員工們能夠關心的大事不多,遇上公司高層的人事變動,自然就要議論上一陣子。


    對於遠峰的去留,大家議論的更是多些。


    綽號“杠子精”的張春林,隻要談到官階時,尤其來勁。


    誰比誰官大,誰比誰的權力大,縣處級相當於正團級,大校再升就是少將。這些,常在他嘴邊說著。


    有人嘲笑他,你怎麽不去當官。


    他迴人家話,說想當啊,就是沒人看上他。


    有人又說,你家祖墳上沒有冒煙吧。


    他告訴人家,祖墳上冒煙了的。那個煙還很大。


    聽他說這話的人,可是笑了。但還是讓他說說,那個冒煙的情況。他就告訴人家,那個煙啊,濃煙滾滾,熏到人睜不開眼睛。後來,他被嚇著了,夢也就醒了。


    這會,他又在拿這次遠程公司高層的人事調整說上了。他尤其對遠峰離開遠程公司,打上了抱不平。


    “你們看啊,遠程公司在權力分配上,玩藝大的很。遠峰經民主選舉當上了總經理,有權的日子也就小半年吧。”


    對於張春林的開始之說,聽的人隻是聽著。


    “之後,他這個總經理,主抓生產,幹的是常務副總經理的活。主抓生產,比先前的權力小了不少。後來,生產也不給他主抓了,改成重點抓技術和新產品開發。這就好玩了。”


    這是事實。


    “他這個總經理,又迴到他原先副總經理的位置上去了。名義上是總經理,幹的活呢,是原先副總經理幹的。”


    這也是事實。聽的人,還沒有發現可以懟迴去的話頭。


    “這一次,更好玩了。說是新成立的公司的總經理,其實,你們看出來沒有,新公司其實就是一個分廠。他其實就是一個分廠的廠長。再說難聽點,還不如分廠的廠長。這就等於原本是一個團長,卻讓他去當了營長。”


    “張大嘴。你就胡扳了吧。”


    張春林還有一個綽號叫張大嘴。遇到可說的事,他隨口就來。隨便一說,就會遭到一些人的質疑。


    “杠子精”張春林正說得唾沫星子四處飛揚。被人突然這麽一懟,很不爽。


    “我怎麽就胡扳了。難道不是事實?你說,他的職位,是不是相當於縣團級?”


    “我們不說級別的事。事實是,遠峰現在要做的公司,是一個獨立的法人。”懟張春林的人,繞開去,扯出另外一個話頭。


    張春林反問:“分廠,就不是獨立法人了嗎?這應該沒有區別吧。”


    想懟的人,卻無語。因為,他也解釋不清楚,獨立法人到底是個什麽概念。至所以拿到這裏來說,隻是聽人說而已。


    有人對張春林潑了冷水。“大嘴。你真是鹹吃蘿卜淡操心。人家遠總不在乎,你瞎操心什麽?”


    張春林說:“我是替遠總不平。這不是欺人太甚嗎?好歹,他也是一個縣團級啊。”


    聽張春林說事的人中,有人插了話,說:“遠總不是要權的人。我和他打過交道,他是一個幹實事的人。”


    不僅僅是這幫年輕人在關注遠峰。


    就是老工人,知道遠峰退出遠程公司,也都很失望。


    有人做了猜測,說遠峰是被排擠了。


    另一幫工人,在另一個地點,也在議論,甚至抬杠。


    “職代會上說,兩年加一次工資。這已經過去三年多了吧。怎麽還不加工資?”


    工人們最為關心的,就是與自己切身利益相關的。


    曾經的職代會上,應該是十年前吧,公司最為紅火的年代,有這樣的一個規劃,說不管遇到什麽樣的情況,每兩年,給工人們加一次工資。


    最好的年景,在每兩年中間,還擠進一次給百分之七十的員工加了工資。


    “加工資,要有錢的。四五千人,每個人加一級,要多少錢。你沒有算過吧?”


    “遠程公司怎麽可能沒有錢,資產有一個憶呢。”


    “那是賬麵上的。再說,從銀行裏的借款,有六千多萬。”


    “不才六千多萬。還有三四千萬老本。”


    “拉倒吧。你們還真就信,遠程有一億元資產。鬼才相信。我看啊,有四千萬元,就不錯了。”


    “怎麽可能。就你這一說,好像公司已經資不抵債了。”


    “我看差不多,真實情況,就是這個樣。”


    “胡扯。你們太想當然了。公司的運營,一切正常,根本就不像欠了多少外債。這日子,過得不是好好的嘛。”


    “拆東牆,補西牆唄。”


    ......


    省級勞模夏祥生家,有一場對話。


    這是午飯時間。


    兒子夏濤由成安配件廠迴來。他是由遠峰向賈安成推薦,去那邊負責技術指導。剛剛拿到上個月的工資,他送錢迴來。他是跟來遠程公司送貨的車子迴來的。


    他帶迴了整整三千元。


    夏濤把這筆錢給到母親手裏。


    “這麽多。”


    “是的。以後,每個月都這麽多。”


    夏祥生麵無表情,卻在搖頭。


    兒子一個月拿的錢,是他三個月的總和,還要多一點。


    夏祥生有了質疑,“我有點想不通。私營企業的工資,高出我們國企這麽多。”


    這時候,快要退休的夏祥生,月收入也才八百多一些。好的時候,加上資金,也就一千二三百。


    兒子這才去成安配件廠不到兩個月,拿迴來的工資,竟然有三千元。而且,吃喝住,那邊全包了。這要是算成錢,可是四千多了吧。


    雖然是兒子的錢,當老子的,卻眼紅,不服氣啊。


    “國企,是社會主義的基礎啊。”夏祥生頻頻搖頭。


    夏濤說:“私營企業是一個補充吧。也是社會主義的。”


    這個家的女主人,看一眼丈夫,看一眼兒子,不太明白這番大道理上的爭論。但他更傾向於兒子的說法。


    當母親的,就希望看見孩子能夠這樣的出息。


    自然,吃水不忘挖井人。


    “夏濤啊。有時間,給遠總送些什麽。你得感謝人家。要不是遠總,你一個月,也就四五百塊錢吧。”


    聽老伴提到遠峰,夏祥生又是一聲歎息。


    遠峰現在的處境,他是知道的。在他看來,遠程公司,容不得能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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