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衣穿鞋,立在牆邊,推窗向外張望,隻見兩人各不相讓,爭得臉紅脖子粗,我輕喚一聲,“青芮,進來!”


    聽到我的聲音,艾寶寶興奮不已,拱手行禮,微笑道,“姐姐,早安!”


    麵無表情地瞟他一眼,輕聲道,“早!”


    重新打來清水,青芮一進屋,便呆住了。


    抬頭見日光,低頭見瓦礫,她驚得合不攏嘴,“這,這是怎麽了?”


    怕她擔驚受怕,我輕描淡寫一句,“從天而降的不速之客!”


    “奴婢這就稟*清師太,找人前來修補。”


    “不必了,我喜歡這樣,風景極佳呢,昨夜便是伴著月色星光入夢。”


    為我綰發梳妝,青芮小聲道,“入秋夜涼,您還是要多多保重身子啊!”


    微微一笑,“我沒事,好得很呢!”


    她不放心,再次問道,“主子,屋外那人是誰,竟在台階上睡了一夜。”


    “噢,他是過路的客商,被流寇劫走財物,走投無路,來寺中借宿的。”說著垂眸想了想,緩緩吩咐道,“拿些吃的,再取幾兩銀子,將他打發走。”


    “是。”青芮應了,立馬去辦。


    不一會兒,丫頭進屋,手裏多了大瓷碗,“他走了,留下了這個,說是改日重謝的信物。”


    抬眼一瞧,碗底趴著一隻小龜,我輕聲笑道,“艾寶寶,還真是怪人一個!閑來無事,養著,說不定還能長壽萬年!”


    龜齡鶴壽,記起從前經常說永琰是癩頭黿;人生無常,若他真是長壽延年的癩頭黿該多好啊!


    秋色很美,漫山遍野的黃櫨葉紅得像火焰一般。


    每日清晨,青芮都會擷來一枝紅葉,插在案頭的寶瓶裏,為清冷的屋子增添幾分色彩。


    晃眼過了一月,已熟悉青燈古佛的幽居生活,寺中人不多,除了青芮芸娘,其他人幾乎不同我說話。


    獨坐木犀樹下,鬱鬱天香撲鼻,遙望枝頭銀黃橙紅,緩緩念叨,“枝頭萬點妝金蕊,十裏清香,十裏清香。”


    青芮端來茶點,置在烏木小幾上,“這是太後娘娘特意遣人送來的冰糖桂花糕,據說進貢奉上的珍品,您嚐一嚐。”


    看都不曾多看一眼,不動聲色道,“拿去扔掉。”


    “這……”丫頭有些遲疑,怯怯相望。


    “心靜止如水,不願再碰染有世俗之氣的東西。”


    “是。”青芮不再多問一句,欲端著糕點退下。


    瞥眸望向院門口,寺中布衣小尼慧靈探頭探腦地觀望,我微微探身,問道,“有事麽?”


    約莫七八歲的小小比丘尼未著僧帽,青青頭皮耀著亮光,她垂著頭,恭謙有禮,“鄭娘娘,慧清師太說前殿有人求見。”


    “去告訴師太,蘋靜心修行,不見外客。”


    “是。”她抬首,瞧見瓷碟裏的桂花糕,咽了咽口水。


    會心一笑,示意青芮取來幾塊,塞入她手中,“拿著,我吃不了。”


    那孩子笑靨如花,千恩萬謝,“多謝娘娘。”


    燦爛的笑容,我很久沒見了,原來幾塊糕點就可以讓她如此滿足。


    慧靈狼吞虎咽地嚼著糕點,細碎的糖沫沾滿了小臉,這番吃相似曾相識……


    心中寒涼一片,她在騙我,從初遇之時就在騙我,那淒楚可憐的眼神全都是裝出來的,虧我還那麽信任她,將她當做親人,將她當做知己!


    不知不覺,*晶瑩的長指甲深深嵌入烏木小幾的紋理中,咯咯劃出幾道深痕,隻聽‘啪’的一聲,指甲硬生生斷成兩截,指尖鮮血直湧……


    “主子,小心手!”青芮驚叫一聲,忙抽了絲絹為我止血。


    慧靈目瞪口呆地望定我,手一哆嗦,桂花糕點滾落在地。


    “嗬嗬嗬!”我淒厲大笑,抬眼看著傻呆呆的孩子,咬牙恨道,“這就是人生,慘淡的人生,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


    青芮一手扶我,一手推了推慧靈,“太妃娘娘不舒服,快去迴話!”


