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惶,戰栗,如失語一般,雙唇顫顫,說不出一個字,隻是不住啜泣嗚咽。


    他當我是什麽?一件支離破碎的衣裳?


    破了,傷了,壞了……用一塊類似的布料就能修補好!


    挨在身畔坐下,他俯身上我的臉頰,柔聲安慰,“別怕,要相信王太醫的手藝,定會完好如初。”


    他掠過頰間卻似利刃劃刻,我終於聲嘶力竭地叫嚷出聲,“別碰我!”


    喘息急促,胸口起伏,心底深處有聲音在低低呐喊――咬他,快咬他……


    他仿佛窺透我的心事,加重了力道,笑意森寒,“你咬我啊,就不怕血洗江寧玄氏麽!記得我曾說過,你是我的,要你生就生,要你死就死!再說你也不願歸家之後,被玄孝慈瞧見這些傷痕吧!”


    這太可笑了!他為我考慮的極為周詳,仿佛是全心全意為我……


    “王太醫,開始吧!”永琰冷眼一瞥,似笑非笑,“下手不要太重,本王要得是一件完美無缺的精品!”


    老太醫屈身跪下,重重俯首,“微臣定當竭盡所能!”


    浴手焚香過後,太醫從藥箱中取出一枚細小的繡花銀針,置在燭火上反複烘烤,穿上白色的絲線,緩緩靠近我……


    心寒似冰,驚問道,“難道就用這最熟悉不過的繡花針縫補皮肉?”


    “竟忘了鄭蘋可是織補刺繡的行家!”永琰一笑,重重摁住我,隨手拍了怕老太醫的肩頭,“這次重任在身,可不要丟本王的臉麵哦!”


    銀針來迴穿梭,發出令人膽戰心驚的索索聲,太醫將那年輕女子的皮肉,縫合在我的傷處,一時疼得說不出話來,額上冷汗涔涔。


    永琰見了,取來一隻玉瓶在我鼻尖下晃了晃,頓覺沒那麽痛了……


    恍恍惚惚的,不知過了多久,影竹將我叫醒,“大少奶奶,王爺要送您迴府。”


    迴府!太好了,我忍著劇痛,拽住她向外奔去……


    同乘一車,永琰含笑睨視,語聲輕,佻,“一聽要迴去就迫不及待,難道我是你的噩夢想早點擺脫,不過沒關係――青山在,水長流,我的門永遠為你敞開,我的床永遠為你等待……你寂寞之時,不妨想起我,想起那的良宵……”


    終於歸來,放下所有的傷痛與疲憊,輕輕地、靜靜地躺在錦榻上。


    小軒窗外,依舊美好如初,陽光燦爛,鮮花盛開……


    可惜,我卻……


    一連三日,滴水未進,每日隻是躺著,全身疼痛無比,仿佛碎骨斷筋。


    該迴來的,都迴來了,先是夫人與二夫人,再是老爺、孝慈與明祺。


    昔日的歡聲笑語重現,一切似乎從未發生,宛若浮雲拂過天邊,不留一絲一毫的痕跡。


    跨過燃著熊熊火焰的銅盆,老爺捋著花白的長須,輕歎一聲,“這次能逃脫牢獄之災,還真是萬幸!”


    麵露欣喜之色,孝慈笑道,“父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我緩緩抬眸,有些時日不見,他瘦了許多,顯得越發清俊。


    丫頭們捧出柚子葉水,二人浴手洗臉,夫人立在一旁,親自持著巾帕伺候,“這次多虧明祺,還是她的門路多、見識廣,認識京中的高官貴戚,一直忙前跑後的張羅,真是太難為這孩子了。”


    心,猛地一抽,她在說什麽,為何我一個字都聽不懂!


    頭暈目眩襲來,身子晃了晃,被影竹攙扶住,我壓低聲音問她,“你聽清夫人的話語了麽,為何說是明祺救了老爺……”


    小丫頭點了點頭,清澈眸中溢滿晶瑩淚光。


    “瞧您說的!”明祺扭著纖腰如藤蔓般纏上夫人,笑得千嬌百媚,“身為玄家的兒媳婦,定當竭盡全力,不像某些人――光是一張嘴,隻會說,不會做!”


