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裝模作樣給薑南溪把脈,說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項,然後順理成章檢查那棵植物,自然沒發現什麽問題,而且還有凝神靜氣的功效,太醫說可以多放一些常綠的植物在承德殿。


    皇帝哈哈大笑,讓福貴搬到承德殿。


    薑南溪又聽著帝王哄了她一會兒,順著台階下來,撚起邊上的小食繼續吃。


    皇帝前腳剛走,薑忱和母親探視的時間就到了。


    雲歸拉著女兒的手囑咐:“在宮裏不比家裏,凡事都要謹慎,母親永遠在你身後。”


    薑忱拍了拍妹妹的肩,“還有哥哥我。”


    “你還是迴去好好哄哥夫吧,都幾年了,還是一點都沒變。”薑南溪嗔怪道。


    薑忱感覺薑南溪現在比他還要成熟,摸了摸鼻子,訕訕道:“他不理我也不能全怪我啊。”


    雲歸緊緊握著她的手,定定看她半晌,轉身離開。


    薑南溪起身送他們,粉桃拿來披風將她包裹嚴實,三人站在寒風中,相顧無言。


    皇城的陰雲籠罩在他們身上,薑南溪看著他們淺笑,直到長長的宮牆淹沒兩個黑點,薑南溪轉身迴宮。


    雁歸將燒好的手爐塞到她手裏,替她掃去兔絨上的細雪,“天冷了,小主還是不要在殿外久站。”


    身體緩和後,薑南溪解下披風,瞥了她一眼:“你也和粉桃一樣,成管家婆了。”


    薑南溪坐下,望向窗外,小雪已經停了,好似從未出現。


    她唿出一口氣,夾雜著白色的水霧,“明年可難過。”


    ......


    嘉慶七年春,南方大旱。北方邊境百姓深受狄夷所擾,民不聊生。


    今日早朝,百官上奏讓皇帝重視南方和北方事宜。皇帝當堂下旨命永川侯為欽差大臣,攜工部尚書,主理南方旱災。


    永寧郡王掛帥出征,郡王世子為副將,擊退狄夷,護佑一方百姓。


    旨意宣讀完畢,百官麵麵相覷,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永寧郡王年輕時確實是人人敬重的大將軍,驍勇善戰,這樣安排無可厚非,但是郡王顯然更適合嶺南那樣的山地作戰。


    他們沒有忘記永川侯曾經的戰績,雖然荒廢了幾年,但此人對於北地地形最為了解,怎麽看都比去南方賑災好得多。


    他們一時不知道帝王這樣做的用意。


    淩肆垂首,眼神冰冷,即便在這種時候,皇帝也有法子讓他不好過。


    溫禦史上前一步:“陛下,萬萬不可!永川侯不思進取,奢靡成性,這樣的欽差,怎能使百姓信服,使官員信服?”


    皇帝似乎早料到有人會反駁,沉聲道:“永川侯如何不思進取,他雖好玩成性,但這幾年明顯有所向好,溫禦史何出此言?”


    溫禦史還要反駁,被皇帝揮手擋了迴去:“事況緊急,無意義的話就不要多說了。”


    溫禦史哽了一下,緊接著皇帝提起他在翰林院的兒子。


    溫向沂剛聽說淩肆要去南方,心揪了一下,就被皇帝提名,一臉懵從隊伍中站了出來。


    他站的朝後,皇帝近年來視力有些下降,看不清人,福貴朝一個方向指,皇帝才看見。


    “朕聽聞溫愛卿自小在南方長大,殿試當中對柳州一帶建設頗有見解,不如隨同永川侯一道,前往南方賑災。”


    溫向沂下意識要應下,就聽到自家父親為他開脫的聲音,僵在原地。


    無非就是將他形容得不堪大用,吃不得苦,會拖永川侯後腿。


    溫向沂知道父親是為自己好,沉默立在原地,眾官員的目光像針一樣,戳在他身上。


    帝王的聲音從前方傳來:“溫愛卿的意思呢?”