    孩子點了點頭,一溜煙似地跑掉了。


    “用不著扶我,我好得很!”看著散落一地的糕點,抬腳重重踩上,碾得粉碎……


    顫巍巍迴到屋裏,青芮扶我在小軒窗前坐下,搖頭歎道,“好話已然說盡,奴婢也不知再該如何勸慰您,要好好活下去,不為別人,僅為小郡王啊!”


    “活下去,我會活得很好,要讓她們瞧瞧鄭蘋不會不堪一擊!”


    屋外響起輕輕叩門聲,門開了,是汪太妃。


    “蘋,是不是不舒服。”她柔聲相問。


    恍惚一笑,極力掩飾,“沒,沒有。”


    “那就去前殿看看,那人等了你一上午……”


    淡淡蹙了眉,隨著汪太妃將信將疑去往前殿,一人背對著我,負手立在廊下,月白色的袍角被風兒卷起,宛若流雲翻飛。


    那背影萬分熟悉,那是他!


    眼淚簌簌滑落,哽咽輕問,“烈昊,是你麽?”


    數月未見,再見他時,仿佛隔了幾生幾世。


    驀地迴首,淚眼相望,幾乎不敢相信所見一切,顫聲道,“蘋,怎麽把自己弄得這麽慘?”


    是啊,這也是我苦苦探求的,不知不解的……


    “這位貴客還未用飯!”汪太妃插話詢問,預備張羅飯食。


    “娘娘別忙,我帶他去紫蘭軒就好。”


    一前一後步入小院,跨過門檻時,我有意無意扶他一把。


    低了頭,盯住腳尖,烈昊自嘲笑了笑,“我的腿好了許多,也靈活了許多,可以跋山涉水,可以揚鞭策馬,從肅州一路過來,騎行了幾千裏呢!”


    “噢!”不經意地抬眸深瞥,瞬時怔住,他烏黑的亮發間,居然染上絲絲灰白,僅僅數月磨煉,昔日倜儻俊雅的江南才子,成熟穩重了許多。


    在碧樹下坐了,凝眸相問,“你為何知曉我在這兒?”


    望著我,烈昊又悲又喜,極快說道,“新皇頒下諭旨,外放的各級官員依序迴京吊唁,入京進宮之後,得知你出宮獨居便馬不停蹄趕來。”


    “原來你都知道了。”唇畔牽起一抹微笑,喃喃低語,“見你安然無恙,也就放心了,德惠還好麽?”


    “德惠得知王爺……”烈昊頓了頓,抬眼一瞟,見我麵露慘色,便悄然略過,“德惠得知消息,整整哭了三日,哭著吵著與我同往,若不是她有孕在身,我就讓她跟來了……”


    “她有孩子了,真是太好了!”這是幾個月以來,唯一令我高興的大喜事!


    烈昊有些局促,撓了撓後腦勺,嘿嘿低笑出聲,“緣分這東西真的很奇怪,若是來了,擋都擋不住。”


    仰首靠在椅背上,微微闔眼,不願讓他瞧見眸中的傷感與悲涼,小聲絮語,“還記得麽,那年你告訴我――每個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利,別管那人是誰,隻管放手去愛,德惠是你生命之中最為重要的那個人,一定要善待她,全心全意待她好……否則,很多東西失去了,就再也不會迴來……”


    他一愣,躊躇半晌,還是問出口來,“為何要出宮,待在宮裏至少不會感到孤獨。”


    “孤獨?”我笑了,濃濃酸楚襲上鼻尖,悄悄啜泣,“孤獨算什麽,一點都不可怕,人心比孤獨可怕千萬倍,我害怕待在宮裏,害怕自己的心變硬,變黑,變毒……”


    “我帶你走,這兒真的不適合你!”


    走?能走麽?能走到哪去?


