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年俊美的臉微微一動,露出痛苦的神色,隨後又因為深吸一口氣,而微微有所緩解。


    薛九常不忍再看。


    火鶴草的毒,噬髓伐筋,可不是常人能夠忍受的。


    他快速抽出第二根銀針,在瓷瓶裏輕輕一蘸一刮,紮進第二處穴位。


    投射而下的陽光緩緩移動,落在桌案上那個小小的瓷瓶口,可以很清楚的看到瓶口那些淡藍色的液體正隨著陽光的照射快速消失不見。


    薛九常施針的速度也越來越快,布條上的銀針很快便被他取用得差不多了。


    待一百零八根銀針全部紮進少年的肌膚時,他終於忍不住出了口氣。


    額上的汗順著眉毛滴落在了他的胸前,他卻顧不得去擦。


    見躺著的少年安靜的緊閉著眼睛,臉色蒼白如紙,胸口的起伏幾乎都快要看不到了,他有些驚慌的伸出兩根手指觸在了他頸下的大動脈上。


    見他脈博尚在跳動,不由大鬆一口氣。


    前幾次他雖然也會痛到昏厥過去,但好歹還會出個聲。


    這次他卻死咬著牙不吭一聲,估計也是擔心自己的痛苦影響了他施針的速度。


    薛九常心中懊悔不已,當初就不應該聽他的。


    用這種以毒抑毒的方法,雖然一時之間能夠得到快速的好轉,可後麵一個把控不住,毒性的反噬恐怕會比現在還要痛苦萬分。


    而更可恨的是,這種方法一旦開始了,便再無法停止,一旦中途停止,他就隻有死路一條了。


    當初他明知淑瑤中毒,卻架不住她苦苦相求,替她保下了這個孩子,然後眼睜睜看著淑瑤死去。


    後來他遠赴西域,四處尋訪毒藥和毒方,苦心鑽研七年,就是了為得到解毒的方法,如今眼看就能替他清除體內毒素,將他從生死的邊緣拽迴來,現在卻又親手將他推向了懸崖頂。


    這罪孽,他恐怕一生都無法洗清了。


    陽光很快從少年身上全部移到了旁邊的桌案上。


    薛九常用力眨眨眼睛,將眼中的那份酸意強行壓下,快速拔掉少年身上的銀針,然後將他抱進一個裝滿了濃黑藥水的大浴桶中。


    少年瞬間仿佛受到了酷刑一般,絕美的臉蛋開始逐漸扭曲,即使昏迷也痛吟出聲來。


    薛九常活了大半輩子,此時卻像一個無助的孩子一般,看著浴桶中的少年痛苦掙紮,無能為力。


    直到半個時辰地獄般的酷刑過去,少年漸漸平複下來,唿吸也開始變得綿長而輕緩時,薛九常才背轉過身去,擦了擦濕潤的眼眶。


    李思年仿佛經曆了一場戰役一般,渾身虛乏無力,但他還是勉強睜開了眼睛。


    他知道自己每次因忍受不了疼痛而昏過去的時候,常叔總是又悔又急又擔心,生怕他熬不過去,就這樣在昏迷中痛苦的死去。


    雖然他每次一睜眼,總是看到他沉著張臉,滿是不悅,但自有一迴他因太過虛乏而沒有睜開眼睛,卻聽見他偷偷哭著喚起母親的名字時,他便知道這個身形魁梧的漢子其實並不如他表麵看上去那般堅強。


    他的內心遠比自己要脆弱得多。


    “常叔。”


    李思年對著那個魁梧的背影輕輕喚道。


    薛九常轉過身來,麵色如常,見他已經清醒過來,心中暗鬆一口氣。


    “我去叫外麵的侍從進來替你梳洗更衣。”


    李思年淡笑著衝他點頭。


    “常叔其實大可不必如此緊張,我不過是因為太過疲乏,不小心睡了過去,並沒什麽要緊的。”


    薛九常見他都已經這樣了,還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忍不住輕哼一聲,背起藥箱,重重撩簾走出了房間,氣憤的丟下一句。


    “你跟你母親都是一個樣,我上輩子真是欠了你們的!”


    李思年的臉上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可是笑著笑著,唇邊不由露出一絲苦色。


    想到母親,他幽深的眸子裏泛起一絲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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