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弄是非,亂嚼舌根似乎是宮內女子的長處,清者自清,我坦言不諱,“那人是我的同鄉,認識近十載了,王爺命他遠去肅州,過幾日就走。”


    “過幾日就走?”絕美的容顏刹那紅透,德惠喃喃自語,“還有機會認識他麽!”


    前思後量了許久,漸漸明白永琰的別有用心,我不是不理解他的用心良苦,隻覺得他的用意過於殘忍,為了斷絕我的念頭,就必須讓烈昊孤苦伶仃,湮沒在西北的漫漫黃沙之中……


    這不公平,太不公平,至少要有人陪他!


    眸光茫然,死死盯住德惠――眼前的如花女子不該是最合適的人選麽?


    一時心緒翻湧,笑意深濃,“你想認識他?”


    “嗯!”聲音含羞帶笑,低得聽不清,“想……”


    “好!帶上你的嶺南荔枝,跟我一起去探他!”


    鬱鬱修竹,嫋嫋沉香,逸風閣原為永琰的書齋,幽靜淡雅。


    長風掠過,卷起青紗垂簾漫天飛舞,滿案書卷嘩嘩亂響,薄薄的紙片從卷冊中飛散而出,打著旋兒落地,德惠俯身拾起,送到我麵前,“母妃,快看,這兒有張畫!”


    微微泛黃的紙張,點點墨跡暈染,我猜想那一定是他滴落的淚水……


    畫中女子的容貌已然模糊,一行小字勉強可辨――生生世世不相離,吾念阿遙……


    似水流年,一去不複返,他還在前世,我已在今生。


    此種東西存於世上,必為禍端,將紙片攥於掌心,快步來到明燭前,親手讓其化為灰燼,一了百了,此生再無牽掛……


    “你為何要燒我的畫?”玄烈昊出現在門口,怔怔相望,一襲青衣顯得孤寂寥落。


    不去理會,我牽起德惠的廣袖,將她推到他麵前,嫵媚而笑,“狀元郎,這位是德惠郡主。”


    烈昊一愣,旋即躬身行禮,“昨夜不知您的身份,若有冒犯,還請恕罪。”


    德惠羞赧地低了頭,用眼角瞟我,似乎示意著什麽,“沒,沒事的……”


    這丫頭,鬼主意倒是很多,我會意道,“你不是帶來一甕荔枝要與狀元郎分享麽?”


    “是啊。”德惠將青花甕置於案上,揭開淡黃的封箋,盛滿玉碗,獻媚似地笑道,“這是太後娘娘賞下的,謝謝你陪我度過難忘的一夜。”


    “今夕何夕。”麵露悵然之笑,烈昊無奈搖頭,“不必謝我,僅是將你當成一位故人……”


    德惠似乎沒有理解他的言外之意,癡癡笑道,“故人好,故人可以坦誠相待。”


    沒有必要再待在這兒,我抬步就走,默默低語――烈昊,我已了卻心願,望你珍重!


    隨後幾日,將自己埋在衣料堆裏,不是查點庫房,就是領著侍女趕製夏衣。


    或許忙一點,會讓煩亂的心平靜。


    這日,永琰從內廷迴來,見滿地的錦緞紗羅,笑問,“難道我進錯了門?”


    詫異相望,不解道,“你說什麽?”


    他煞有介事地吩咐青芮,“命人將慈慶宮的門匾摘下,換上‘錦繡坊’三字!”


    麵麵相覷,遲疑片刻,我笑得直不起腰,扶著桌角,挪到他麵前,與他鬧作一團,“你這冷笑話之王,竟敢揶揄我,看我如何收拾你!”


    圈臂將我抱住,他寵溺地我,笑道,“你呀,天生勞碌命,有福不會享,需要華服彩衣直接吩咐尚衣監即可,何必親力親為?”


    “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一絲一縷恆念物力維艱,庫裏那麽些衣料,越放越陳,白白浪費了。”


    聽聞此語,永琰皺眉搖頭,“若人人如你一般節儉,早就國運昌隆了。”


    “怎麽了?”我倚在他胸前,小聲詢問,“朝上遇到煩心事?”