    輕聲一笑,不再言語。


    午飯端上了桌,不過是兩碗薄粥與一碟青菜,持了竹筷子將青菜撥到烈昊的碗裏,淡淡低語,“多吃點,青芮不太會燒菜,將就將就。”


    “好!”他端起碗,唿唿啦啦喝得很快,邊咽著飯粒邊笑,“很多年了,沒有吃過如此香甜的飯菜。”


    眼眶一紅,淚瞬間滑落……


    用過午飯,又閑聊了幾句,青芮送來清茶。


    幾葉墨綠浮在茶湯表麵,烈昊輕輕晃了晃茶盞,擰眉問道,“這是什麽茶,水不開麽?”


    臉龐騰地通紅,淺淺笑了,“那是青芮曬的茉莉葉,專門用來待客,平時我隻喝清水。”


    “蘋,你……”一絲惆悵掠過他的眼底,他微微張嘴不知該說些什麽。


    側了頭,含笑望他,“是不是覺得我很可憐?一位響當當的太妃娘娘,連待客的上等茶葉都拿不出!”


    “不,沒有,幽居修行沒什麽不好。”他端起茶盞,一飲而盡,迴味似的笑歎,“磨煉,僅當這是慘淡人生之路上的磨煉!”


    我笑了,笑得清甜無比。


    天闕翻覆,物是人非,原來如此,長久以來,唯一懂我之人,還是他。


    指尖叩著盞茶,輕輕作響,“說點開心的事兒,肅州風土人情如何?”


    他想了想,僅用一句唐詩概括,“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闔了眼,傾力想象,笑道,“茫茫黃沙,日落大漠,那是何其壯觀的場景啊!”


    睨我一眼,烈昊溫言而笑,“想象的總是太美好,卻不知那裏的西風多麽慘烈,看看我的烏發就知道,才幾個月光景都吹成灰白色了。”


    驀地,我驚問一句,“你還怨永琰麽?怨他將你派往那苦寒之地麽?”


    “你還不了解我麽?”他眯著眼看我,細細審讀著神情,“迴望前半生,昏昏庸庸,碌碌無為,充當著醉生夢死的玄氏二少爺,除了你的事,從未將任何人的事放在心上……一夜之間,一切隨風而去,父親走了,家也敗了,我才猛然驚醒,原來這世間還有太多太多的事情等著我去做,去完成!高中狀元,邂逅德惠,遠赴西北,一連串的事讓我應接不暇,讓我沒有心情去想,去怨……今日既然你問到了,不妨直言不諱,我從來不曾怨過你,也不曾怨過王爺,可以這樣說――是他讓我成長,是他讓我懂得珍惜人生!”


    聽了此番話語,我欣慰地笑了,原來男人可以在一夜之間成長。


    “對了!”烈昊似乎想起什麽,低言小聲,“昨夜在驛館,我遇見他了。”


    望著烈昊低垂的眸子,我釋然輕笑,“他也來京城了?”


    “是啊,早就來了!”烈昊萬分謹慎,一邊低語,一邊深深凝望,“他改了姓,跟他生父姓‘宋’。”


    “是吏部尚書宋嘉宜麽?”


    他沒有正麵迴答,僅是點頭,“他依舊在戶部當差,似乎混得很好。”


    吏部尚書宋嘉宜的公子――玄孝慈,終於攀上高枝了,我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人各有誌,人各有命,不必羨慕他,他能做到的,你也一定也能夠做到,說不定過些日子,你就能調迴京城呢!”


    勾了勾唇,烈昊自我安慰,淡然道,“我沒那麽大的野心,肅州其實真的很不錯,民風淳樸,同僚友愛……在窮山惡水待得時間長久了,相反不適應待在京中了,同殿上朝,同朝為官,相互欺壓的厲害呢!”


    他真的成長了,擁有如此廣闊的胸襟,成為鐵骨錚錚的男子漢……


    烈昊很健談,與他聊了很久,聊到肅州風情,聊到兒時往事,不知不覺日頭偏西。


    見時辰不早,他斂衣起身,向我告辭,“討擾大半日,我也該迴去了。”


    親自送他步出山門,悄然問道,“何時返迴肅州?”