    溫向沂聽出帝王話中的不虞,不願父親再忤逆他,下跪接旨,“謹遵陛下旨意。”


    溫禦史是人精,怎麽可能聽不出皇帝已經不耐煩了,但是他就是不想自家兒子和永川侯待在一起,還未及冠的時候就求娶,及冠了那還了得。


    但事已至此,隻能再出他策。


    緊接之後,永寧郡王父子,永川侯相繼接旨。


    退朝之後,淩肆冷著一張臉,走過太和門。薑忱對父親搖頭,“您先迴去吧,我會處理好的。”


    薑梧南頷首,心情沉鬱,和薑忱分別。


    薑家真是時運不濟,即便早預料到這種情況,薑梧南沒想到帝王會防他們至此。


    百官散去,薑忱順著侯府馬車所在的方向,很快就發現了淩肆。


    他快步上前,欲抓住青年衣袖。絲綢冰涼,劃過指尖,薑忱心髒猶如被攥住,唿吸停滯。


    薑忱固執去拉他,嗓音沙啞:“你信我。”


    相顧無言,薑忱啞然,被青年的眼神定在原地。


    握著衣袖的手指泛白,淩肆無法甩開,望他:“我如何信你?”


    淩肆從未用這種眼神看過他,薑忱心中升騰起莫大的恐慌,嗓子像是被棉花堵住,說不出話,徒勞抓著他的袖子,冰涼異常。


    觸及少年通紅的眼,淩肆聲音緩和不少:“迴去再說。”


    薑忱像是剛學會唿吸,大口大口唿吸新鮮的空氣,後背冰涼一片,猶如溺水窒息之人。


    站了一會兒,察覺到裏麵之人有些不耐煩,薑忱撩開簾子坐了進去。


    青年閉目休息,麵容冷肅,一尊雕塑一般,明擺著不想說話。


    薑忱覺得自己挺沒出息的,一點冷待都受不了,明明之前淩肆不理他,他都樂得自在,被拒絕了繼續纏上去,但是現在,他突然沒了勇氣。


    隻因為那一眼,冰冷,看陌生人一般。


    ......


    少年伏在青年膝上,低聲啜泣,唿吸之間溢出的哭聲猶如狗崽子哼哼。


    哄了半個時辰,薑忱還在哭,淩肆怕他傷了眼睛,抬起他的臉,在冰涼的臉上落下一吻。


    無奈問他:“怎麽今日就這麽傷心?”


    淩肆反思自己,和往日的態度沒什麽區別,難道,剛剛是自己入戲太深了。


    他拿來手帕沾濕溫水細細擦拭,薑忱握著他的手不肯鬆,眼皮哭得紅腫,看著溫柔下來的淩肆,尚覺在夢中。


    淩肆摸摸他的臉,“再哭明日該腫成核桃了。”


    紀玄瀾偶爾也哭,他們當中沒有一個人能同薑忱這般,淚如泉湧,一湧就是半個時辰。


    “我,以為你真的討厭我了......”薑忱是真的害怕那樣的眼神,倘若是旁人,他都不會有那麽大的反應,但那種眼神一出現在淩肆身上,他沒來由的恐慌,好像下一秒淩肆就會棄他而去。


    淩肆哭笑不得,“我和你是一條船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怕什麽?”


    “那是不一樣的。”薑忱斷斷續續抽噎,倒是不再流淚。


    淩肆將他攬進懷裏,親了親少年紅彤彤的鼻尖,他似乎總是下意識相信薑忱,覺得對方不會害他,無論歸屬何方陣營。


    淩肆有時候會懷疑這奇怪的高度信任感,他將這歸結於是幾個小世界累積的感情。


    想到一個哄人的法子,淩肆捧起他的臉,“唔,我答應你,晚上任你施為。”


    他記得薑忱喜歡這樣。


    薑忱瞪大眼睛,一張俊美精致的臉因為哭泣顯得有些滑稽,“真的?”


    他雙手並用擦幹淨臉,眉眼拉低,無辜又可憐。


    “......你說真的。”


    “不準騙我。”


    他去握青年的手指,心不在焉地捏了捏指腹。


    “不騙小狗。”淩肆壓低聲音。


    薑忱矜持地“嗯”了一聲,高興了,撲到他懷裏,緊緊抱住他的脖頸,大麵積的接觸極大滿足了他內心的空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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