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棋書畫,多麽清雅,多麽美妙啊!


    我感歎一句,“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凝視我,他忽然莞爾,轉了話鋒,“你有印章麽,我想留個上下款。”


    “沒有。”眸光陡然黯淡,方想起身無一物,所有一切都留在江寧玄氏了……


    見我悶悶不樂,他遞過紫毫,指了指上款,柔聲道,“那就寫上你的名字。”


    “不用了,我的字太……會破壞整卷畫作……”


    “沒事的,相信我!”不由分說將我推到案前,白皙修長的手指覆上我的手背,穩穩扶住,“先練習一下。”


    話音未落,握住我的纖手,在他左手掌心徐徐寫下兩個字――蘋。


    小奕子微微一笑,笑意宛若和煦的暖陽,“你的字很不錯啊!”


    “給!”我從袖中抽出絲帕,遞給他,“擦了。”


    “不用!”他揚眉淺笑,迎上我的目光,“這樣……我才可以將你捧在掌心……”


    將你捧在掌心……


    這話是什麽意思――我不想知道,也不願知道!


    顫顫退後兩步,眸光漸冷,不留一絲情麵,拋下逐客令,“不早了,你請迴!”


    灼人的目光迫住我,小奕子麵露憾色,“對不起,我不是有意……”


    沒等他說完,我已拂袖迴到內室,影竹見狀,端來藥盞,“藥熬好了,您趁熱先喝。”


    濃重的藥味撲鼻而來,一時胸口憋悶,覺得難以唿吸,“能不能不喝?”


    小丫頭無奈搖頭,“恐怕不行,幹爺爺說您的身子孱弱,要以湯藥保胎。”


    持著藥匙舀了一勺,送往嘴邊,勉強咽下,或許是喝得太猛,一陣強嗽之後,吐得一塌糊塗。


    小奕子遲疑片刻之後,掀簾而入,見我斜倚床頭,滿麵慘色,驚愕道,“你……病了!”


    冷冷一句,擲地有聲,“我的事,不勞煩你操心!”


    “不!”下一刻,金繡的淡黃絲帕已拭上我的唇角,他低垂明眸,柔柔輕笑,“怎能對你不聞不問!”


    毫不領情地推開他的手,不再看他一眼,喚道,“影竹,嘴裏好苦,拿些梅子給我。”


    “這……”丫頭頓了頓,“似乎沒有了,我馬上就去買!”


    擺了擺手,輕歎道,“沒有就算了,忍忍就好!”


    正說話間,小奕子從袖中掏出一隻小巧的鑲金琉璃盒,打開盒蓋,隻見裏麵盛滿青梅陳皮等生津化痰之物,“如若不嫌棄,吃我的!”


    我淡淡轉頭,冷言冰語,“不用了!”


    他含笑睨視,“怎麽,還是不肯原諒我,隻是一顆梅子都不願接受!”


    不等再吭聲,影竹隨意從盒中取了一顆,喂入我口中,“您就別在堅持了,省得待會又吐了!”


    “留著慢慢吃,請你多保重!”他旋緊盒蓋,不動聲色地塞入我手中,轉身疾步離去。


    瞧著手中的盒子,我疾聲喚住他,指著盒蓋上的琺琅彩繪,問道,“這是什麽?”


    他驀地迴首,清亮的明眸直直相望,莞爾笑道,“那是西洋彩畫,脊背有羽翅的美麗女子被西洋人稱為安琪……”


    恍恍惚惚聽聞小奕子的話語,垂目看向盒蓋上的西洋彩繪,喃喃私語,“原來這就是安琪!”


    他不曾關注我的表情,似乎在自說自聽,“安琪就是西洋人心中的仙女,美麗溫柔,聰慧善良。”


    我已癡傻,絮絮叨叨複述,“安琪,明祺,美麗溫柔,聰慧善良,原來她一直是他的安琪,他早已下了定義!”


    噩夢,一切都是噩夢……


    夢醒時分,殘忍而傷感!


    一聲悲泣低低響起,淚水瑩然,模糊了視線,我看不清,“她是他的安琪,她是他的仙女,我又是他的什麽――隻是他的下堂妻麽!”