    垂眸想了想,含笑答道,“至多三五日,臨走之前,我還會再來探你。”


    “好,一言為定。”揮了揮手,目送他離去……


    烈昊走了,也帶走了歡聲笑語,空空蕩蕩的紫蘭軒恢複往日的靜謐,呆坐榻上,腦子裏反反複複浮現他的話語,他的笑顏。


    肅州,令人心馳神往的塞外沃土,真希望能親眼見到‘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壯美風光。


    “主子,太妃娘娘來了。”懵然抬首,見青芮引著汪太妃進來,我微微欠身,讓了座。


    優雅恬靜的語聲響起,汪子靜笑道,“那位公子是何人,走了麽?”


    踟躕片刻,陡然想起她是德惠的祖母,按禮要知會一聲,便答道,“那位玄公子是我的同鄉,王爺命他為西北肅州衛的指揮使,前幾個月,由我做主將德惠郡主明祥?許配給他。”


    老太妃一愣,旋即笑道,“原來他是德惠的夫婿!難得,真難得,那公子的麵相極佳,一瞧就是善良之人,德惠從小在外受苦,多謝你為她尋了一處好歸宿。”


    “好歸宿?”喃喃自語,心底有些異樣,若真是好歸宿就不該讓他們流落在外。


    忽然想起一件籠在心頭久久揮之不去的事情,不動聲色地問道,“德惠是懷獻太子僅存在世的唯一骨血麽?”


    她一聽,半晌未吭聲,煞白的麵色已然告知了答案。


    “你是如何知曉的?”老太妃驚慌失措地反問一句。


    “第一次見到德惠,感覺特別熟悉,她頗似我的一位故人。”


    迫切的眼神逼視,她厲聲追問道,“故人?你的那位故人還好麽?”


    想起明祺的所作所為,想起那張飛揚跋扈的俏臉,我微微一笑,“那位故人很好,好的不得了呢!”


    老太妃長籲一口氣,唇畔泛起舒心的笑意,眸中凝著閃爍的晶瑩,“那……那我也就放心了,這麽些年一直為此事牽腸掛肚,害怕死後再見永濟之時,無法向他交代,德惠是雙生子,還有一位孿生姐姐。當年迫於動蕩的局勢,我擅自做主,讓她們骨肉分離,命人將那孩子抱上去往西洋的寶船……萬萬沒想到,一別近二十年……”


    與我猜測的幾近相同,明祺與德惠有著割舍不斷的千絲萬縷聯係――那就是血緣。


    血緣,多麽奇妙啊!


    相同相通的血緣造就出完完全全不同的兩個人,一個仿佛帶刺的紅玫瑰,一個宛若皎潔的白月光。


    老太妃抹著淚,攥住我的纖手久久不曾鬆開,千恩萬謝道,“謝謝你帶給我希望,願有生之年還能見到那可憐的孩子……我要去念經,感謝佛祖的保佑,感謝上蒼的憐憫……”


    望著她離去的背影,淚瞬時充滿眼眶。


    我給她帶來了希望,誰會給我帶來希望……


    天氣漸漸轉涼,西北苦寒之地,冬日定會特別冷,該給烈昊準備一件厚實的冬衣。


    用過清淡的早飯,坐在窗邊梳頭,高高綰起青絲盤在頭頂,青芮見狀,過來幫忙,將盤好的發髻用青布僧帽罩住,低聲詢問道,“主子,您要下山?”


    “是啊,感覺悶得慌,想四處走走。”


    小丫頭提了竹籃,抿嘴一笑,“奴婢陪您一起去,行麽?”


    含笑點頭,“走,快去快迴。”


    玉泉山山腳便有小小集鎮,雖說市集不大,但貨物很周全,瓜果蔬菜,牲口馬匹,綾羅綢緞,胭脂水粉,吃食點心,應有盡有。


    帶著青芮不敢多逛,直直去往綢布莊。


    剛進店,就有夥計低頭哈腰,笑麵相迎,“二位姑娘,要些什麽?錦布、雲布、高麗布、紗綢、綾綢……總之,什麽都有!”


    我並不答話,四下瞧了瞧。


    抬首見我戴著青布僧帽,夥計隨即沉了臉,不屑道,“原來是出家的,看來沒什麽油水可榨了!”


    不去理會他,獨自來到櫃台前,翻了翻台上的竹青番布,問道,“有深藍色的麽,我要一匹。”


    夥計杵在一旁,抱臂冷笑,“沒有!”