    她眯著一雙桃花眼,挑釁般看我,目光中似掩著細小毒針,“你說呢,姐姐!”


    眾人齊齊抬眼,上下打量著我,孝慈更是驚詫道,“原來蘋也在啊!”


    這說得還是人話麽?


    咫尺相距,一個大活人站在麵前,居然視而不見,他的眼裏、心中沒有為我留下一丁點地方,哪怕隻是針尖大的一點……


    他太吝嗇了,我竟然還傻傻地救他,用身子去換他的性命……


    三更夜,月清淒。


    倚在榻上,望著搖曳的燭火出神,不覺昏昏睡去。


    夜,濃黑似墨,四下靜極了。


    隱隱約約,一陣悲淒的泣聲入耳,那聲音仿佛具有魔力,牽引著我朝伸手不見五指的暗處走去……


    麵前出現一口枯井,扶著井台,向下望去――一隻白森森的枯骨驀地探了上來,死死扼住我的咽喉!


    “啊!”失聲大叫,猛地驚醒。


    影竹聞聲而至,用袖口替我拭去滿額的冷汗,柔聲勸慰,“是噩夢麽?”


    背脊一片沁涼,紗衣浸得透濕,我張了張嘴,說不出一句話――很多年沒有夢到她了……


    兒時的記憶早已模糊不清,隻記得娘親帶我住在秦淮河畔的飄香閣裏,那兒有歌台,有舞榭,有花枝招展的年輕姑娘,有腰纏萬貫的仕宦商賈……


    七歲那年的夏天,飄香閣來了一位蒙著麵紗的婦人,她幾次三番找到娘親,一邊哭訴,一邊哀求著什麽……


    最後一次,那位婦人不顧儀態,破口大罵,“鄭嫣然,你這不知廉恥的賤人,一定會後悔!”


    至今,記得娘親的表情,那是淡然,是平靜,是不屑,是一笑了之,“敢做就敢當,我從未後悔過!”


    半月之後,娘親消失了,無影無蹤。


    半年之後,飄香閣無故失火,亭台樓榭化作一片焦土。


    人們在花苑的枯井裏挖出一副森森白骨,有人說那是娘親,我卻不信……


    寧願相信奶娘的話――娘親變成美麗善良的仙姑,飛去天上的瓊宮仙境!


    後來,奶娘也死了,我便飄零風雨,無依無靠,無處棲身。


    再後來,夫人在街頭買了我,來到江寧玄氏為奴為婢……


    已經很久沒有夢見娘親了,是近來發生太多事,鬧得心神不寧,還是……


    心底似乎隱著什麽,隻覺有事會發生……


    日子平淡無奇,時光從指縫間匆匆溜走……


    每夜,即使喝了凝神茶也睡不安穩,總會從噩夢中驚醒,那夢魘好似魔咒般,將我死死困住。


    坐在妝台前,茫然無覺,鏡中映出一張纖巧瘦削的臉,眉目婉轉含愁。


    那還是我麽,如此慘然憔悴,仿佛秋日裏凋零飄落的黃葉……


    輕聲喚著影竹,寥寥數語,“準備好了麽,趁夜深無人,我速去速迴。”


    披上黑紗鬥篷,頭罩觀音兜,挎著竹籃出門,丫頭遞來紅綢燈籠,我擺了擺手,淺淺笑道,“不願讓任何人認出我!”


    步履輕盈,疾疾而行,心口似乎藏著一團熊熊烈焰,迫不及待地想要破除那個夢魘,那個魔咒……


    花苑的東南角有一口廢棄的水井,因其掩在幾塊嶙峋的太湖石畔,鮮為人知。


    濃雲閉月,不見一絲光亮,雜亂無章的樹枝嘩嘩作響,仿佛猙獰的惡魔張牙舞爪。


    方才下過雨,地上一片泥濘,看不清濕滑的小徑,我跌跌撞撞,朝僻靜的角落走去……


    終於,摸索到井邊,從竹籃中取出清香黃紙,悄悄點燃,拋入深井之中,喃喃自語,“娘親,那枯井之中的孤魂是您麽,是您托夢給我麽,那可怕的夢魘寓意著什麽,是不是怪罪我……怪我不孝,怪我不來探您……”


    一陣疾風而過,我不寒而栗,雙手一鬆,掌心的黃紙倏地散開,漫天飛舞……


    心頭猛地一顫,扶著井台滑坐在地,哭得悲切,“原諒我,一定要原諒我……”


    話音未落,烏雲瞬時飄散,月華竟朗照大地。


    我瞠目結舌,難以置信地抹去頰上的淚水,“這……或許是她原諒了我!”