    “服用過仙藥,皇上覺得好了許多,撥下三十萬兩修造仙宮仙居以及煉藥丹爐。”


    看來真是如此,做了皇帝想成仙。


    “你打算如何規勸?”


    永琰冷麵而笑,“規勸,他是納諫之人麽?一切由他去!對了,這幾日怎麽不見德惠?”


    我一驚,不知該如何迴答……


    安插在德惠郡主身邊的侍女早已迴稟――德惠與烈昊整日黏在一起,不是遊園觀景,就是撫琴吹簫……比名正言順的夫婦還要情深意濃。


    微微抬手,永琰示意青芮,“讓人去將德惠傳來。”


    “別!”我倉惶地打著圓場,“她很忙……”


    追問一句,“忙什麽?”


    “別問,別管,女孩的心事,你別猜!”


    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爺娘妻子走相送,塵埃不見鹹陽橋。


    早已知曉,天下無不散之筵席,烈昊終歸會北去。


    那一日,我沒去送行,不是因為狠心,而是害怕自己會哭泣……


    德惠去了,結果哭著迴來。


    永琰滿臉怒意,一進殿就拍桌子、摔茶盞,我一怔,柔聲問安,“為何事鬧心?”


    他不曾迴答,厲聲吩咐,“從今日起,德惠郡主禁足,命人嚴加看守!”


    木毅頷首,領命而去。


    心中明白七八分,我小心翼翼勸慰,“德惠隻是孩子,何必難為她!”


    “孩子,你還當她是孩子?”永琰咬牙恨道,“今日當著文武臣工的麵,她攔在馬前,死心塌地要嫁給玄烈昊!想嫁人想瘋了,本王立馬成全她,改日就宣女真部的脫羅入京,本王要將她嫁到建州去!”


    冷漠的話語,說得我心驚肉跳――這就是男人,僅將女人當做籠絡人心的棋子。


    咬緊下唇,一語脫口而出,“烈昊哪點不好,難道連蠻夷都不如麽,你究竟有沒有將德惠當成女兒?”


    四目相望,盡是冰涼,“如若她將我當成父王,就不該有異心,就不該想嫁人!”


    一連幾日,德惠不吃不喝,如枯槁般倚在床上,木然望著狹小天窗外飄過的流雲。


    屋內一片狼藉,到處都是撒落的飯菜點心,滿地都是破碎的碗盤杯碟。


    親自端著食物,推門進來,立在床邊,柔聲勸慰道,“德惠,你最乖,好歹吃一點。”


    她似乎沒聽清,笑吟吟地低唱――


    有美一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日見許兮,慰我旁徨。


    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快吃一點!”盛了些蓮子羹,將玉碗遞到她手中。


    抿了抿毫無血色的雙唇,微微笑了,她將玉碗狠狠砸在地上,碗中的湯羹濺撒了一地。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如若真要將我嫁去建州,我寧願一死!”說著顫顫巍巍舉起第二隻玉碗,欲當空擲下。


    “夠了,別鬧!”我陡然發力,拽住她的胳膊,將其拖下床榻,推到琉璃鏡前,“看看你成什麽樣子了,你是德惠郡主,你是忠王的女兒!”


    “女兒?他何時何地將我看成女兒!”揪住墨黑的青絲,德惠拚命搖頭,啞然失聲,“明永琰殺了我父親!他收養我,隻不過是尋求心靈的慰藉罷了,我恨他,永遠恨他……”


    愕然失神,原來她早已洞悉一切,“你不能這般誤會王爺,他是好人,一直都是!”


    “母妃!”德惠匍匐在我麵前,淒然慘笑,“您相信一見鍾情麽,玄公子待我很好,真的很好……他是那樣溫柔,如山澗清澈的溪流,如湖上溫潤的春風……我愛他,為他獻出了一切……無論天涯海角,我要跟他走……”


    聽完德惠的話語,我的心隱隱作痛,不知所作所為是否正確,但至少補償了虧欠玄烈昊的。


    不能陪他到地老天荒,隻有尋找他人替代,我好希望德惠是那最完美的“替代品”……


    扶她在妝台前坐好,持了月牙梳,一縷縷地梳發,悄然低語,“那年當他一身塵土,高舉著黃梔出現在門口時,我驀地發現不知不覺早已愛上了他,可是很可惜……世間之事,原本如此,一轉身,便是一輩子……愛情有時甘甜如蜜,有時卻噬人如鴆,既然選好自己該行得路,就要堅持再堅持……”


