手裏拿過玉佩放在太子的手心,玉上還是那淡淡的杜若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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