    雲淡,月清,三更的花苑靜得出奇。


    這麽晚了,是誰在那兒?


    我放緩了腳步,遠遠張望――夜色幽幽,暗影朦朦,一支點綴珍珠的金釵耀著灼灼華光……


    天啊,那竟是她!


    花影深處,傳來????的聲響……


    月色沁涼,投下淡淡的剪影,二人相依相擁,萬般。


    珍珠耀著奇異的光芒,那支金釵再熟悉不過了,是三姨娘紫茵送我,又被孝慈拿走。


    本以為玄孝慈知書達禮、循規蹈矩,萬萬沒想到竟會做出這般有悖倫常之事,真是太讓人失望了。


    “哼!”孝慈冷眸一瞥,笑道,“那老家夥的命長不了,說不定明日就會歸西,此番進京可是知曉了很多驚天秘密……”


    他想幹什麽,我不由渾身戰栗,難道……


    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早知他是這種人,我真不該救他!


    “那春桃呢?”紫茵驚問一句,“她可是有了老爺的骨肉呢!”


    “妄想與我爭家產,沒那麽容易,再說母親與二娘也不會放過她!”說著他摟緊紫茵,用力捏了捏她的粉頰,邪邪笑道,“到時候,就可以同你雙宿雙棲,共享人間樂事了!”


    突然,紫茵提及我的名字,“那蘋與明祺呢?”


    孝慈一愣,隨即笑了,“三女共侍一夫,難道不好麽?”


    “死鬼!”含笑點著他的鼻尖,紫茵嗔道,“和你爹一個德xing,貪心不足!”


    “爹?”孝慈洋洋得意地笑了,“我可是認了更好的爹,早就用不著他了!”


    孝慈一笑,我正好窺見那寒意凜冽的眼睛,心頓時涼了半截,他居然冷血到這般地步,我該把他的惡行公之於眾麽……


    一夜無眠,輾轉反側,孝慈的話語如巨石重重壓迫胸口――狠毒的居心,我已知曉,該如何提醒春桃防備他!


    翌日早起,梳洗完畢,尋了理由,端了糕點,徑直去她房中。


    自她懷有身孕,便與老爺分房而睡,搬到書齋畔的套間暖閣,與我緊鄰,走動起來方便了許多。


    她正在梳妝,見我進屋,忙笑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案上有紫茵送來的當歸燉烏雞,你趁熱吃一盅。”


    一聽‘紫茵’二字,心尖猛地一顫,鳳眸圓睜,厲聲問道,“你吃了麽?”


    春桃迴過頭,詫異地盯住我,“你這是怎麽了?”


    抬眸瞥向她身畔的影月,麵無表情道,“你先出去,我有話同三姨娘說。”


    丫頭出去了,我湊到春桃麵前,壓低聲音道,“一旦你誕下麟兒,怕是會與兩位夫人齊肩並坐,定會遭人妒忌,遭人暗害……防人之心不可無!”


    她頓了頓,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長久以來,紫茵不曾爭過什麽,你說她會害我,怕是你多慮了!”


    是啊,紫茵一直都掩飾的很好,給人弱不禁風,與世無爭的假象――或許她才是最恨最毒的那個人!


    單憑一張嘴,難以讓她信服,手中沒有確鑿的證據,無論告訴誰,誰都不會相信。


    我該怎麽辦……


    人,最無助之時,總會想起鬼怪神靈。


    記得親娘說過城隍廟的閻君有求必應,說不定可以祈求他保佑春桃母子平安。


    城隍廟不遠,穿過兩條街巷就是,我匆匆辭過春桃,帶著影竹從偏門悄悄溜出府去。


    長明燈火搖曳,嫋嫋青煙騰起,未入正殿,隻見一雙楹聯高懸――善行到此心無愧,惡過吾門膽自寒。


    從未行過惡事,我問心無愧,低首垂頭,拎起裙角跨過門檻。


    陰森森的大殿深處,祀奉著威嚴肅穆的城隍閻君,兩旁分立麵目猙獰的八將判官、牛頭馬麵、黑白無常……


    見此處空無一人,影竹拽住我的衣袖,驚恐相望,“大少奶奶,這……”


    我笑了,揚眉問道,“你做過虧心事麽?”