    淒楚的眼神迴望,德惠似懂非懂,“母妃,您的意思是……”


    淡然一笑,如雲澹泊,“早些休息,午夜時分,我再來看你。”


    離了慈慶宮,徑直入乾清宮。


    按慣例,每日這個時辰,王直都會守在皇上身畔。


    聽聞我要見他,王直旋即而出,斂衣施禮,無比恭敬。


    開門見山,無遮無掩,“王公公,本宮欲求一塊金牌。”


    他一愣,嫣紅的唇畔噙著一絲琢磨不透的笑意,“王爺攝政監國,手中有權有勢,王妃隻管向他索要,何苦來這兒找尋。”


    “有些事……”我頓了頓,說得輕巧,“有些事,不願讓王爺知曉,皇上又病著,隻有向公公求援。”


    黑瞳流轉,王直輕聲笑了,笑聲之中隱著淡淡的矜傲,“敢問一句,王妃所求是何金牌?”


    我直言不諱,“西廠廠公的金牌!”


    “為何事而需?”他再次追問。


    “有人要出京,但不願驚動王爺。”


    “該不會是德惠郡主?”王直幽幽一歎,“宮裏有傳言,王爺欲與建州女真聯姻。”


    他也知曉,看來永琰並不是說說而已,形勢急迫,無暇多說,我沉了麵色,厲聲道,“廢話少說,你幫還是不幫?”


    從精織窄袖裏彈出一塊金牌,王直躬身拱手,“您的事,便是我的事,在下唯命是從!”


    金牌已在手,我微微欠身,“多謝公公相助。”


    轉頭欲走,卻被他攔住,“今夜子時,在下願陪王妃走一遭。”


    時間不等人,收拾幾件衣物裹成包袱,又預備了些銀兩,一切妥當之後,已然晚膳時分。


    撫平煩亂的心境,坐在桌前,等待永琰。


    他緩步而至,指尖穿過我的發絲,輕撫輕捋,語聲溫暖,“今兒午後,我來找你,怎不見你?”


    天啊,心頭大驚,他是不是察覺到什麽了!


    當時,正與王直在一起,該如何掩飾?


    我故作鎮靜,吩咐侍女傳膳,從容地說著善意的謊言,“噢,那時我去看德惠。”


    提及德惠,永琰仍舊蹙著眉頭,“她開始吃東西了麽?”


    持銀箸為他夾菜,我低低答話,“還沒有,待會我再去勸勸!”


    “你去告訴她,讓她趁早死了心,即使是尋死覓活,也要給我死在建州!”


    身心俱震,手一抖,哐啷一聲,琉璃碗墜地。


    永琰關切相望,“怎麽了?”


    我沉默了許久,才淒然而語,“你……能不能放過她……”


    永琰不曾開口,鐵青的麵色便是最好的答案――他不會放過德惠!


    我不再言語,心中做了最壞的打算,西廠廠公的金牌就掖在袖中,憑此令牌可自由出入九門。


    不知為何,用過晚膳,永琰竟早早安歇,而且睡得很香很熟。


    難道真是天助我也!


    好不容易挨到子夜時分,行色匆匆,去偏殿探視德惠。


    一整天都沒有挪動位置,她依舊癡傻地坐在妝台前,宛若一尊玉雕,肌膚似雪,青絲如瀑……


    鏡中的她是那麽美,美中不足之處,就是滿臉的淚水。


    “德惠。”我輕聲喚她,“你當真願意追隨烈昊而去?”


    她迴首,淒然而笑,“上天入地,不離不棄。”


    將包袱塞入她懷中,推開長窗,迫切道,“好,你現在就跟我走!”