    小奕子不知所措地望住我,猛地跪下身子,顫巍巍伸手探上頰間的淚水,“蘋,你怎麽了?”


    攥緊拳頭,咬住牙關,身子抖得厲害,心口撕裂般疼痛,“不能放過他們,絕不能……”


    見我怒得失去常態,影竹壓低聲音勸慰道,“您有孕在身,切忌動氣,善惡到頭終有報,老天爺一定會收拾那對狗男女!”


    影竹的聲音雖不大,但足以讓身畔的小奕子聽得一清二楚,他驚問道,“你說什麽,她有孩子了……”


    我竭力喝道,“夠了!”


    小丫頭哀哀望向我,不敢再吭一聲。


    心中的痛楚已被他知曉,我有些惱怒,眸光森寒,逐字逐句從牙縫間迸出,“是,我腹中孕育著一個可憐的小生命,如若你不出手相救,任我從高梯上跌落,或許他也就不存在了……”


    “難道……”他怔了怔,冷眸一瞥,“你是故意為之,意圖舍去腹中孩兒!”


    深深陷入矛盾之中,淒然而笑,笑而不語,區區幾麵之緣,寥寥數語之意,已然知曉他的心,可惜我不願再次被情絲束縛困擾――‘下堂妻’三字如無邊無垠的巨大黑幕,將我嚴嚴實實罩住,這個稱謂怕是一輩子都甩不掉了……


    “你還是鄭蘋麽?”眸光黯淡,漸漸冰冷,小奕子驚聲一句,“原以為你是我的安琪……”


    闔上纖長的眼睫,我淺笑出聲,“你的安琪,我怕是擔當不起,鄭蘋原本就是無情無義,沒心沒肺之人!”


    霜清露濃,入夜有些寒涼。


    七日七夜,緊趕慢趕,一幅彩繡釋迦布施圖終於完工,我長籲一口氣,再無牽掛了。


    長時間久坐繡架前,手腳陣陣酸痛發麻,吩咐影竹燒了熱水,預備沐浴更衣,隻聽木門一響,傳來輕輕足步聲……


    不用迴頭,我已知來者何人,冷言冷語,“有事?”


    語聲淡淡,不辨喜怒,隻聽小奕子幽幽說道,“明日迴京,與我同去麽!”


    下定決心與他徹底劃清界線,我不動聲色,“你迴京,與我何幹?”


    “忠王九千歲大勝西蒙的瓦剌部,即日班師迴朝,你不去……”


    迴首瞥他,莞爾一笑,“蘋愚鈍,不懂國家大事,不明白忠王凱旋與我有何關聯。”


    “裝,接著裝下去!”他語聲淡漠,一雙明眸隱著千絲萬縷的哀愁,“我要冷眼瞧著,看你能裝到幾時,別告訴我――忠王與你沒有一絲一毫的瓜葛!”


    麵露冷寂之色,“這倒是奇了,完全不懂你在說什麽,蘋一介布衣,怎會認識至高無上的王爺!”


    “好,現在先不勉強你!”小奕子將手中的包袱隨意擲在案上,似笑非笑,“待我迴京向他稟明一切,告知你的棲身之所……”


    不等說完,愕然驚問,“你認識他?”


    “何為認識?何為不認識?”眸光微變,他笑了,笑語中分明透著幾許暖意,“腹中有了他的骨肉還算作不認識,那我與他素未謀麵也就算作認識了!”


    他居然知曉了一切,定是影竹那可惡的丫頭說漏了嘴,我抬眸相望,決然而笑,“你的好意心領了,鄭蘋是被人休棄的下堂妻,沒有臉麵再見任何人,這靜安寺便是最好的歸宿!”


    四目凝對,死一般寧謐。


    忽而,他輕笑出聲,隨即轉過身子,“隨你怎麽說,隨你怎麽想,我認識的鄭蘋絕不會服輸……明日辰時,我會預備車駕在山門等你,隻等半個時辰,相信你一定不會讓我失望!”


    “水……熱水來了!”影竹一手拎著裙裾,一手提著水桶,匆忙進屋。


    小奕子迎麵撞上她,微微點頭,若有似無地道了句,“那包袱裏有換洗的衣裳,替我說服她……”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緩緩起身,來到浴桶邊,喟然一笑,“丫頭,收了他多少好處?”