    “沒有!”


    “那就好,未行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可是……”


    見她哆哆嗦嗦的模樣,不想再難為小丫頭,輕言一句,“你若真怕,去外麵等我。”


    屈身跪下,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信女鄭蘋祈求閻君降福於……”


    話音未落,一雙健壯有力的臂膀陡然將我抱住,輕而易舉帶入層層幕簾之後……


    輕紗幕簾繚繞,他將我重重抵上繪有彩畫的立柱,黑曜石般的眸眼耀著熠熠華光,“鄭蘋,你我還真是有緣,居然又見麵了,你是來求姻緣,還是來求子嗣?”


    驀地抬首,目光相聚,竟會在這兒遇上他,心中頓覺煩亂,咬牙啐道,“王爺,也隻有你這種惡魔才來城隍廟求姻緣,求子嗣,真是佩服你的膽量,竟敢踏進這道門檻,沒瞧見外頭的楹聯麽,捫心自問一下,你有沒有心驚膽寒!”


    一雙黑瞳目不轉瞬,仿佛永遠看不夠似地盯住我,永琰勾唇壞笑,“多日未見,一張利嘴依舊巧言善辯,真想再度一親芳澤!你也真是,若是求姻緣,何必大費周章,本王不就是你的好姻緣麽!”


    “放手,你這個禽獸!”揚手一掌扇向他,指著滿殿泥塑石雕,厲聲喝道,“這兒居著鬼神,你就不怕報應麽!”


    不躲也不閃,他硬生生地讓我摑了一掌,隨即逼近,附耳低語,“報應?本王從不信鬼神,隻是很好奇你為何會來這兒,難道是來懺悔,懺悔不該背著夫君,與別的男人……”


    “夠了!”我喝斷他的話語,笑得輕蔑,笑得不屑,“你要侮辱我到幾時,你不僅是在侮辱我,更是在侮辱你自己!”


    他一愣,撫上我的臉頰,輕輕拍了拍,“有趣的女人,願意同我一道迴京麽?”


    咬牙絕然道,“不願意!”


    微微蹙眉,垂眸凝望,永琰的聲音軟了半分,“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隻想讓你跟著我!”


    “好!”轉眸一瞥,揚聲大笑,“答應我,從此往後不再相見,這就是為我做的最好,最完美的大事!”


    他提高聲音,再次問道,“你當真不願意?”


    我沉默了,不願開口對他多說一句。


    “鄭蘋,我會永遠記著你!”他的眸光黯淡了,轉身就走,隨手將一塊翔龍玉玨拋給我,“一旦改變主意,隨時來京城找我……”


    我目送他的身影,一點點消失在門口,不知為何,心中若有所失……


    “大少奶奶,您還好麽!”影竹匆匆進來,怯怯一句,“方才聽外麵的侍衛說――皇上封王爺為皇太弟,讓他率軍遠征西蒙的瓦剌部,幾天以來,他一直守在府邸門口,希望親口將消息告訴您,與您告別……”


    “別說了!”鼻尖一酸,我竟然想哭,強行抑住淚,輕聲道,“我們迴去……”


    一路心神恍惚,竭盡全力將那塊玉玨緊緊攥在掌心。


    不知不覺已到府中,正準備迴書齋,隻聞夫人的泣聲入耳,無比悲淒。


    心頭一顫,戰戰兢兢向正廳而去――難道他們動手了?


    鼓起勇氣,扶著門框艱難跨入正廳,隻見仆婦丫頭跪了一地,二夫人噙著眼淚,厲聲質問,“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謀害主人,快說是何人下的毒!”


    眾人噤若寒蟬,不敢言語一聲,夫人用絲絹拭去淚水,驚喝道,“不說是不是,不說就給我打!”


    一時之間,責打聲,悲泣聲,慘唿聲,聲聲陣陣侵入耳中,刺入心裏……


    “夫人!”我疾步來到她身畔,顫聲問道,“老爺怎麽了?”