    拽著她翻過窗台,疾步奔走在樓閣殿宇間,依照約定,王直會在東華門等候。


    夜幕遮蔽著九重天闕,今夜所作所為,是對是錯,我已不願再想……


    東華門前,一襲黑影迎上前來,壓低聲氣,“王妃,我已調開宮門守將,事不宜遲。”


    將德惠扶上車駕,我顫聲相送,“快走,千萬別迴頭!”


    那孩子抹淚而泣,“那您……”


    心情從未如此平靜,眸光冷得有些殘忍,我一言一語說得輕快,“我做不到的事,希望你能替我做到……離開這裏,遠離四麵高牆的深宮,因為這兒很冷,這兒沒有春天……”


    “母妃!”德惠從袖中取出一隻繡囊,遞與我,附在耳畔低語,“這裏麵有藥,可以保全您的性命,請一定要收好……還有,皇上他……千萬別信王……”


    “快走,後麵有人追來!”我倉惶地迴首,隻見身後火光蜿蜒,腳步聲震地。


    王直大喝一聲,吩咐車駕前行。


    黑漆般夜幕掩映著車駕而去,直去西北,我口中默默念叨――但願有情人地久天長。


    該泰然麵對永琰了,將繡囊貼身放好,牽起一抹慘笑,“王公公,多謝你!”


    王直也笑了,“你我之間,何須言謝!”


    火光衝天,刀劍耀眼,他已來到麵前,怒意森森,從齒間狠狠迸出一句,“鄭蘋,你好大的膽子!”


    麵無懼色,我屈膝跪了,低聲言語,似乎在自說自聽,“除去羈絆,除去枷鎖,我也願意像她一般無牽無掛地出走,可惜今生無福消受……你打也好,罵也罷,我不會辯駁一句,因為我覺得自己沒有做錯!”


    見永琰的麵色越沉越深,木毅怯怯低語,“王爺,要派人追麽?”


    “追迴了人,卻追不迴心,已是無用之人,就隨她去!”說著永琰將我從地上拽起,將一件金光燦燦的物件擲於地上,含笑深視王直,冷冷道,“王公公該把西廠廠公的金牌管好,省得又被別有用心之人借去!”


    天啊,這金牌怎麽在他手中!


    不由分說被帶迴慈慶宮,永琰似笑非笑瞧我,“自認為隱秘,卻將金牌落在榻上,你已不是小孩子,今後行事一定要謹慎小心……過不了多久,風雲終會變色……”


    風雲終會變色!


    說這話時,永琰的眸中耀著妖冶的華光……


    話外之意,我已知曉,隻是不知他會如何謀算?


    夜風送涼,拂亂碧玉珠簾。


    他將我擁入懷中,低低輕語,“你若有兄弟,該多好!”


    靜靜相望,心中波瀾不定,“此話怎講?”


    似乎有些疲倦,他勉強微笑,“這世上,我隻相信你,你若有兄弟,定可以為我分擔一些……”


    “雖無親兄弟,但有一個人可以視為兄弟。”


    “何人?”他迫切詢問。


    “是一名內宦,喚作小奕子,曾幾次救我於水火,早就該謝謝他。”


    “是麽,他是跟誰的?”


    我想了想,答道,“在織造太監王敏德跟前辦差。”


    永琰寒了眸色,驚愕不已,“王敏德結黨營私,早已化作孤魂野鬼,其一幹親信斬於菜市口。”


    原來如此,難怪我托人千方百計找尋,卻仍不見小奕子蹤影。


    乍聞此訊,我不但沒有難過,反而釋然一笑,“終於可以忘懷……”


    不出幾日光景,永琰以國務政事紛繁雜亂為由,一連任命數名‘新麵孔’取代三朝老臣,沒想到此舉引起八大閣老的不滿,竟結伴去乾清宮前長跪不起。


    八大閣老,國之肱骨,在乾清宮前哭哭啼啼,鬧得宮內雞犬不寧。


    永琰去了,我怕會出事,也跟著去往乾清宮。


    殿宇之前,幾位老者雙膝跪地,一字排開,嚎啕大哭,“綱紀何在!倫常何在!”


    踱步繞了一圈,永琰含笑相望,“怎麽沒人通知本王,朝會改在乾清宮前了?”