    “這……”影竹手一抖,將桶中的熱水淋得滿地都是,“蘋姐,這是天大的冤枉,我怎會做那般不堪之事!”


    放了垂簾,除去青灰布衣,扶住她的手,小心翼翼跨入浴桶,浸沒熱水之中,全身頓覺舒暢了許多。


    望著蒼白的指尖,我漫不經心道,“小奕子為何會知曉忠王之事?”


    影竹似乎沒有聽清,樂嗬嗬的答非所問道,“他……他是好人!”


    此語入耳,我愣了愣,隻見丫頭麵露欣喜之色,仿佛食過甜蜜的飴糖,“他待人很溫柔,說話輕聲細語,總會悄悄向我打聽您的喜好。”


    從未見她如此模樣,我詫異相望,細細端詳――居然忘了,她不再是我身後唯唯諾諾的婢女丫鬟,她也是豆蔻年華的懵懂少女,擁有躍動的春心,追求幸福的權利。


    “你該不會……”話說一半,不知該如何繼續。


    臉頰染上紅暈,影竹一麵為我輕柔地搓洗著脊背,一麵含笑嗔道,“瞧您說的,他不是小太監麽!”


    我莞爾一笑,幽幽輕語,“恕我直言,他絕非等閑之輩,或許是……”


    不等我說完,小丫頭怯生生地問一句,“您會同小奕子一起進京的,對麽?”


    眼波瀲灩生輝,我巧笑嫣然,“何以見得?”


    她指了指我懸在胸口的翔龍玉玨,“其實您心裏還是惦記那位王爺的,隻是……不然您不會將他的玉玨貼身佩戴。”


    永琰……


    顫顫的指尖拂去玉玨上的水汽,盯著隆起的腹部,恍惚出神,默然自問――我還想著他?掐指算一算,腹中的小生命還有幾個月就會出世,難道真的忍心讓他成為沒有父親的孩子麽?


    是走,是留,真的好矛盾……


    一夜,輾轉無眠。


    翌日清晨,我帶著影竹準時出現在靜心寺的山門前。


    還是選擇了走,未來如何,看不清,也摸不透――僅是為了腹中的孩子,哪怕墮入無望的十八層地獄,我也心甘情願接受……


    “我知道你會來!”


    聲音低微,帶著蠱惑人心的柔,“我知道你會保護我!”


    “蘋,走!”朝我伸出手,他遲疑了片刻,指尖滑過手背落在衣袖上,死死攥住。


    終究還是沒有勇氣牽過我的手,不知是該慶幸,還是該難過……


    失神凝望,滿心煩雜,小奕子幽幽一句,“既然選擇了這條路,隻能前進,不能退縮,更不能逃避!”


    寥寥幾字,他替我道出心意,我漠然而笑,“明白了,謝謝你!”


    秋風透著寒意,不禁有些顫抖,他瞧見了,驚問道,“怎麽沒穿我為你準備的衣裳?”


    眸光流轉,溫和地笑,“錦繡羅裳,海棠霞緋,不適合我,倒是這身青衫布衣深得我意!”


    捏了捏單薄的衣袖,他關切道,“一路北上,漸行漸冷,你要善待自己。”說著解下自己的貂絨風氅,將我團團裹住,吩咐影竹扶我上車。


    掀開車簾,一股暖融融的馨香迎麵撲來,丫頭掩唇笑道,“看不出來,他還真細心,焚過熏香,加鋪了厚厚的錦墊,就連暖手銅爐都預備了。”


    “他……”我哀歎一聲,不知該說些什麽,微微闔眼,倚著車壁靜坐。


    揚鞭催馬,車駕緩行,一行三人,北上入京。


    北上,數千裏之遙,一路顛簸不平,剛行一日,我已熬不住了,吐得昏天黑地……


    宛若泉水般清亮的眸子,溢滿關切之色,小奕子親自端茶遞水伺候,柔聲詢問,“你還能堅持麽?”


    人已顛得七零八散,腦袋嗡嗡作響,我唉聲歎氣道,“怕是不行了……”


    垂眸深思熟慮一番,他輕言細語道,“你再堅持一會兒,快到揚州府的地界了,一到揚州我們休息幾日,轉船沿大運河北上。”


    麵色煞白,倚靠在影竹懷中,勉強微笑,“一鼓作氣,不用歇息,快些去揚州!”


