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慶三年夏初,殿試放榜,帝王於明德殿設宴,與諸位學子共同慶賀。


    三甲身著紅色長袍,騎著高頭大馬,走過長安街,一時風光無限。


    所有人麵上帶笑,矜持地和過往百姓招手,隻其中一人,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在人群中尋找熟悉的身影。一次次尋過,次次失望。


    大秦進士遊街有一風俗,過往百姓會朝他們投擲銅板,倘若他們當中的人接住了,寓意投擲之人來年高中。


    李庭言身邊的榜眼懷裏接了幾個,百姓當中好一陣歡唿,李庭言隻是看著笑,但不接。


    就連最前方的狀元郎都抱拳向他們問好,象征性捏著幾枚銅錢。


    同行有些奇怪,問他為何不接。


    “剛好打在馬背上。”李庭言隻是笑笑,從身前袍子褶皺的地方撈起幾個。


    “要用手接的,也是百姓的一片心意。”


    “我知道。”李庭言摩挲著手裏的幾顆銅錢,壓低的聲音無人知曉,“我隻是在等一個人。”


    榜眼早就顧不上他了,手裏漸漸塞不下,走在最前方的狀元郎看到他這樣,都忍不住笑出來。


    “章清兄還真是實誠人。”


    榜眼瞬間覺得臉頰發燙。


    ......


    街邊的茶樓。


    薑忱撐著手臂望著慢慢走來的隊伍,也有了點興致,從兜裏掏出銀子,作勢要扔出去。


    淩肆抓住他的手,“你做什麽?”


    “不是要拿錢砸他們嗎?”薑忱不明所以。


    淩肆壓下他的手,從紅色的錦囊裏拿出幾枚遞給他,“是拿銅板,你這樣要砸死人的。”


    薑忱從小長在嶺南,即便有幾次機會迴京也沒有碰上這種事,沒有人告訴他,他自然不知道。


    “我說怎麽這麽奇怪......”少年嘟囔著接過。


    淩肆將錦囊重新係緊,“原來你也發現不對勁了,這都敢砸,待會兒就是宴會,要是真把這些人砸壞了,你也不怕皇上怪罪於你。”


    “我手有準頭,放心。”薑忱將銅板放在眼前比劃一下,待狀元郎走過的時候就扔上去。


    來了。


    少年手腕一屈,一枚輕飄飄的銅錢直直飛了出去,剛好落在狀元郎手臂褶皺的位置,順著衣服紋理劃了下去,正正落在那人掌心。


    “我準吧。”薑忱湊到青年麵前邀功,發現眼前飛出去一個紅色的東西,定睛一看,可不就是剛剛拿出的錦囊嘛。


    淩肆這一扔就扔到探花郎懷裏,那人原本沒有接的興致,可偏偏此時迴過頭,左手一抓,剛好抓到那個錦囊。


    探花郎怔住,淩肆緩慢地眨了下眼。


    麵前出現一隻修長有力的手,在他麵前使勁晃了晃,“迴神。”


    “長得也就那樣,小白臉的樣子,虧你看這麽長時間。”少年背過身去,拈酸吃醋。


    淩肆拉下竹簾,遮擋外麵的視線,另一隻手勾住少年紅色衣袖下的手指,“還是世子爺更合我心意。”


    “是嘛。”薑忱瞥了他一眼,嘴角抑製不住上揚。


    “不過,世子爺可能忘了,本侯最是風流放浪。”後麵幾個字刻意放慢了語調,薑忱一下子捂住他的嘴,警告他不準再說。


    他也不知道青年有這樣的苦衷,還以為對方真的一直流連花樓,一夜七次,所以初見麵的時候說了些不太好的話。


    沒想到現在竟成了對方拿捏他的點。


    或者說,他一直在被拿捏,像條砧板上的魚,怎麽也翻不了身。


    “我都道歉了,你別再提了。”薑忱拉近兩人的距離,親了親他的鼻尖,“擇南,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胡說八道了。”


    淩肆,字擇南。


    他不習慣這樣稱唿,所以就一直沒有告訴對方,但少年一直追問。


    “盡會撒嬌了。”


    薑忱還保留著不少毒舌的性子,但自從發現軟的對青年有用後在他麵前就一直是羊羔的樣子。


    對方年紀小,麵皮白,說起軟話來像模像樣,再大的氣也難生起來。


    何況淩肆也不是喜歡生氣的性子。


    薑忱靜靜看他。


    “阿肆,等我七月生辰一過,我們就成親好不好?”


    “到時候正好趕上七夕。”


    少年腦海中已經演繹了無數遍這樣的情形,他騎著高頭大馬,阿肆一身嫁衣,將玉白的手覆在他掌心,身後是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敲鑼打鼓,分外喜慶。


    也不對,兩個男子成親應當是並排騎馬的。


    雖然大秦還沒有這樣的先例,但他們可以是。


    淩肆掐了掐他的臉,“你是當真不怕丟臉。”


    “娶不到你才丟臉。”薑忱側過臉親了親他的手指。


    別以為他不知道,即便在淩肆努力營造風流的人設下,也有不少人對他生出不該有的覬覦之心。


    比如那個金吾衛統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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