    她幽咽開口,“早飯後,喝了一盞參茶就咳血不止,大夫說中了毒,怕是有人在茶裏下毒!”


    下毒?我怔了怔,頓覺天旋地轉,透骨寒涼,錐心疼痛,未料想他下手如此狠毒,那是他父親啊!


    未曾多想,驚唿而出,“事到如今,隻有去報官,由官府來徹查一切!”


    “何人口出狂言!”錦簾一響,玄孝慈從裏間出來,冷聲道,“玄氏在江寧府好歹是有頭有臉的官宦之家,若去報官,將家族的聲威名望置於何般境地!”


    寒眸逼視著他,聲音陡然暗啞,“難道你就不想知道誰是兇手麽?”


    “兇手,何來兇手?大夫說了,父親服幾劑藥就好,何必將事情鬧得沸沸揚揚!”玄孝慈勾唇輕笑,話鋒一轉,直直指向我,“蘋,你曆來不管家中諸事,現在為何如此緊張,難道心底有什麽難以告人的秘密……”


    此話一出,我隨即淪為眾矢之的,眾人目光齊齊匯聚在我身上,就連仆婦丫頭都低低唏噓,仿佛我就是那下毒害人的罪魁禍首!


    夫人依舊溫言,但我可以聽出她的話外之音,“蘋,方才你去往何處?”


    坦蕩蕩,絲毫不曾避諱,我道出實情,“剛才去了城隍廟祈福,有廟祝香客可以作證……”


    “這倒是奇了!”隻聽倚坐夫人身畔的明祺嬌語連連,“每逢家裏出大事,姐姐都恰好不在,真是無巧不成書!”


    冷眼一瞥,抬手怒指明祺,“你說什麽,不會說話就別開口,沒人將你當做啞巴!”


    她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頭紮進孝慈的懷中,“你瞧她,兇巴巴的,還不能說……”


    已經受夠了,拂袖摔簾而去,行在廊下,緊緊抱住雙臂,不住戰栗,不知是身冷,還是心寒……


    一晃過了半月,不知吃了多少藥,老爺的身體依舊不見起色,終日咳血不止……


    慘淡的愁雲籠罩著玄府上下,所有人都陰沉著臉,除了一人之外――他就是老爺的長子,玄家的大少爺玄孝慈!


    黃昏時分,坐在桌前,正用晚飯,老管家福伯躬身而入,拿出一遝賬單,壓低聲音,“大少奶奶,您給拿個主意!”


    擱了碗筷,緊蹙娥眉,“怎麽了?”


    “近些日子,趁老爺病重,大少爺在外又買鋪子,又買宅子……現在債主們討債封門,老奴不知該如何是好,特來向您討主意!”


    “什麽?”我轉眸一瞥,驚聲問道,“這些都是誰做的主,夫人知曉麽?”


    福伯麵露難色,垂首幽幽說道,“全都是由大少爺與明祺姑娘做的主,連夫人都不敢管……”


    “好了,將賬單放下,容我看看再做定奪!”


    待福伯走後,我吩咐影竹取來紙筆,粗略盤算,這些賬單加起來已逾萬兩白銀,全都是以錦繡坊的名義作擔保!


    一時間怒得說不出話來,不由渾身發抖,他的歹毒用心,我怎能不知――敗光家產,自購私宅,讓烈昊得不到半文錢,萬事俱備,隻等老爺駕鶴西遊,便可左擁右抱,舒舒服服過著衣食無憂的小日子……


    世上竟有這般無恥之徒,我定不會讓他的詭計得逞!


    徑直去了新房,雖然立過誓不再踏入那房間半步,但今日情非得已,必須找玄孝慈說個清楚,算個明白。


    雕花木門緊閉,屋裏傳出明祺千嬌百媚的笑聲,我欲推門,卻被她的丫頭攔住。


    為首的丫頭很麵生,不屑地仰著頭,高聲質問,“你是何人,竟敢擅自亂闖。”


    怒不可遏,冷眸狠瞪,抬手一掌扇向她,見我氣得麵色發白,影竹扶住我,一麵低聲勸慰,一麵高聲喝斥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這是大少奶奶,你們竟敢阻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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