    趕到揚州,已是深夜,無暇欣賞二十四橋明月夜的佳境,小奕子安排我在客棧住下,就直奔埠頭,找尋北上的船隻。


    心中隱著許多煩心事,我害怕麵對那雙含愁的明眸,一心隻想快些北上入京,好早點擺脫他,這對彼此都要好……


    直至三更天,才迷迷糊糊睡去;天還未亮,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將我驚醒。


    急急吩咐影竹開門,隻見小奕子風塵仆仆而來,“蘋,快起來,我們立刻要趕往邗江!”


    朦朦朧朧睜眼,驚問一句,“為何?”


    他一麵示意影竹為我穿衣,一麵不動聲色答道,“近來漕運繁忙,江淮各地的船隻早已被征用,我千方百計才托人尋到一艘!”


    不敢怠慢,慌忙出門而行,風風火火趕往邗江。


    剛踏上埠頭,一船夫模樣的老者蹣跚而來,高唿道,“公子,他們把船霸占了!”


    小奕子立時蹙眉道,“何人如此大膽?”


    “就是他們!”老船夫順手一指,指向一高一矮身著短褂,頭戴鬥笠的虯髯大漢。


    兩名大漢上前,將小奕子左右挾住,拽住他的衣領,高個子驚聲喝問,“好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膽麽,漕幫的運糧船也敢隨意碰!”


    “大哥,別跟他廢話,索性拋入河中喂魚!”說著兩人合力將小奕子向水邊推去。


    見此情形,我疾聲驚唿,“千萬要小心!”


    “沒事的!”他定定站住,麵不改色地大笑,“漕幫?來頭還不小,不知江老幫主身體如何?”


    “喲,還挺上路!”高個漢子嘿嘿一笑,勾肩搭背,拍了拍小奕子的胸脯,“敢問小兄弟一句,你混哪條道上!”


    他冷眸一瞥,寒意森森地笑了,“你說呢?”


    高個漢子揚聲大笑,得意忘形,隨手撫上小奕子的麵頰,用力一掐,“三山五嶽的弟兄,我見得多了,還沒見過像你這般細皮嫩肉的,該不會是揚州青樓花船上的伶官郎君……”


    “啪!”不能那人說完,小奕子拐肘起手就是一拳,打得那人踉蹌兩步,口吐血沫。


    “阿三,快去叫人來,這小子不知死字如何寫,今日定要讓他好生見識一番!”


    小奕子麵無表情,搖頭哀歎,“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不撞南牆不死心!”


    “你說什麽!”大漢從腰間抽出一把鋥亮的利斧,“小子,嘴還挺硬,讓你見識爺爺我的厲害!”


    一個箭步利落閃開,小奕子不慌不忙,不畏不懼,從袖中彈出一方象牙雕牌,“廠衛緹騎,你也敢動手麽!”


    “大哥,快走!東西二廠與錦衣衛的走狗得罪不得!”


    大漢一驚,“原來是個死太監,怪不得……”


    話音未落,兩人結伴,落荒而逃……


    原來……他是廠衛緹騎,錦衣校尉!


    順利解決兩個地痞無賴,小奕子斂了袖袂,快步來到麵前,微微含笑,“沒嚇著你!”


    “你……”話到唇邊,還是沒敢問出來,提及‘廠衛’二字便讓人心驚膽寒,我腦中一片空白,恍惚之間,滿目所見盡是淋漓的鮮血……


    見我心不在焉,他伸過手,欲扶住我,“蘋,上船了!”


    “別碰我!”宛若遇見鬼魅般尖聲驚叫,猛然推開他的手,“你是廠衛的走狗,殺過人,手上沾滿殷紅的血跡!”


    他一愣,瞠目解釋道,“沒有,你要相信我!”


    如同浸在冰水之中,全身不住顫抖,“不!你出手狠重,廠衛用刑嚴酷,你預備如何折磨我,是挖眼抽筋,還是剜肉剝皮……”


    “求你別說了!”一雙明眸黯然神傷,他不由張臂將我擁入懷中,附在耳畔柔聲絮語,“我不是廠衛緹騎,也不是錦衣校尉,那腰牌是假的,都是用來唬人的小把戲!”


