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夜聽得怔住,司徒見她眼睛紅腫得不堪,便也學著明炎的樣取了藥包給她輕輕敷著,繼續道:“你仔細想想是不是這麽一迴事?栗子爺爺不是也和你這樣說的麽?就連我的命星走勢,你不是自己也親眼看到的麽?小夜這般聰明的小仙人,為什麽連自己眼見的都忘了,卻被幾句染了邪祟後的妄語給帶偏,鑽了牛角尖呢?”


    小夜想了想,有些猶豫道:“可是栗子爺爺和毛毛……”


    “巧合罷了。”司徒不容置疑的輕聲說道:“栗子爺爺年紀大了……雖這麽說來有些不恭敬,但是沒人能夠萬壽無疆,人生在世,終歸是壽數有限的,遇到你之後因故身亡雖是令人悲痛,但即便沒有此事,栗子爺爺也不可能千歲萬歲的活下去,世人終有一死,總不能你見過誰,誰就長生不老吧?隻不過事情趕了巧,才讓你這般疑起自己。”


    小夜垂了頭,想了半晌,小聲說:“可是毛毛也……”


    司徒歎口氣:“狼和犬類壽命相近,好的也不過十餘年罷了,在山林中野生的,風刀霜劍,就更短些,看它的體型毛色,也已不是幼年,遇不遇到你,也不過幾年之內罷了,何況野物本就朝不保夕,它中了獵人的獸夾,還是你領了我去才解救下它,若非它遇著了你,怕是彼時就已要喪命,又哪能機緣所致多延了壽命呢。”


    “可是……可是……”


    “大哥哥知道你心內悲痛,不忍見它死去……但這是萬物生長之道,並不與你相幹。”司徒輕拍著小娃娃:“你年紀還小,初次直麵生死別離,傷心難過也是必然的,莫說是你,世人誰不悲離別?總歸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罷了,隻是若因此胡亂歸咎到自己身上卻是不對的。”


    一旁曳影幾人聽得驚異莫名,什麽命星?什麽災厄?彼此疑惑的對視一眼,都是納悶。明炎歎口氣,總歸這幾人都不是奸邪之輩,到了此時也沒甚可瞞的,便將事情給他們幾人簡單描述了一遍。雖隻是簡潔說個大概,幾人仍是聽得愣了。


    “就說是小仙人嘛。”素縈笑道,見小夜被藥包敷著眼睛不能視物,她便上前握了小手:“大姐姐相遇你至今不也好好的麽?我抱過你那麽多次,我怎沒見到災禍在哪裏?卻原來是個消災解厄的小仙人,日後更要多抱抱,沾點仙氣在身。”


    “大姐姐……”小夜看不見,隻聞到素縈身上隱約清冽的藥香,然後手上就被軟滑溫暖的觸感包圍。


    “這可知道了罷?不許再信那些胡言亂語了。”司徒拍哄著她道。


    小夜想了許久,方才輕輕的嗯了一聲,眾人這才鬆口氣。


    尤其明炎嵐羽兩個,心裏總算放心些,對司徒更是感激不盡。


    小西見她仍在抽噎,也哄道:“不要難過了,這已是從小仙人變成了金魚精,再哭下去金魚精都做不成,變成了小瞎子就隻能做蝙蝠精了。”


    “可是……可是……”小夜自己也知道不應再哭,隻是心裏緩不過來,啞著喉嚨小聲哽道:“要怎麽才能……不難過?”


    一語問得眾人啞然。


    明炎歎口氣:“盡量想些旁的事情吧。”他擰了一塊浸了藥的帕子遞過去,司徒便換了帕子重新幫她敷著。


    “毛毛待你有恩,又同你相處和睦,你思念它為它難過也是應當的,隻是弄到傷了自身的地步卻是過了。”


    嵐羽拍拍那個裝了狼皮的黑漆螺鈿匣子,說道:“我們一路上好好帶著它,等迴了清陽山,把它好好葬了,就葬在你屋後的海棠樹下,讓它日日守著你,你若想它了,推窗一望就能見到。”


    小夜小聲的嗯了聲。


    她今日起的遲,中午醒後到現在,已經又是夕陽西下,明炎早些時候已是抽空招來夥計,令他把另半棵紫芝交由後廚慢火燉了雞湯,方才廚下已是送了過來,撇掉湯麵上黃澄澄的雞油,隻取了湯汁煮粥,此刻已是一院子溫軟的粥香。


    見米粒軟爛,湯汁粘滑,便盛了一碗,哄她慢慢吃些東西,因她目不視物,又還有些抽泣哽咽,怕她嗆到,更是喂得格外小心。


    小夜兩天兩夜統共隻入口了幾口水和半碗銀耳羹,又一味痛哭悲切,自己早已覺不出餓,加上咽喉疼得厲害,本不想吃,幸而入口的粥米軟爛清香,並不哽喉難咽,又知道旁人心裏擔憂,便慢慢的強吃了一小碗粥,雖是咽喉疼痛吃得極慢,然而粥碗在明炎手中始終是溫熱的,等她吃完粥,又揀了雞湯中煨得軟爛的紫芝喂她吃了一塊,方才放了心。


    “今日且好好睡一下,到了明日若能恢複了正常飲食便無大礙了。”明炎道:“隻是雙眼和咽喉要好好休養,萬不可落下病根。”


    嵐羽心有餘悸的抱著她不撒手,隻不住歎氣:“你這小東西,險些哭傷了自己,可是嚇人,以後可再不許這麽著了……”


    晚間照例燃起安息香,明炎讓嵐羽守她睡,叮囑別讓她不自覺的揉眼,自己卻不知去了哪裏,嵐羽知道他行事向來有章法,也不過問,隻守著沉沉睡去的小娃娃,見她夢中仍有哽泣,還偶有夢囈,不免輕輕拍哄,又用帕子浸了藥繼續給她敷著。


    如此將養了兩天,眼部的紅腫方才漸漸消了,隻視物仍不如之前清楚,嗓音也依舊嘶啞。


    兩人隻得叮囑廚下隻做軟爛好吞咽的粥湯之類,人參熱補不敢給她用,明炎就取了些當歸靈芝黃芪蟲草等配合著膳食一起慢慢補養。


    小夜心緒始終未複,雖被司徒開導得不再自責,卻仍哀痛傷懷,那盛了狼皮的螺甸匣子隻不許拿走,始終擱在枕邊,飲食雖是按時吃了,卻吃得不多,每餐不過是強咽一些罷了,就連原本已好了六七成的病勢都險些起了反複,眾人知道她心裏難過,這卻沒什麽好辦法開解,也隻得每日找些旁的事物來引逗她,盡量分散她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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