    見他變了臉色,不去計較,再次問道,“玄黑色的也行!”


    “也沒有!”說著小聲嘀咕,“看什麽看,看了也買不起!”


    這擺明就是瞧不起人,青芮橫他一眼,“狗眼看人低,一匹番布而已,就不信你能賣出天價來。”


    “算了。”我扯了扯丫頭的衣袖,向別的櫃台看去。


    “主子,這個好!”青芮拿起一整張紫貂皮,摸了又摸,“*,好暖和,為您做件坎肩或是手籠都不錯呢!”


    我伸手順著毛向輕輕一摸,觸手柔軟,毛質濃密有光澤,淺淺笑道,“是塊好料子,可惜囊中羞澀。”


    夥計一聽,頓時炸開,“沒錢,沒錢還碰這麽貴重的東西,碰壞了,賣了你們兩個也賠不起!”


    開口就說這麽難聽的話,是可忍,孰不可忍!


    寒了麵色,厲聲道,“你說這貂皮值多少銀子,今日我買定了!”


    夥計嗤笑道,“不多不少整好兩百兩,這可是關外進來的上等貨色!”


    兩百兩!心裏有些猶豫,身上也就幾兩銀子,何來兩百兩!


    決不能讓人看扁,這口氣一定要爭,麻利地取下腕上的串珠,重重拍在櫃台上,“這串子也是關外進來的,抵這貂皮綽綽有餘!”


    “哇,好大的東珠!”眼睛瞪得像銅鈴一般,那夥計心花怒放,連連點頭,“值了,真值了!”


    “主子,那串子是太……”青芮頓了頓,慌忙改口,“是老太太賞賜的……”


    “沒事的,錢財乃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陳五,你怎麽搞的!”掌櫃模樣的老者從裏屋疾步衝出,揪住夥計的耳朵狠狠怒罵,“好端端的飛花布,讓你糟蹋成什麽樣子,客人午後來取,你拿什麽交給人家!”


    見夥計挨罵,青芮微微一笑,“活該,惡有惡報!”


    我淺淺笑了,噥噥低語,“飛花布,光潔細密,宛若白銀,原產自鬆江,又稱三梭布!”


    “聽這聲氣,您一定是行家!”掌櫃一喜,將布料捧到麵前,諂媚笑道,“您大人大量,給想個法子補救,老朽感激萬分!”


    助人為樂,舉手之勞。


    接過料子,揚手抖開,隻見中央燒糊了小塊,正反看了看,笑道,“不礙事,我給補起來就好,勞駕您拿個竹繃來。”


    繃子繡針,線輥金刀,全都工具擺在眼前,我深吸一口氣,繃了料子,穿針引線,用繡針挑出四股絲線,分出經緯,來來迴迴補過幾針,便將布料補得完好如初。


    掌櫃接過布料,細致查看,反反複複摸辨,驚歎道,“您是天上的織女麽,竟有這等本事,老朽真是三生有幸,大開眼界啊!”


    含笑自謙,“老人家見笑了,我怎會是織女,隻不過從前在家,喜歡縫縫補補,日子長久了,也便熟能生巧了。”


    “您這手藝,要是開繡莊,保準能賺大錢呢!”


    “過獎了。”說著吩咐青芮卷了貂皮,欲走。


    老者攔住去路,從夥計手中奪迴珠串,還給我,“您家中缺什麽,就來小店拿,老朽將您視作朋友。”


    微微抬眼一瞟,青芮會意接過串子,我笑道,“太客氣,這貂皮隻當向您借的,我還想要一匹深藍色的番布。”


    “有,有!”掌櫃喜滋滋答道,轉身便給取來了。


    “這布匹也算找您借的。”我笑得頗有深意,“隻想問一句,您收繡帕繡綾麽?”


    “收,什麽都收!”


    “好,五日之後,我讓丫頭送來!”


    一迴寺裏就展開架勢,預備裁衣縫紉,青芮遞來東珠手串,我抬眼瞧了瞧,“收起來,那油乎乎的黑爪子碰過,想想就惡心呢!”


    丫頭嗬嗬一笑,“奴婢這就去洗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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