    將信將疑,我抽身而退,目不轉瞬地凝視,一字一句頓道,“真是這樣麽?”


    “你看!”小奕子伸手入袖摸索一番,取出大大小小的腰牌令牌好幾塊,有金銀銅鐵的,有象牙翡翠的,他訕訕而笑,“行走江湖,至少要有一兩件傍身的‘法器’!”


    “你……”


    滿目歉意,他的語聲溫暖,“時辰不早了,趁風向有利,還是早些啟程北上。”


    乘船比坐車好了許多,至少不會那麽顛簸,不知不覺,過了半月,船上的生活了無生趣,隨身攜帶的‘雪宦繡譜’早已被我翻來覆去看過無數遍……


    莊子是望洋興歎,我是望河興歎!


    不止一次問過小奕子,何時才會抵達京城,他總說快了,就快了……


    立在船頭,長長歎息――京城仿佛在天際之間,無論怎樣努力都觸不到,摸不著。


    “蘋!”悄然立在身後,小奕子幽幽低語,“前麵就是黃河,過了河,京城也就不再遙遠!”


    不再遙遠,心尖一顫,“這麽快?”


    “一時嫌慢,一時又嫌快,你還真難伺候!”他似笑非笑睨我一眼,“難道你還沒準備好?”


    是啊,這太難準備了――我該如何出現在永琰麵前……


    過了黃河,行船漸快,不出五日光景,已來到運河北端的京畿通州。


    離京城愈近,我的心越懸越高,躊躇滿腹,暗自思量――若是見了他,我該說些什麽?


    “蘋姐!”影竹小心翼翼將我扶起,指著艙外白雪,驚喜道,“下雪了,好漂亮!”


    一朵朵,一絮絮,盈盈飄散;一絲絲,一縷縷,涼涼入心。


    倚著船舷,攤開掌心,遙望灰蒙蒙的天際,茫然失神,“真的是雪,久居江南,有好些年不曾見過紛飛的瑩雪了。”


    嫣紅的綢傘撐起一方晴空,絨絨雪花輕輕拂向傘麵簌簌作響,溫柔的語聲低低響起,“下雪了,天寒地凍,要多保重!”


    迴首相望,小奕子好似換了個人,早已換上一身金飛魚服,腰上掛了繡春刀。


    我俯下身子,拜了拜,“多謝一路護送,就此拜別!”


    他微略一怔,“你要走!”


    “是!”淺淺微笑,輕言緩語,“你已仁至義盡,如若……”


    不等說完,他不由分說攥住我的指尖,朗朗一笑,“就讓我再做一次好人,不行麽!馬車就在岸上,我隻想親眼看著你平平安安迴到忠王身邊!”


    “這……”話已至此,卑微而誠懇,我愣了愣,不知該如何拒絕,木然跟著他棄船登岸。


    皚皚白雪之中,一駕朱輪華蓋車格外耀眼,小奕子躬身搭手,扶我上車坐好。


    城外一尺雪,宮車輾冰轍,撩起錦簾,隻見道路兩旁的景物倏地飛逝而過……


    來到一處城門前,車駕停滯,隻聽守門將士上前盤問,“車上何人?”


    小奕子亮出腰牌,沉聲道,“廠衛緹騎辦差,休得多問!”


    “今日怕是不行,忠王九千歲凱旋,九門之內嚴禁一切車轅騾馬,還請大人棄車而行!”


    聽聞此語,我掀簾而出,幽幽低句,“舟車勞頓許久,隨意走走正好可以舒筋活絡。”


    一行三人踏雪而行,徒步穿過城門,我好奇地打量著人來人往的街市,輕笑出聲,“原來這兒就是京城,熱鬧非凡呢!”


    修長白皙的指尖撫上我的麵頰,溫潤如玉的笑顏依舊,小奕子情不自禁的細語道,“蘋,許久不曾見你如此開心!”


    雙頰羞得緋紅,我輕咳一聲,“你……”


    他一怔,麵露尷尬之色,慌忙抽迴手指,“對不起,我失態了。”


    “蘋姐,去吃點東西!”影竹極為知趣,一語打破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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