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偶?!


    這句話聽得賀牧之都愣了神,他隻比賀景之大幾個月,而今也才十三歲,雖然心性比景之要老成持重幾分,也還不過隻是個少年,就不說已經及冠的賀承之能接觸到的許多事他不知道,就連已經有了些人脈的賀澤之能得知的一些事他都也是不知道的。


    大夏天子賀若蘅對於兒子的教育界限劃分得很清楚,及冠之後方會真正分派差事接觸朝政,在十五歲之前都隻當做孩子看待,十五之後可以慢慢試著接觸和學習,真要獨當一麵,及冠再說。


    是以對於惡疫一事的詳情,包括最初疫區源頭的位置、患病人數、死傷數目,賀牧之根本就不知道太多,更不用說那被層層封存在欽天監的所謂邪祟線索了。


    而今聽著賀澤之將惡疫初發之地尋獲了這樣一隻泥偶,且這泥偶是被論定曾與邪祟接觸沾染,其後陰差陽錯的與生辰不合之人兩兩相衝,這才引發了這一場驚天災疫,送了成千上萬人的無辜性命……等等給敘述了一遍,賀牧之已是聽得呆愣半晌,瞠目結舌,根本一時想不出任何反應,更遑論是繼續開解雙方的說辭了!


    明炎心中若有所思,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聽見這泥偶二字了,在此之前,懷王賀若蘭一本正經送給小夜的,也是一隻做工精致的泥偶!


    不僅僅送出當了見麵禮,還語帶試探!


    彼時他曾有所覺,但也一時沒有頭緒那懷王究竟試探些甚!而後那懷王看似又揭過了此事,想是試探結果應是已經讓他釋然了才對,也正是因此,明炎才未再加以關注,然而……而今聽來,這泥偶不僅僅與那邪術弄出的災疫相關,竟還與小夜有所牽連?


    這不可能僅僅是巧合或者誤會!


    這必定是有心人故意針對!


    明炎墨色雙瞳冷冷的眯了起來。


    “那所謂的疫源泥偶,可是雙丫發髻的女童樣貌?大紅鬥篷?”


    此語一出,賀景之血紅的雙目登時望了過來,連賀澤之心中都是一怔:“正是,先生是如何得知?”


    ……難不成……那邪祟之物竟真的是他們的物件?賀澤之心中咯噔的一下。


    這個想法剛浮上心頭,耳邊就聽明炎輕嗤了一聲——


    “日前懷王曾以這般形貌的一隻泥偶相贈小夜,彼時我曾以為不過是贈與孩童的普通玩偶罷了,卻原來……從那時起就是對小夜有著試探和懷疑在內了。”


    這一句話,聽得在場之人都沒了話,連正滿心憤恨的賀景之都一時愣了神。


    賀澤之愣了半晌,隻賠笑道:“想來也是一時誤會罷了……”


    “誤會?”明炎此時心中實在不能說是好心情,被人莫名就背地裏使這等隱秘的手段劍指小夜,竟欲將那一場邪術災疫無端端牽連到她的頭上!這背後的不論是什麽人,都足以引動了他的怒火!


    “既然是誤會,我今日在此就說個明白。”


    明炎墨色雙瞳冷靜的掃視了一遍在場的這三個賀氏子孫:“吾等一行,外地入京,對這京中店鋪並不相熟,也從未有依著小夜形貌去做甚泥偶,更不曾又將其遺失在相國寺。”


    “此話,你們信也好,不信也罷,在場之人,若再有人試圖以此來或明或暗的針對小夜,甚至對她有不利念頭的話,我和嵐羽二人,決不輕饒!”


    僅僅是語音淡漠的幾句話,其實並無絲毫憑據,但……在場所有人都下意識的覺得……此人說的,必定是事實!


    這是讓人無端信服的力量,甚至無需什麽憑證依據,已是足夠讓人覺得——事情真相必定是如他所言,至於憑證,此時沒有,後續再找也無妨,必定能夠佐證此人言談不會作偽!


    賀景之聽得早已怔住。


    ……此人二話不說就否認了那隻泥偶並不是那小姑娘的所有物,既然不是,也就必定不會是因著‘從她身上沾染了邪祟’從而又再害了人……


    誠然,此時此刻,這隻是此人的一麵之詞罷了。


    但……這樣不加掩飾的恚怒,與那甚至可以說是毫不客氣的話語,卻自帶著讓人難以心生猜疑的信服感。


    更何況……他是一麵之詞,其他人又何嚐不是呢?


    比起根本不知道有這樣一個泥偶存在的賀牧之,賀澤之是見過那東西的,又心存了幾分示好之意,此時也隻頓足道:“四弟,那東西我也見過,雖然做工精巧,但充其量也就是個似是而非的模糊意態罷了,就不說全天下,就單單帝京之中,孩童冬季會穿紅的就有多少?數的清麽?你怎能這般輕疏,僅憑這點就意圖傷人呢?!”


    賀景之一時茫然無語。


    賀牧之雖然不曾事先知道此事,也不曾有見過那個被指認是沾染了邪祟的泥偶,但此時此刻,憑著雙方各自的說辭,也已經足夠他推斷出大致的事情走向了。


    今日這一場荒唐衝突的開端,竟然僅僅是一隻泥偶?


    作為在禁宮之中生於斯長於斯的皇子而言,帝京不過是如同自家園林一般,雖說不是每日都能出宮,但必定也是熟得不行,哪條街上有何店鋪,哪家鋪子以何聞名,凡是久居京城之人都沒有幾個真的會說不上來的。


    泥偶,帝京之中做泥偶絹偶出名的,也就兩家,出品的東西賀牧之也見過不止一件,這樣的東西,不比執筆勾畫的人物肖像,這東西做得再工藝精湛,也不是在麵貌上下功夫,那些領著孩童或拿著畫像前去定製的,拿到手一看,全身上下,姿勢一致,衣物款式顏色花紋一致,飾物一致,發型一致,就多半會讚上一句‘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了,然而說到底還是靠了衣裳,若是事後重新換過一套服飾,另梳個頭發,再重擺上別樣的儀態,那再去比較的時候又會覺得其實也並不相似……


    就這樣的物件,除非能從店鋪製作人之處得到追查線索,譬如是何人來定製,定製之後又是送去了誰家,能有這樣的指認,這才好尋人。


    但是那一夜京中一場災厄,許多店鋪受災起火,就不說毀了鋪子的不知凡幾,就連失了掌櫃和夥計性命的都不計其數!


    這也才是為何那一隻泥偶會至今小心封存的緣故。


    若是尋得到線索的,賀若蘅作為當今天子,哪有可能會置之不理?


    僅僅是封存,就說明了必定是已經尋不到有用的消息,又無法單憑一個似是而非的泥偶去搞什麽按圖索驥那一套,這才隻能暫時擱置。


    這樣簡單的道理,連他也不過是一點就透,但賀景之性情大變之下,竟然真的僅憑衣飾相似就襲擊了孩童!


    賀牧之心底長歎一聲:“先生,此事是四弟輕狂,還望先生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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