    幾位老臣見了,停止哭嚎,戰戰兢兢將頭垂得更低。


    俯下身子,永琰親熱地湊近一老者,幽幽而笑,“錢閣老,您為何也這般糊塗,按例本王還要稱您一聲‘舅父’!”


    抬眼望去,那人很麵熟,似乎是錢鴻錢大人,他是已故孝莊睿皇後的兄長。


    “不,不敢,老臣不敢……”


    永琰和顏悅色,溫言笑道,“是麽,方才本王還聽人提及,您幾位要去太廟哭先帝?”


    額上冷汗直冒,錢鴻極力辯駁,“決無此事!”


    永琰嗬嗬一笑,“那您還跪在這兒幹嘛?”


    一語說得錢鴻羞愧難當,顫顫爬起,退到一旁。


    永琰優雅轉身,望向另一位老者,“寧國公,您老也來湊熱鬧啊,您是大儒,何為倫常,何為綱紀,不妨解釋給諸位聽聽!”


    寧國公一聽,頓時愣住,低聲道,“老臣愚鈍,不知王爺深意。”


    斂去笑容,永琰逐字逐句頓道,“本王奉皇上聖諭攝政監國,啟用新人為官,你們一個個卻橫加阻攔,試問這綱紀何在,倫常何在?”


    渾身戰栗,花白的發須哆嗦,隻聽噗通一聲,寧國公匍匐在地,捂住前胸不住咳嗽,“老臣該死,老臣有罪,還請王爺饒恕。”


    “有病還是應該好生診治,省得延誤了時機。”說著猛然揮袖,永琰冷冷一句,“來人,將其抬下去,本王體恤下臣,知寧國公年事已高,特準許告老還鄉,歸隱田園,頤養天年。”


    寥寥數語,便罷黜內閣大學士,引得諸位老臣駭然不已,生怕引火燒身,皆不敢多言一句。


    立在一旁,我微微笑了,遙想第一次見永琰在朝上的模樣――金冠巍峨,佩綬華章,與生俱來的帝王之氣,讓人畏懼,令人景仰。


    攙得攙,扶得扶,八位閣老被請了下去。


    陪著永琰欲走,忽見乾清宮朱門大開,王直親自傳話,“皇上宣王妃進殿。”


    西暖閣內,我見到了大病初愈的皇上,麵色青白,眼眶凹下,瘦得已不成人形。


    正預備行禮,卻被他抬手止住,示意我在繡墩上就座,悄聲詢問,“我的模樣是不是很怕人?”


    不好正麵迴答,考慮再三,說了些無關痛癢的話語,“您是真龍天子,病痛定不會將您擊倒。”


    他笑了,誇獎道,“你很聰明,知道避重就輕,大半天了,閣老們哭得我心煩意亂,說心裏話,若論起治國安邦,永琰比我強百倍呢!隻不過我的命要好,比他早那麽幾年降世,得了個皇長子的頭銜……”


    絮絮叨叨,他說了很久,不知是清醒,還是迷糊,我依舊洗耳恭聽。


    說真的,皇上有皇上的悲哀之處,他可以號令天下,卻沒有一位忠心的聽眾,沒有人願意聽他的傾訴,或許我是他唯一的聽眾。


    “德惠郡主呢?”他陡然問起德惠。


    一語問得我啞口無言,不知該如何迴答,難道告知他,德惠與人私奔,是我親手放走的……


    王直一怔,慌忙打圓場,“德惠郡主遠去蓬萊仙宮。”


    “哦,原來如此!”皇上抬眸瞧著王直,仿佛興奮的孩童,“待她下次迴來,朕要與她同去……”


    又說了些瑣事,皇上從懷中摸出一錦盒,鄭重其事地置在我的掌心,“蘋,這是西洋貢品,本是一對,一隻在雅芙那兒,一隻送給你。”


    不等我掀開錦盒,內侍捧上藥盞,恭敬道,“您該服藥了!”


    皇上陡然暴怒,厲喝道,“拿走,這是毒藥,你們一個個都想害朕!”


    我愕然,將目光探向王直,隻見他麵不改色,如同哄勸孩子似的哄勸皇上,“這不是毒藥,是飴糖,不信您試試。”


    這一招果然奏效,皇上親自將藥送入口中,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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